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天盟總部,懸浮在眾多大殿之上的主殿內。


    紫微帝君聽罷順風耳、千裏眼二位元帥的稟告,禁不住身形後仰,目中也流露出幾分思索。


    王善去了藍星?


    如果說,複天盟有什麽心腹大患,那自然就是截天教。


    妖魔本質就是一盤散沙,背後在控製、影響這些妖魔的截天教,才是複天盟真正的對手。


    雖然王善與截天教沒有正麵交集,但也被截天教封為副教主,而且當年楊戩能攻入天庭,王善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他是五百靈官之首,道門第一護法神,卻選擇支持楊戩。


    “帝君!”


    有老仙急道:“王善此去,怕是要對青華帝君不利啊!”


    “大天尊當年那般器重王善,最後就養了個白眼狼!”


    “現在說這些有何用?還是要想該如何救下青華帝君……這怕是隻能請帝君出手了。”


    紫微帝君眨眨眼:“我出手倒是能攔下王善,但我總不能一直在藍星逗留。”


    眾仙聞言一愣。


    紫微帝君這是……幾個意思?


    常言道,君心難琢磨。


    此前紫微帝君的主動讓賢,還定下了等青華帝君轉世身金仙就自動退位的決定……難不成,紫微帝君隻是在做做樣子,實際上也不想讓青華帝君轉世身修到金仙?


    殿內群仙心念飛速轉動。


    這一個個老神仙,道心都像是長了七八個穴竅。


    紫微帝君輕笑了聲,身體朝左側傾著,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


    他緩聲道:“王善去藍星,未必就是去殺青華帝君嘛。”


    “啟稟帝君,”千裏眼元帥在側旁快走幾步,抱拳稟告,“王善已進入藍星範圍,朝青華帝君轉世身所在位置趕去。”


    紫微帝君的笑意漸漸收斂。


    他站起身來,腰間橫挎長劍,於書桉前皺眉踱步。


    下一瞬,紫微帝君抬手握住劍柄,身形休的一聲消失不見。


    滿殿群臣盡皆默聲,心底倒是沒了多少疑慮。


    ……


    劈啪!


    燃燒的幹柴跳出了一隻火星,火光映出了那張暗澹、嚴肅的四方麵容。


    這個中年男人的身影,遠看有些幹瘦。


    他正坐在湖邊的林間空地,凝視著麵前跳動的火光,像是有什麽心事,宛若刀削的下巴上鋪滿了紮手的胡渣。


    一雙褐色的童孔倒映著不斷上舔的火苗,其內卻捕捉不到什麽神光。


    他身上穿著的黑色長袍已經有些破爛,下擺沾了些許泥土,肋下也有著少許劃痕,露出了那染血的內襟。


    男人坐在這裏半小時,方才被巡邏的仙人用肉眼發現蹤跡。


    不多時,以他為圓點,空中、地下、地表樹叢,一道道身影或施展神通、或駕馭法寶,紛紛疾馳而來,迅速建起了包圍圈。


    王善眼皮都未抬,隻是靜靜地等候著。


    他像是有想不明白的問題,有思索不清的難題,又背負著太多不該背負的東西。


    他沉默著。


    他在等待著。


    在沉默中守著這堆點燃在湖泊與樹林交接處的篝火,等待著他相見的人主動過來。


    那些離著他最近也有幾千米的複天盟仙人們,卻是滿臉緊張,盡是一幅大敵當前的模樣。


    幾名複天盟金仙對視一眼,暗中傳聲幾句,彼此氣機勾連,一同向前逼近。


    坐在篝火前的中年男人微微抬了下眼皮。


    嗡——


    幾名金仙身形僵在原地。


    他們的視線、仙識,所觀察、探查的這片天地,詭異地化作了一片漆黑!


    一股難以言說的威壓籠罩在他們身上,這漆黑之下彷佛湧動著無盡的血潮;而他們就如幾隻螻蟻,隨時會被那不知從何處踩來的巨足碾碎!


    篝火前的男人眼皮半垂,繼續對著眼前的火光發愣。


    那幾名金仙身形嗖地後退,迴到外圍大陣之中,麵色鐵青,身體忍不住輕輕顫抖。


    這是……


    半步造化!


    “快保護帝君離開。”


    “寅虎神將已經去青華帝君身邊了,稍後若王善有異動,咱們拚死也要攔下他。”


    “嗯,靠陣法或許能拖延一陣。”


    有個仙人傳聲提醒:“這陣法,不正是他教的嗎?”


    此地眾仙盡無言以對。


    ……


    “都天大靈官?”


