二零一八年六月,初夏,華山純陽觀。


    早晨的華山,山風微涼,置身其中倒也舒服。


    李雲山打個哈切,伸著懶腰出了房門。


    “師傅早……”一個早字聲音拉的好長,順便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早你個鳥!這都幾點了?”誠一道長見李雲山一副迷糊樣,氣不打一處來,吹胡子瞪眼,完全沒了仙風道骨的樣子,就像個糟了氣的小老頭。


    李雲山抓耳撓腮,憨憨一笑。


    現世浮華,願意留在山裏修道的人越來越少,更何況一個年輕人。而李雲山不同,聽師傅說,他是個棄嬰,是個有娘生師傅養的孩子。撿到他時,是在雲山之巔的華山,又隨了師傅俗姓,所以叫了李雲山。當然,這是他知道的,師傅也一直這麽和他說。


    其實李雲山根本不是撿來的,真實身份是一位道行高深的真人,在一次鬥法之後,被人擊傷,失憶了。李雲山的道行到底有多深,誰也不知道。若是非要放在一起比較,可能誠一道長隻有仰望李雲山腳後跟的份兒。這些是誠一道長心裏埋著的秘密,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這些年,李雲山跟著他也學了一些簡單的道術。用來強身健體和自衛倒也足夠,至於更高深的?道派勢微,許多傳承都丟在了時間的記憶中,到他這輩所剩下的也就不多了,能教的,他都教給李雲山了,誠一道長希望李雲山能夠好起來,如此他也算完成那位友人的囑托了。


    “師傅,你楞什麽神兒啊?”李雲山突然打斷誠一道長,像個大傻子一樣瞪著直勾勾的眼睛看著他。


    “你這混小子,都多大了,怎麽就不長個心氣兒?”誠一道長嘴上罵著,心裏卻是開心的。修行路漫漫,本就孤獨,李雲山來之後,純陽觀這才有人陪他說說話。


    ……


    “無量觀,誠一老友,近來可好呀?”一個蒼老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誠一道長一聽聲音,抬了下眉頭,楞著眼睛,轉頭麵相聲音來的方向。一位穿著道袍的白胡子老頭進來,仔細瞧著,心裏卻咯噔一下。他終究還是來了,他來是要帶李雲山離開嗎?


    “師傅,來人了,你楞什麽神兒啊?”李雲山見那老者進來,一邊陪著笑一邊小聲催促師傅。


    “哦哦,哦,對,來人了。”誠一從做座位上起身,笑容有些僵硬。“無量觀,真人別來無恙。”眼前這位真人,道號廣真子,正是送李雲山來的那位朋友。


    “雲山,你且下山去,買兩瓶陳年西鳳酒,我與真人今晚要好好喝上兩盅。”誠一道長吩咐李雲山,也是把他支走,方便說話。


    “是。”李雲山沒多話,應了聲就出門了。過廣真子身邊時,不忘行了禮才走。廣真子見狀,捋著胡子,滿臉微笑,點點頭。


    見李雲山已經下山,院子裏的老頭這才坐下。


    “你怎麽來了?你是要帶他走?”誠一有些生氣,愛答不理的朝著廣真子丟了一句話。


    “正是。”廣真子又捋了捋胡子,慢悠悠的吐出兩個字。


    “帶走可以,你得告訴我,這家夥到底是誰?為什麽非走不可?”誠一道長也不客氣,擺出咄咄逼人的架勢。


    “他……他不是人,而是李淳風的一縷殘魄,智魄。沒了他,李淳風就得死!身死魂滅魄亦散,你不會不知道後果吧?”


    嘶……誠一吸了一口氣,似乎不太情願接受這個說法。自己平日裏並沒覺察到李淳風這縷智魄和常人有什麽不同呀?若真是什麽魂呀魄的,他還能瞧不清楚?廣真子這老小子肯定在忽悠我!


    “你不必猜疑,他是大能,三魂七魄皆已修成,凝聚肉身這種小事兒,對於他卻不是什麽難事兒。”廣真子看出誠一道長的疑慮,搶過話先說了。


    “我……”誠一想去辯駁,可不知道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全忘了。氣的站起來在院子裏打轉,罵罵咧咧不知在嘟囔什麽。“什麽時候走?”誠一道長忽地問了句。


    “越快越好!”廣真子見誠一道長鬆了口,順勢向袖袋裏摸了一本書出來。“這本書,是貧道答謝你的,修成以後,你可來大唐尋我,屆時亦能再見到他!”


