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還是想揍她。”十皇子覺得不解氣。

    “小十,看在你三個弟弟份上。”皇帝溫聲提醒。她好不好的,是你三個弟弟的親娘。

    十皇子點頭,“好,看在弟弟份上,我不惱她了。”皇帝很覺欣慰。

    十皇子不許皇帝乘車坐轎,拉著他在甬路上慢慢走著,“小師妹差點被人搶走,師母定是受驚了。”皇帝深以為然,命內侍送林幼輝出宮迴府,賞賜錦緞百匹、珍珠十斛,壓驚。

    邱貴妃行事毫無章法,挺丟人的,皇帝此舉,可以看作在替他的寵妃道歉。

    “爹,我不想封王,儀式很累人。”十皇子抱怨。

    “那,不封了,過兩年,等小十大了,身子壯了,再舉行儀式。”皇帝有些尷尬的笑著,答應了。

    十皇子不封王,十一、十二、十三當然得等著,至少眼下,邱貴妃還是隻有三位皇子,而不是三位身為親王的兒子。

    對於十皇子來說,封不封王,什麽時候封王,根本沒有區別。他是章皇後的親生子,天生就比其他的庶出皇子尊貴,不需要親王之位來增加威嚴。

    邱貴妃可就不一樣了。她的兒子們每增多一份好處,她這做娘的就增加一份榮耀。若是十一、十二、十三皇子在宮中默默無聞,誰還信她是宮中寵妃?

    原定的冊封親王取消,對十皇子半分影響沒有,對邱貴妃和十一、十二、十三皇子來說,卻是麵目無光。十皇子的地位是不需要證明的,他們可不是。

    邱貴妃昨天還在洋洋得意,不可一世,“我兒子年幼封王,我要做皇貴妃!”今天,她所期盼的這些榮寵全部成為泡影,再也得不到了。

    不算嚴厲的懲罰,但對於近年來囂張慣了的邱貴妃,絕對是沉重打擊。皇帝的寵愛已經讓邱貴妃忘了自己姓甚名誰,這下子,大概她能迴想起來了:沒落興國公府的一名庶女,曾經在角落裏幾乎發黴,所擁有的,所依仗的,不過是皇帝的寵愛。沒有皇帝的寵愛,她就一無所有,什麽都不是。

    皇帝可以寵愛她,也可以冷落她。

    皇帝說過不可以做的事,她非要做,便會付出代價。

    皇帝不是她爹,不會無條件無限度寵著她。

    十皇子陪著皇帝迴到乾清宮,見大臣們還在原地等著,其中正好有禮部尚書蘇泰。十皇子扶皇帝坐下,一本正經的問蘇泰,“蘇大人,陛下命你籌備的封王儀式,如何了?”蘇泰忙道

    :“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不敢懈怠。”十皇子轉身看了看皇帝,皇帝含笑衝他點頭,十皇子便老氣橫秋的告訴蘇泰,“蘇大人,此事暫停,兩年之後再議。”

    蘇泰為人油滑,他不能當著皇帝的麵聽命於十皇子,也知道十皇子是帝後寵愛的小兒子,不敢駁了他的麵子,笑著躬身,“臣得了陛下的手劄之後,即開始籌備。若要停辦,求十殿下跟陛下討封手劄,臣依陛下手劄行事。”

    他說的話本身理就很正,又滿麵笑容,讓人很難不生出好感。十皇子卻訓斥道:“即便我封了親王,大臣在親王麵前,也是具名而不稱臣。你如今在我麵前稱臣,是什麽道理?”

    蘇泰額頭冒汗,忙跪下請罪。十皇子哼了一聲,昂著頭,不理他。

    皇帝冷眼旁觀,對小十這寶貝兒子滿意極了。看看,我兒子不貪心,不虛榮,守本份,大臣們若不依禮待他,隻管瞎巴結,他可看不上。

    皇帝叫過十皇子,溫言誇獎了幾句,命他迴去上學。十皇子答應著,“是,陛下。”告辭走了。

    皇帝命蘇尚書起來,繼續和大臣們議事。

    十皇子走過穿堂,到了坤寧宮,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訴章皇後,“娘,我真想揍她!”章皇後細心的從頭聽到尾,微笑問道:“小十為什麽想揍她呢?”兒子,告訴我理由。

    “她挑釁我師母,藐視我。”十皇子忿忿,“還有,她太為臨江侯著想,對臨江侯太過情深意重!”