    小隊別墅中。


    周拯看向西北方向,又看向眼前這滿臉焦急的寅虎神將。


    在他印象中,這東北虎神將既有萬仙不敵之勇猛,又有謀定千裏的沉穩;哪怕是白駒劍仙犧牲的大戰,這神將都沒有這麽著急過。


    一旁李智勇不斷滑動著手機屏幕,快聲介紹道:


    “根據我查到的資料,王善是天庭五百靈官之首,西遊劫難之前已成了天庭頂尖戰將,與跳出八卦爐的孫悟空交手,將孫悟空擋在了通明殿之外。


    “他善用雷木鞭,有雷法,通肉搏,陣法丹符皆精,還被封為道門第一護教真君,也曾得老君的指點,他的神像幾乎鎮守在所有道觀之中。


    “按理說,王善本是大天尊的近臣,最得大天尊器重,不知為何在三百多年前的天庭大戰中,與楊戩聯手裏應外合,攻破了南天門。


    “現在他是截天教的副教主,不過跟孝天犬的副教主一樣,都是被截天教主動封的。”


    周拯在旁豎了個大拇指。


    寅虎正色道:“帝君,我這就護著您離開藍星,王靈官若是真的打過來!便是我們十二生肖齊至,怕也護不住帝君!”


    周拯微微搖頭:“老君說過,我離開藍星之日,就是大劫完全運轉之時……咱們用大陣、戰陣也攔不下他嗎?”


    “唉,”寅虎微微歎息,“您不知王靈官之勇啊!”


    頂著熊貓眼圈、臉腫成了豬頭的肖笙道:


    “王靈官跟孫悟空大戰時,其實剛上天沒多久,當時他實力尚未到巔峰。


    “但三百年前……那時天庭寄希望於他去抵擋楊戩,他與楊戩正麵交手三次,前兩次都將楊戩擋在了南天門之外。


    “第三次不知為何卻跟楊戩聯手了。”


    周拯陷入沉思,又道:“那你們覺得,他坐在離我不遠的湖邊是為了什麽?”


    別墅內的幾人神情一滯。


    肖笙喃喃低語:“他在等班長你自己過去?”


    “嗯,”周拯道,“如果王善是來殺我的,那現在他應該已經到我麵前了,按各位描繪的他的實力,這裏的陣法、己方的高手,完全無法攔下他。”


    眾人各自點頭。


    周拯仔細分析著各類結果,緩聲道:


    “我如果直接逃了,大概率會招來他的雷霆打擊。


    “不如就去見一見他。


    “反正事已至此,最壞的結果就是被他幹掉,為什麽不去搏點生機?這樣起碼還有點帝君的體麵嘛。”


    最後這半句,他是想活躍活躍氛圍,開玩笑的罷了。


    但很明顯,這個玩笑沒什麽效果;小隊幾人的表情依然嚴肅且凝重,角落中的小貓更是一臉死相。


    李智勇皺眉道:“這般著實不穩。”


    “是呀,”雙手纏上繃帶的月無雙小聲道,“他如果是要來找班長的,咱們怎麽能自己送上門去呢?”


    “不,這樣反而是比較穩的。”


    周拯搖搖頭:


    “他不主動向前,那說明這事還有轉機……退一步說,寅虎神將帶我逃走的幾率有多少?複天盟頂尖高手來支援的時間又是多久?”


    寅虎神將沉吟幾聲:“帶帝君逃走的把握,其實不足一成……說一成也是我抬舉自己了,也就勉強零點二成吧。”


    “那還逃什麽。”


    周拯隨手在手腕中取出了一件法寶風衣,瀟灑地披在身上,輕輕震了幾下衣領。


    “勞煩寅虎神將送我過去,等小魚問起來,無雙幫我給小魚迴個消息,就說我沒什麽問題,讓她別擔心。”


    “可是……好吧班長。”


    幾人麵露憂色。


    寅虎神將倒也沒多猶豫。——反正是帝君自己下的令,他不過是執行君令罷了。


    少頃,一朵白雲離開別墅前,飄向了不遠處的湖畔。


    周拯手機連續震動,他拿出掃了眼,是小魚說她跟著冰檸、嘯月兩位教官正一同迴來,就迴了個‘老鐵沒毛病’的表情包。


    夜色正好,月光鋪灑,湖麵像是一條大魚翻起來的肚皮。


    “帝君,”寅虎神將道,“我陪您過去吧。”


    “不用,”周拯看著湖邊那小堆篝火,抬手拍了拍寅虎神將的胳膊,隨後一步躍起,乘風向前。


    夜風拂過他的短發,月光照著他棱角分明卻帶清秀之意的麵龐,深藍色的風衣獵獵作響。


    落地,周拯發覺這個中年男人抬頭看了自己一眼,於是擠了個微笑。


    他還算從容地向前,坐在了對方給自己預留的木樁上。


    “道友是在等我?”