    這麽幾年光景,師徒倆自然有些感情。可廣真子說還有機會相見,頓時讓誠一道長激動不已,快步上前抓起那本書,《道術修行手劄》。


    ……


    李雲山買完酒迴來,見兩個老頭有說有笑,迎了上去,放下酒,到後廚準備小菜。


    “一會讓他喝這瓶。”廣真子說罷,念了一段符咒口訣,凝氣指尖,畫符於空,運動真氣,禦向酒瓶。一道催眠符漸漸地沒入酒中。


    為了以防萬一,必須將李淳風的智魄收入法器中。可平素突然告訴李雲山,要把他收起來,恐怕會有抗拒,索性讓他喝點酒睡著,再醒來時已經歸位肉身,少了些麻煩。


    一切如計劃。夜半,兩個老頭布置好法壇,將李雲山置於其中。


    廣真子向誠一道長點點頭,示意他要開始了。


    廣真子祭出一道符籙,將李雲山收入其中。左手執掌,右手晃動拂塵,置於臂彎,圍著那張收著李雲山符籙所在的位置,正時針轉三圈,逆時針轉三圈,一邊踏著步罡,一邊念動口訣:”


    乾坤陰陽顛倒生,


    萬裏雲遊一步行,


    二十四宿護我身,


    八大天王除邪祟,


    口吐真言真咒語,


    疾行八方顯神通,


    吾奉太上老君,


    急急如律令敕。”


    口訣念罷,一陣清風驟起,圍繞著廣真子旋轉,他收好那張符籙,在風氣風落間,形影漸虛,最後全然消失,隻留下幾縷餘氣,偶爾撲閃一下法壇上的蠟燭。


    純陽觀再次恢複寧靜,與華山融為一體。


    ……


    廣真子帶著李淳風的智魄,尋到袁家村,與袁守誠會意一番,施法將李淳風的智魄歸位還身。


    ……


    翌日。


    頭疼,該不會是買到假酒了吧?李淳風拍了拍腦袋,撐起身子坐起來,依著床邊,稀鬆著睜開眼睛。咦這是哪裏?李淳風掃視四周,卻不知道身在何處?


    想出去看個究竟,卻不知這具肉身,雙腿已經半月有餘不著地了,忽然一用,麻木無力,完全不聽使喚,才走了兩步,就噗通一聲跌倒在地。


    這……喝個酒把腿喝瘸了不成?努力撐起身子,使勁兒捶打雙腿,想刺激一下神經,好快些恢複。


    屋內的響動被廣真子和袁守誠聽到。二人對視一笑,淡淡的說了聲:“醒了”,轉而推門而入,卻見李淳風癱坐在地上,一個勁兒的拍打雙腿。


    門口這兩位背著光,隻能看個身形。李淳風本能的問了聲:“這是哪兒?你們是誰?”


    “無量觀,小友,別來無恙!”廣真子先應起話。


    聞言,李淳風卻有幾分熟悉,但一時竟想不起,對不上號。腦袋裏隻有一個意識,這兩人是自己的老朋友,不是壞人。且心中似乎也出現一些幾人曾經的往事。煮酒烹茶,切磋技藝,高談闊論……


    “我……我們認識?”李淳風似乎還有些不太確定,但又忍不住好奇心。


    “看來你還需要些時日恢複。不過總算挺過鬼門關,是件喜事兒。”袁天罡此時開口,打破尷尬。


    ……


    一晃數日,李淳風每日調息打坐,身體恢複不少。可心病卻重了,始終偶感異樣。自己不是唐朝人,卻身在唐朝!見到的人即熟悉又陌生。師傅叫誠一道長,而袁家村這位名叫袁守誠……似乎還給廣真子買過酒,但這幾日又沒碰過酒腥……好像和一個人鬥過法,但是自己會什麽法術已經完全忘記,隻記得師傅教過的一些粗淺的,能健身強體,自衛防敵的道術……又好像身體裏住著兩個人,兩股顯然有區別卻又有交集的記憶……一陣頭疼襲來,李淳風抱著頭,蜷縮著身子,在床上翻滾起來……這疼痛猶如萬蟻噬心一般,折磨的很。


    ……


    “你閑居於此,也不是長久之計。如今朝局已定,秦王還盼你歸去。”袁守誠見李淳風終日不是打坐就是癡呆著,心覺著可惜。


    “可我一身道行盡失,現如今已無力效忠朝廷,去與不去,沒有分別!再者,一朝君一朝臣,你不必勸我。”李淳風自暴自棄,全然沒了興致。


    “我已遣人帶了口信去東宮,過幾日就有迴音!”


    “東宮?太子?哼,沒想你們也背棄了秦王!”李淳風有些鄙夷起袁守誠,移開眼神,不在麵對他。


    “哈哈……哈……如今的太子,是秦王啦!你這小子,怎就不盼些好呢?”袁守誠算是知道李淳風不肯迴去的原因了。


    “玄武門成了?”李淳風兩眼放光,樂的大聲叫喊。雙手抓著袁守誠的臂膀,一個勁兒的搖晃。


    “你若再搖,這把老骨頭可就得拿去喂狗咯!”袁守城自嘲著。


    ……


    廣真子見李淳風恢複的不錯,也未見異樣,袁家村小住幾日便迴了龍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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