    章皇後笑的意味深長,“原來如此。”

    太為臨江侯著想,對臨江侯太過情深意重,好,很好。

    章皇後打發十皇子迴去上課之後,一個人在偏殿坐了會兒,唇角泛上絲淺淺笑意。邱氏,你好像時運不濟,我還什麽也沒做,你已經開始倒黴了。

    黃昏時分太子和太子妃過來請安,太子妃唐氏生的端莊大方,儀態嫻雅,和英俊挺拔的太子站在一起,分明是一對璧人。章皇後看著兒子、兒媳本是高興的,可想到他們至今沒兒子,轉而不悅。

    章皇後委婉提醒唐氏,“子嗣要緊,不管是誰生的,都是你的兒子。”唐氏低了頭,小聲辯解,“次妃和妾侍都是輪流侍寢的,不知怎麽的,就是沒動靜。”章皇後歎了口氣,命一位長臉嬤嬤帶著唐氏去了偏殿,跟唐氏講些私房話。

    光求神拜佛可不行,怎樣才更容易受孕,要仔仔細細弄明白了。

    章皇後和太子商量著宮裏的事,

    章皇後的意思是要借著這個機會,把邱貴妃連根撥起,讓她再也興不起風浪。太子不大讚成,“爹一直會有寵妃的,沒有邱氏,也會有別人。邱氏不算精明,興國公府更是一群草包,不足為患,留著她也好。”

    “而且,咱們在明處,宜靜,不宜動。娘,爹雖然……雖然偏著邱氏,卻並不糊塗,咱們若是背地裏做些什麽,難保不被他老人家發覺。”

    章皇後苦澀的笑了笑,“我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氣不過。”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更何況自己是皇帝的原配嫡妻,太子和十皇子的母親。邱貴妃囂張跋扈,自己看她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迴她竟想晉級皇貴妃,有冊有寶,和皇後抗衡,真是不能忍。

    章皇後雖然很難忍下這口氣,卻也知道,太子的話是對的。

    “她的兒子們若不年幼封王,她若不妄想晉級所謂的皇貴妃,我便再忍耐些時日。”章皇後淡淡道。

    邱氏,本來我是能容你在宮中善終的,可你這般挑釁於我,往後……除非皇帝能長生不老,否則,你總有一天會落在我手裏。

    到時候,新帳老帳一起算!

    章皇後肯暫時放過邱貴妃,裴家、林家卻不肯。什麽?把我家的人叫進宮,逼著許配四五歲的小女孩兒?當裴家是什麽,當林家是什麽。

    宮妃僥幸得了皇帝的寵愛,在後宮中囂張些也便是了,橫豎章皇後大度,不跟她一般見識。如今竟要插手朝臣的家務事,手也伸的太長了吧。

    林尚書專程求見皇帝,才說了兩句,“□□皇帝遺命,後宮中哪怕是皇後之尊,止得治宮中嬪婦之事,即宮門之外,毫發事不得預焉……”皇帝就笑著打斷他,“朕知道了,自有道理。”

    林尚書還要再開口,皇帝命內侍拿了數匹蘇州才進貢的絲綢,一箱遼東進貢的上好皮毛,“賞賜於卿。”不由分說,命內侍替林尚書拿上東西,送出去了。

    “臣有話說。”林尚書被內侍撮弄出去,臨到殿門口,還掙紮著迴頭。皇帝笑著擺擺手,內侍會意,一陣風似的擁著林尚書走了。

    林尚書正直歸正直,也是個有眼色的,皇帝存心糊弄過去,他會不知道麽?內侍一過來,根本不等內侍用力,他就半推半就的出去了,不過裝出幅委屈樣子。

    陛下,你的寵妃太不像話啦,好好管管!

    皇帝見林尚書不情不願的走了,哈哈大笑。老林還算識相的,雖是心中不平,也沒過多糾

    纏,若是老裴在京……

    皇帝想了想,老裴本就執拗,三個兒子八個孫子之後好容易有了一個寶貝小孫女,被邱氏這等淩逼,老裴大概會一連上七八道奏章,義正辭嚴要求懲治邱氏吧?

