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賢妃等人都用擔心而同情的目光看著太子妃。邱貴妃驀然問出這麽一句,看似冒失魯莽,其實大有深意。新婚的太子妃不管答應還是不答應,都不好。


    “邱氏這破落戶,竟然在家宴之上,故伎重施!”章皇後恨的牙癢癢。當年才入宮不久的邱貴妃,在後宮中根本默默無聞,連皇帝的麵也見不著,她不知是天生的膽子大,還是孤注一擲鋌而走險,宮中宴會時她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半醉之時,當眾對皇帝示愛-------皇帝就是那時才注意到她,之後,寵了她好幾年。那幾年她在宮裏真是囂張跋扈,得意洋洋,接連生下三個皇子,還差一點做了皇貴妃。


    真性情,這就是她所謂的真性情。


    當年她的真性情俘獲了皇帝,如今,幾杯佳醇下肚,她的真性情又出來了。呸!你當自己還是二八佳人麽,還像當年一樣嬌豔可人麽。故伎重施,也不怕把自己搭進去。


    眾目睽睽之下,阿玖禮貌的欠欠身,“貴妃娘娘,親王就藩,選藩地,這屬於朝政,不是我能管得了的。這件事,我沒有資格告訴您可以,或是不可以。想必您也知道,東宮妃,不得幹涉朝政。”


    “小小年紀,氣度很好。”端妃等人見阿玖這樣,心裏都有幾分欣賞。倒不是她的措詞有多麽得體,而是這份不慌不忙,這份從容不迫,對於她這個年紀的姑娘來說,算是難得的。


    邱貴妃翻了翻眼睛,“這哪裏是朝政了?給皇太子的親弟弟選封地,明明是家事!”


    阿玖挑眉,“若是家事,家長尚在,貴妃娘娘何以定要問我?為何不肯求懇家長?”皇帝在上頭坐著,你來糾纏我,你可真行。


    “這個家,還不是皇太子和你當家麽?”邱貴妃任性的嚷嚷道。


    “這個家是父皇陛下在管。”阿玖憐憫的看著邱貴妃,“您喝醉了,這醉話說的可真是……讓人沒辦法接口。”


    皇帝坐在上首,含笑看著阿玖和邱貴妃,顯然是對她倆的爭執很有興致。他一這樣,端妃等人想插個話打個岔也不行,隻能端莊的坐著,麵帶微笑,好像殿中根本沒有不愉快的事情,和睦吉祥。


    皇太子吩咐宮女,“沒見貴妃醉了麽?快上醒酒湯。”宮女捧上醒酒湯,邱貴妃賭氣喝了,拉住阿玖大聲問道:“你是裴家的姑娘,你應該很有膽氣才對!你坦白說一句,把小十一封到浙江富庶之地,你舍不舍得?”


    阿玖見皇帝還是含笑看熱鬧,笑了笑,冷靜的說道:“要我坦白說句話是麽,好吧,如你所願。十一弟就藩浙江,不可以。不隻十一弟,任何一位藩王想就藩浙江,都是不可能的。浙江的賦稅在全國各行省之中為最重,朝廷不可能把任何一位藩王封在此處,擠占稅收。”


    邱貴妃很是生氣,“對自己的兄弟如此小氣,沒有做嫂嫂的度量!”阿玖彬彬有禮的告訴她,“自開國以來,浙江便沒有過藩王,難不成曆代先帝都是對兄弟、對兒子小氣?這自然是有原因的。這原因貴妃娘娘不懂,也不必懂,您啊,就別再管這事了。十一弟的前程,父皇陛下自會替他悉心打算,一定虧待不了他。”


    皇帝微微笑了笑,把手中的杯盞放到桌子上,打了個嗬欠。


    十一皇子等兄弟三人疾步走過來,扶著邱貴妃,連連道歉,“我母妃大約是多喝了幾杯,十哥十嫂莫怪她。”皇太子淡淡笑了笑,“邱貴妃是個真性情的人,我不怪她。”一邊說,一邊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皇帝。


    把皇帝惱的。小十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朕當年覺得她真性情,你記到如今?這倒黴孩子。


    邱貴妃被她的兒子們扶著往下麵走,她不肯走,掙紮著迴頭,“什麽浙江賦稅多,你騙我的吧?不過是不想應承罷了,何苦來,尋這麽個由頭。”


    阿玖很冷靜,“全國各地賦稅多少,田畝多少,我雖說不上倒背如流,也是心中有數,錯不了的。你為何一定要就藩浙江?因為浙江富庶吧。富庶之地,賦稅必然多,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不向富裕地方收稅,難道向貧窮地方收稅麽?


    十一皇子等人連連陪不是,把邱貴妃哄迴了座位上,又勸她喝了碗醒酒湯。本來這家宴還是很和樂的,被邱貴妃這一發酒瘋,氣氛都被攪了。端妃、賢妃等人陪笑坐著,心裏直罵邱貴妃多事。皇帝意興闌珊,淡淡的吩咐,“時候不早,都散了吧。”十一皇子等忙不迭的帶著邱貴妃先行告辭,端妃賢妃等人也巴不得這一聲,趕緊溜了。偌大的偏殿之中,隻留下皇帝、皇後和皇太子夫婦。


    章皇後一直有些不安,既要看著小十和阿玖這邊,又要悄悄觀察皇帝的反應,很辛苦。見宮妃們都走了,章皇後想了想,覺得阿玖今晚言辭不當,她這做婆婆的得給描補描補,便慈愛的嗔怪道:“德音,賦稅什麽的,不是後宮應該管的事,你往後不可在這上頭用心。”


    阿玖含笑答應,“是,母後。”答應過,委婉的辯解,“我自小便懂得這些,一時半會兒怕是忘不掉,還請母後多寬容些時日。”