    “嗯,”中年男人應了聲,隨後挪開視線,低頭看著這堆不斷跳躍的篝火。


    周拯心念轉動,一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該如何開啟話端。


    王靈官好像精神狀態有點不正常?


    “道友是來殺我的?”


    “在考慮。”


    周拯:……


    周拯問:“道友殺我的理由是什麽?”


    “還自由於生靈。”


    怎麽說著跟楊戩一樣的話?


    也被天道洗腦了?


    還是說,真有什麽自己目前還不知道的隱情?


    王善抬頭看向周拯,輕輕歎了口氣,平靜道:


    “你前麵九世,都是我殺的。”


    周拯渾身緊繃,差點就直接蹦起來。


    忽聽一旁傳來嗬嗬的笑聲:“唷,咱善哥怎麽來這小星辰了。”


    福伯!


    周拯循聲看去,卻見湖麵之上多了一胖一瘦兩道身影,同時飄向這邊。


    胖成球的家夥自然是福伯。


    那窈窕身影不是三藏大師又是何人?


    月光下,唐三藏的身姿更顯窈窕婀娜,那種女子的柔美與佛法的聖潔縈繞身周,竟有一種出塵脫俗的美感。


    王善未有什麽表示,隻是看了眼這對師徒,繼續坐在那對著篝火出神。


    福伯對周拯擠眉弄眼了一陣,隨後便拿出了兩隻馬紮,和唐三藏一左一右坐在了周拯身旁,與王善湊成了一桌麻將之勢。


    福伯從袖中拿出三隻小巧的酒壇,遞給了周拯與王善。


    後者倒是沒拒絕,抬手接了過來,扒開瓶塞仰頭喝了口,臉上多了一點血色。


    唐三藏也未出手阻止,隻是在旁靜靜坐著,閉目默念佛經。


    福伯未喝酒,而是拿出了一罐綠碧。


    他扣開易拉罐的拉環時,少許氣泡濺了出來,身上加肥加大大大號的紅色唐裝多了幾點水漬。


    福伯先給周拯服下一顆定心丸:“我跟善哥關係比較鐵,你放心吧,我在這,善哥怎麽也要給點麵子,是不是善哥?”


    弦外之音:如果王善出手要殺周拯,他與唐三藏也會出手護持周拯。


    “嗯,”王善應了聲,並未多言。


    周拯此刻還沒能從王善那句簡單話語中迴轉過來。


    【你前麵九世,都是我殺的】。


    三百年輪迴九世的元兇,就這麽找到了?


    福伯笑嗬嗬地問著:“善哥最近幹啥呢?”


    “此前一直在閉關,參悟最後的大道,”王善一手提著酒壇,注視著眼前的火光。


    福伯問:“周拯三百年九次轉世,真是善哥你做的?”


    “嗯。”


    “大天尊的命令?”


    “不是,”王善應著,抬頭看了眼周拯。


    三藏大師睜開一雙秋水眸,似是察覺到了王善的殺意。


    福伯笑嗬嗬地道:“果然,這裏麵都是算計啊,九次轉世聚起氣運,善哥也是聽命行事,小周你也別怪他。”


    “我並非聽命行事,”王善有些生硬地迴著。


    福伯表情一僵:“善哥你跟青華帝君有仇?”


    “並無仇怨,相反青華帝君於我有指點之恩,算是我的半個老師。”


    王善慢慢抬頭看著周拯,嘴角藏著幾分苦笑,眼角略有些泛紅,平靜地講述著:


    “自我踏上這條路開始,就已決定棄善歸惡,什麽罪責我都可以背著,最後我也會了斷自我,給那些死在我手裏的兄弟一個交代。


    “我有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一次次殺了青華帝君,可他還在被推著不斷轉世,每一次都比上一世聚起更多氣運,我嚐試了九次,去滅殺他的神魂,每次都是煆燒到渣都不剩,可……他總會迴來。


    “他總能迴來!”


    王善目中迸出厲芒,最後這五個字彷佛是在低吼。


    周拯渾身緊繃,卻強迫自己與王善對視。


    周拯突然笑了聲:“殺我九次,您還有理了?”


    “沉兄!”


    “嗯!”


    沉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唿,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彷佛對什麽都很是澹漠。


    對此。


    沉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裏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澹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沉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沉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沉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沉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麵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沉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麵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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