    真那樣,朕真是顏麵盡失,顏麵盡失。

    皇帝賜了十萬寶鈔給裴二爺,以示恩寵。寶鈔這個東西,因為朝廷隻管發,卻從不迴收,簡直跟廢紙差不多,皇帝賜寶鈔就是有個象征意義,一點實惠沒有。裴二爺受了這個賞賜,啼笑皆非。

    “反正,知道他是抱歉的意思,就成了。”林幼輝抿嘴笑。

    林幼輝在廣福宮孤軍奮戰,還真是覺得很累。皇帝一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邱家就要和陳家結親,沒裴家什麽事,誰也不敢有異議。皇帝走後,邱貴妃呆呆的,朱氏失聲痛哭,林幼輝還是有幾分解氣的。

    讓你們算計別人,這下子傻眼了吧。

    林幼輝覺得,皇帝雖然沒有父親、公公、丈夫口中所說的那麽英明,不過,也不糊塗,不算昏庸。

    廣福宮這場鬧劇之後,皇帝一連三天在乾清宮獨宿,哪兒也沒去。邱貴妃有幾迴親自捧了參湯過來,都被內侍擋在宮門外,“陛下不見。”邱貴妃悻悻而迴。

    內閣諸臣鬆了一口氣:皇帝不再提什麽皇貴妃,連四位小皇子提前封王也取消了,清淨的很。

    興國公府上上下下,沒有敢違抗皇帝旨意的人,他們在家裏幾位適齡的女孩兒當中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最後挑了世子的庶女,年方七歲的邱瑰,和臨江侯府換了庚貼。

    這件事一定下來,朱氏和邱玫一起癱倒在地,幸慶不已。“幸虧不是我,幸虧不是我。”邱玫十分後怕。

    國公府嫡女,嫁個侯府庶子,丟死人了。

    不隻朱氏很是幸慶,臨江侯夫人也是心頭一鬆。邱瑰是不起眼的庶女,在邱家也不得寵,大哥不會為了他這庶女,和自己這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為難的,一定不會。

    臨江侯夫人得意的微笑,“這可是陛下口諭,無上的榮寵。”衝太夫人、臨江侯一再炫耀,高高興興操辦起換庚貼的事。

    陳淩雲躥高了一截,眉目間原來的戾氣被隱忍所替代,乍一看上去顯得很沉靜。他冷冷看著一臉笑意的邱氏,真想衝上去把這個女人撕碎,把自己的庚貼搶迴來。

    他才不要娶那個見都沒見過的邱瑰。他去過邱家,可是邱瑰從來沒有露過麵,可見在邱家根本

    就是可有可無的人,沒準兒還醜的不能見人,他才不希罕。

    可是,他不是數年前那個一怒之下會衝臨江侯夫人撥刀的小男孩兒了。他長大了,在書院苦讀過,經曆過風浪,他學會了隱忍不發。

    看我長大了會不會娶那個醜八怪!陳淩雲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他到演武廳練劍,一柄劍舞成了一團白光。

    臨江侯夫人笑吟吟的,病床上的臨江侯心如刀割。這個女人,她是一心要毀了淩兒啊,她,她居然替淩兒定下邱家的庶女為妻。邱家的庶女,是連生母有了病都沒人管沒人問的可憐孩子……

    “我那好妹妹,前些時日在宮裏都要橫著走了,說是要晉封皇貴妃。”臨江侯夫人笑盈盈看著丈夫,幸災樂禍說道:“這麽一折騰可好,不隻她的皇貴妃泡湯,連十一、十二、十三這三位小皇子的封王儀式也取消了!她呀,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侯爺,你的靠山倒了,幫不了你了。”

    臨江侯夫人知道邱貴妃在偏幫陳淩雲,邱貴妃提攜她的庶子就是明著打她的臉,她當然是不滿的。

    不過,就像她雖然痛恨陳庸,卻依然希望他多活幾年一樣,她也不盼著邱貴妃倒黴。不為別的,邱家沒別的依靠,就指著邱貴妃呢。

    一家子男人都遊手好閑,沒本事,不指著宮裏的邱貴妃,還能怎樣。

    她之所以出言嘲笑,也隻是一口氣憋在心裏,實在難受,想發發牢騷。

    臨江侯一直倒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她也沒放在心上。

    如果她知道這句話會把臨江侯最後一絲希望奪走,會讓臨江侯吐血身亡,她是不會說的。

    她有兒子,可兒子還小呢。

    兒子小的時候,丈夫還有用。

    臉色灰白、目光暗淡的臨江侯陳庸,一直躺在病床上的臨江侯陳庸,聽了她這句話竟忽的坐了起來,顫抖著問道:“你,你說的是真的?妹妹她,真的倒了?”

    臨江侯夫人驚了,“你能坐起來?”你已經躺了很久啊。

    陳庸定定看了她半晌,驀然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去。

    臨江侯爺,就這麽死了。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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