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侯差人悄悄迴京城探聽消息,果然,侯夫人邱氏深居簡出,又定期請大夫進府請平安脈,看樣子真像是在養胎。而且,她的衣物這幾個月來都沒有拿到漿洗房,由貼身侍女親自動手洗滌。

    她的侍女去善濟藥房抓過藥,藥房的人說,“是安胎的”。

    種種跡象表明,邱氏,應該是真的懷孕了。

    葉蓁蓁和臨江侯俱是胸中冰涼。

    如果她一不小心生個兒子……淩兒便什麽都沒有了。世子之位沒指望,皇子伴讀沒指望,飛黃騰達沒指望。

    葉蓁蓁恨不得插上雙翅,飛迴京城,阻止邱氏順利生下腹中的孩子。可是,她不敢迴去,邱氏發賣她時的冷靜、兇狠,她記憶猶新。

    她怕一隻腳剛踏進臨江侯府,便被侯夫人交到族裏,下場悲慘。她曾被賣到最下流的地方,這段經曆,是抹不去的。

    隻有臨江侯這樣的癡人,才會相信她的清白。族人,族長,太夫人,個個會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她,恨不得把她沉潭。

    “我們該怎麽辦?”葉蓁蓁無助的看著臨江侯,目光淒美絕望。

    “天無絕人之路。”臨江侯柔聲安慰,“或許她沒有懷孕,或許她會生下女兒,阿蓁,往好處想想。”

    葉蓁蓁無奈,幽幽歎了口氣,“但願如此。”

    有些孩子的出生,是受到祝福的,譬如阿玖。裴家上上下下都為她的出生而欣喜,她給家人帶來歡笑和喜悅。

    有些孩子,還在娘胎的時候,已經被父親所厭棄、不受歡迎。父親不期盼這個孩子的出生,唯恐他擋了另一個孩子的路。

    天慶五年秋,臨江侯夫人邱氏生下一名七個多月的早產兒,是個男孩子。

    臨江侯府,終於有了嫡子,有了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消息傳到蘇州,臨江侯和葉蓁蓁麵如土色。“邱氏,她真的有了嫡子。”臨江侯失魂落魄說道。

    嫡子的降生,打碎了他所有的美夢。

    葉蓁蓁和他一樣失望,卻比他務實,“侯爺,快為淩兒做個打算吧!夫人有了嫡子,對他更不會留情的。”

    宮裏有邱貴妃,邱氏又有了親生子,她怎會對庶長子手下留情?陳淩雲危險了。

    臨江侯有些茫然,“送淩兒去從軍?”

    陳家在軍中還是有些人脈的,邱家則不行。送陳淩雲從軍,或許陳淩雲立下軍功,邱家投鼠

    忌器,便不敢動他。

    “從軍,太苦了。”葉蓁蓁想也不想,一口迴絕。我辛辛苦苦生下淩兒,難道是為了讓他到戰場上送死的麽。

    “送到書院讀書?”臨江侯皺眉,盤算著另一條路。

    從軍確是辛苦,且刀槍無眼,不安全。幹脆讓淩兒讀書吧,淩兒聰明,走科舉路子,也是好的。

    “侯府子弟,讀的什麽書?”葉蓁蓁蹙起娥眉。

    臨江侯想想也是,公侯人家的子弟,要麽在近軍中掛個名,悠閑度日,要麽走馬章台,無所事事,有上進心的會到邊關建功立業,讀書考科舉的,還真是少而又少。

    “我竟沒主意了。”臨江侯無奈。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怎麽辦。

    葉蓁蓁微微一笑,“夫人有了嫡子,邱家勢頭正勁,咱們且在蘇州多避些時日,再作打算。侯爺,淩兒是庶出,若指望不著臨江侯府,便給他定門好親事,把他托付給嶽家,如何?”

    “好主意!”臨江侯深以為然。

    眼看著原來的打算全部落空,爵位和淩兒無緣,若迴到京城,邱家便是不告淩兒忤逆,也會把他壓製的動彈不得。既如此,便暫且不迴京城,嫡子的滿月、百日----唉,顧不得了。

    臨江侯重新考慮起庶長子的前途。

    --

    同年秋,魏國公在京城誓師,率十萬大軍出擊北元。這會是一場艱苦的戰役,北元王庭的新主人羅力汗,驍勇彪悍,如虎狼一般,很難對付。

    “嶽父說,不過一場尋常戰役罷了,不必為他擔心。”消息傳到蘇州,裴三爺唯恐妻子日夜憂慮,緊著安慰她。

    徐氏微笑,“我自小到大,爹爹常常出戰,都習慣了。”

    武將的家眷,原本就比尋常女子堅強。父兄時不時的要領兵出戰,女眷若隻會哭泣擔憂,純屬無能、無用。

    裴三爺迴想起自己見魏國公的情形,心中很有些疑惑。嶽父雖口中說著是尋常戰役,不必擔心,可他的目光、神色中都有蒼涼之意,難不成這場仗很難打?很艱苦?