    皇太子在案下握緊了阿玖的手。


    章皇後瞅著皇帝臉色很平和,便笑著說道:“是在娘家學的這些麽?這不是女孩兒該知道的啊。”這裴家怎麽教孩子的,德容言工不教,謙卑順從不教,教這些亂七八糟的。


    阿玖笑的溫柔,“德音倒覺得,女孩兒家知道些仕途經濟,眼界寬闊一些,並沒什麽壞處。否則,男人很優秀,女人眼界太淺,如何能站到一起,又如何能琴瑟和諧。”


    男人越弱,越是要求女人比他更弱,越是見不得優秀的女人。男人若是優秀,又是另外一迴事。


    夫妻二人,一個站的很高,一個卑微到了地底下,能和諧才怪。


    章皇後瞅著皇帝的臉色依舊平和,摸不清皇帝究竟在想什麽,也沒敢逮著阿玖狠批,微笑說道:“德音這孩子,倒真是與眾不同。”


    皇帝淡淡道:“皇後身子不好,今晚累著了,早些迴去歇著。”章皇後別的看不出來,皇帝在攆她,她還是知道的,心裏再不情願,也隻好起身告辭,迴她的坤寧宮。


    皇帝招手叫過阿玖,“小十媳婦兒,你都會些什麽,說出來讓爹聽聽。”阿玖得意說道:“我會的可多了!我才會走路的時候便坐在後堂偷聽祖父審案子,從小潛移默化,凡地方官懂的,我都懂!民風民情、人倫教化、經濟稅收、興修水利、富國強兵……”


    皇太子聽她越吹越神,忍不住微笑,“失敬失敬,十哥真看不出來,小師妹懂的這麽多。”阿玖神氣活現的看了他一眼,“十哥你知道老百姓最在意什麽,會為什麽樣的事情打官司麽?”皇太子沉吟,“老百姓最在意的應該是安居樂業,會為什麽樣的事情打官司,這個我卻是不知。”


    阿玖衝他攤開小手掌 ,“交學費,然後我教給你。”皇太子當著皇帝的麵不好說流氓話,輕輕咳了一聲,“那個,夫妻一體,我的即是你的,我給小師妹交學費,白經經手罷了,怪沒意思的。”


    阿玖白了他一眼,轉過頭,殷勤告訴皇帝,“我爹是很偏愛我的,他常說,我若是男子,能把我兩個哥哥全比下去。可惜我不是男子,治國平天下沒我的份兒。我呢,也知道這個,所以隻好把我的聰明才智用到家庭當中。彩衣娛親,逗祖父祖母和爹娘發笑,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事之一。”


    “往後繼續彩衣娛親,逗朕發笑便是。阿玖,朕雖不是你親爹,可朕是帝王之尊,能把朕逗樂了,也很得意,是不是?”皇帝循循善誘的說道。


    “有道理,咱們就這麽說定了。”阿玖笑吟吟點頭。


    皇太子抱怨,“爹,您方才太縱著邱貴妃了。”皇帝微笑,“朕想看阿玖如何應對罷了。小十,阿玖,爹年紀大了,往後你倆總要獨當一麵的。爹如果把你們保護的太好,往後的風風雨雨,你倆如何麵對?”


    “用心良苦啊。”阿玖用崇拜的目光看著皇帝,“怪不得世人常常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


    皇帝怡然自得,“小十,阿玖,爹總是替你們著想的。”


    皇太子小聲嘟囔,“什麽呀,您就愛捉弄我。”皇帝把他叫到身邊,生氣的打了他一下,“換個人,你看爹會不會捉弄他?小十,也就隻有你了。”


    阿玖討好的笑,“十哥心裏是明白的,他就是愛跟您撒嬌罷了。爹,我從前會的那些,真要全部忘了麽?若真是要忘了,我可能要花不少功夫才行。”皇帝微微笑著,眼神銳利,“阿玖,依你說,女子都應該會些什麽呢?”


    皇太子緊張的走到阿玖身邊,和她站在一起。皇帝看在眼裏,又好氣又好笑,小十,爹問阿玖一句話而已,你至於的麽。


    阿玖一臉甜蜜笑容,“女子應該會什麽,要看她是什麽家境、什麽身份、過的是什麽日子,還有,往後大概會嫁給什麽人。”這個時代的女人沒有就業選項,丈夫就是女人的職業,既然這樣,當然要根據就業情況來選擇技能。


    “若是生在農家,長大後也要嫁入農家,最要緊的技能是做家務和幹農活兒。若是生在書香門第,長大後也要嫁入書香門第,那就需要讀幾本書了……”阿玖侃侃而談。


    “若是生在裴家,長大後嫁入皇家,需要什麽技能?”皇帝驀然問道。


    阿玖半分沒遲疑,“……會彩衣娛親,會讓您開懷大笑。”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皇帝忍不住樂了,“這慧黠的小丫頭。”


    皇太子和阿玖這一對小夫妻哄起皇帝老爹來得心應手,嫻熟之極,偏殿之中,不時傳出皇帝愉悅的笑聲。皇帝看著小十和阿玖格外順眼,不知道怎麽疼愛才好,知道阿玖愛石頭,愛玉,特地命人從寶庫中尋出幾條紅玉雕成的小魚賞給她,阿玖笑咪咪道了謝,和皇太子一起,滿載而歸。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次更新,晚上十點。


    我盡量寫全一章,但是,如果隻有半章,別罵我。我知道一迴看一點不過癮,真對不住大家。


    這樣做還是有用的,看看,現在一點半,寫完一章了。如果不這樣,估計至少得拖到三點。


    謝謝大家的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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