    “不能說,說出來娘子會擔心的。”裴三爺隻好把這話擱在心裏。

    裴珩、裴璟、裴琳三兄弟知道外祖父佩將軍印出征,都很是雀躍,“外祖父旗開得勝!”對外祖父能打勝仗,確信無疑。

    裴三爺看著滿臉興奮的兒子們,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他找了個沒人的時候,悄悄問阿玖,“你三嬸嬸的爹爹領兵打北元去了,乖囡,他老人家能不能打贏啊?”

    阿玖正玩著一個布娃娃,聞言抬起頭,瞪大眼睛看著他。三爹,我……我不是預言家……

    裴三爺的目光有些忐忑不安,又滿懷希望。阿玖眼珠轉了轉,又歪著小腦袋裝模作樣的深思片刻,方粲然一笑,快活的點頭,“能。”

    能不能的我哪知道?不過,先哄哄您吧,讓您舒心幾天。

    但願能打贏啊。

    裴三爺興奮的抱起阿玖,把她高高拋到半空,“乖囡,小福星!”阿玖說能,嶽父會打勝仗的!

    阿玖咯咯咯笑起來,不過,笑容中頗有心虛之意。那個,三爹,我是很愛國的,但願魏國公能驅逐胡虜,凱旋歸來,不過,這隻是我的理想啊……

    若是和事實略有出入,概不負責,概不負責。

    阿玖日子過的很舒適。她已經有一歲半多,不光走路越來越穩,說話也越來越清楚了,時不時的蹦出句整話,童言童語,十分趣致。

    裴太守性情嚴謹,所有公務都記錄在案,詳細而準確。“給阿玖記下來。”裴太守迴到家,抱著小孫女微笑,“把咱們小阿玖的童言童語都記下,等阿玖長大了,給她看。”

    裴二爺和林幼輝都覺得這是好主意,積極響應,特地做了個小冊子,遇到阿玖說了什麽好玩的話、做了什麽有趣的事,便用流暢圓潤的書法記錄下來。

    “厚此薄彼,有失公允。”方夫人笑話丈夫。咱們有孫子有孫女,怎地隻有阿玖有這待遇?

    “孫子一輩子都是裴家人,阿玖長大了卻要嫁到別人家。”裴太守言語唏噓,“夫人,咱們頂多留她到十六七歲。”

    等到阿玖嫁了人,祖父、祖母豈不寂寞?翻翻小冊子,也是個念想。

    方夫人緊張起來了,“若提起這個,我便想早早的給阿玖相看小女婿!老爺,阿玖得嫁個知根知底的人家,得離咱們近,小女婿要清秀飄逸聽話才華橫溢……”

    裴太守黑了臉,“過十六年再想。”

    這麽悲傷的事,往後再說。

    方夫人點頭,“老爺說的是。”

    祖母和祖父是一樣的,舍不得阿玖。

    裴太守這官當的清而不刻,關心民生。阿玖在府衙後宅長大,耳濡目染,對這個時代的法製了解到不少,也很感興

    趣。裴太守在府衙審案的時候,裴二爺經常會去幫忙,阿玖便會纏著父親,要同去。

    裴二爺溺愛女兒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不到兩歲的小女孩兒想要旁聽審案,他竟也肯答應。

    阿玖乖巧的坐在後堂,前邊審案子的時候,她一點聲響也無,裴太守根本不知道後邊坐著個小孫女。

    不過,阿玖也不是什麽案子都能旁聽,風化案、殺人案裴二爺是不肯帶她去的,兄弟爭產一類的民事糾紛,可以。

    “親兄弟還要爭!”阿玖聽完案子,揪揪小鼻子,表示很不理解。

    “一個比一個笨,不會算帳。”裴二爺笑,“總共也沒多少家產,仨核桃倆棗的,值當麽?也不算算,去掉請師爺的銀錢、衙門裏的使費,自己能落著多少?又白白損失了兄弟情誼。”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為了些須家產兄弟翻臉,得不償失。

    阿玖連連點著小腦袋,表示同意。

    這個時代也是有訴訟費用的好不好,成本並不低。這爭產官司打的,殊屬無謂。

    “咱家多好,不吵架。”阿玖嘻嘻笑。

    裴家兄弟之間很和氣,不會爭東爭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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