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嫣從來沒見過這麽配合的病患,全程下來,不喊疼不嫌煩也不問一個問題,說不問問題也不準確,準確的說,是全程沒發出一個音節。


    要不是開頭聽他說過話,王嫣真的想再給他檢測一下語言功能。


    這人,簡直就是個天生的啞巴,配合著他緊鎖在眉間的憂鬱,讓人心疼。


    為了方便檢查,他的手銬被提前摘掉了,但是腳鐐還在,動一動,就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王嫣覺得特別刺耳。


    她想了想,對周自偉說道,“雖然大致可以判定病因就是我前麵說的那樣,但是我們現在還是要去做一個核磁共振,排查一下腦部疾病的可能性。”


    周自偉點點頭,說了一個字,“好。”


    惜字如金型的。王嫣心想,扶著他出了門。


    外麵等候的人都站起來。


    “怎麽樣?”陸九橋問道,“查出什麽結果了嗎?”


    “還不能確定。”王嫣說道,“現在我要帶他去做核磁共振,你們誰來把他腳上的玩意兒取了?”


    劉東陽嚇一跳,這女人說話也太不經大腦了,隨隨便便就要人家開腳鐐。


    果然,守在旁邊的獄警皺起眉,說道,“這不合規定。”


    “為什麽?”王嫣說道,“你們剛才不是說他挺省心的嗎,而且,做核磁共振身上不能帶金屬的東西,不取怎麽做?”


    “不做也沒關係,我腦子沒病。”周自偉突然開口說道。


    “那不行,我是大夫我說了算,除非你們另請高明!”王嫣說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堅持。


    劉東陽無語凝噎,他深知,王嫣強起來,八頭牛都拉不住。


    可人家也不是普遍人啊,帶槍獄警啊!


    “那就先打開一下吧幾位。”陸九橋忙從中周旋,“咱們一起過去,就站在門外等,等他一出來,就重新戴上,好吧?”


    幾個獄警商量了一下,隻好給打開了。


    帶了一年多的鐐忽然卸除,周自偉一瞬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那種輕盈的沒有負擔的感覺,讓他心潮激蕩。


    沒有體會過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自由的可貴。


    恍惚間,那軟軟的手又扶住了他的胳膊,說道,“走吧!”


    他壓下心思,跟隨著王嫣的節奏向前走去。


    這個大夫,讓他有種錯覺,他感覺她在同情自己。


    女人真是心軟,一個罪犯,有什麽好同情的,嗬嗬!他自嘲的笑。


    到了檢測室,王嫣再次檢查他全身,確定沒有別的金屬物或者紋身之類,才把他扶上了檢測台躺下。


    “過程中不要亂動,會有些熱,還會有些噪音,有些人會感到焦躁和恐懼,但是你不要怕,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她輕聲說道。


    周自偉抖了一下,最後那句話像電流一樣擊中了他的心。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忽然感到悲哀,又有些想哭,一直以來,他所渴望的,不就是有人陪伴嗎?


    他被緩緩推進去,耳邊還迴蕩著王嫣溫和的嗓音,雖然她的話不過是一個醫生對病人的安慰,但知道有個人在身邊,感覺真的很好。


    也不知道這個醫生長什麽樣?他腦子裏突然跳出這個念頭,把自己嚇了一跳,忙掐了自己一把,迫使自己把這雜念拋開。


    二十分鍾後,檢查結束,王嫣第一時間上前把周自偉扶下來,輕聲問他,“怎麽樣,怕嗎?”


    “不怕。”周自偉說道,感覺自己整個腦子還在嗡嗡作響。


    其實是有點怕的,不過想著有人陪在旁邊,就沒那麽怕了。


    “很好,你很勇敢。”王嫣脫口說道,這是平時哄小朋友的話。


    她伸手往兜裏掏,裏麵果然還有兩顆糖,是昨天從兒科借的,用來哄一個小患者。


    “來,獎你一個大白兔。”她說道,拉過周自偉的手,把糖放在他手裏。


    周自偉愣了一下,手慢慢合攏,把糖攥在掌心。


    劉東陽隔著玻璃,驚訝地看著王嫣,她對那個病人的態度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溫和,她陪他在裏麵等,可以理解為病人眼睛看不見,但是她臉上那滿臉的保護欲,和風細雨的笑,是什麽鬼?


    這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大大咧咧,風風火火,一言不合就開踢的小師妹,她說話的樣子,雖然隔著玻璃聽不到聲音,但想都能想到是怎樣的柔聲細語。


    還有,她竟然給人家糖吃,噢買尬……


    負責檢測的醫生小趙也瞪大眼睛,調侃的語氣對他說道,“院長,要不是地點特殊,我都以為王大夫在談戀愛了。”


    劉東陽腦子嗡一下,瞪眼道,“別瞎說!”


    小趙暗暗吐舌,閉上嘴巴,看著院長的臉色晴轉多雲。


    院長不高興了。


    王嫣扶著周自偉一出來,就感覺劉東陽很煩躁,同窗同事這麽多年,他的情緒變化她還是能感覺到的。


    “怎麽了這是,等急啦?”她說道,“誰讓你沒事一直跟著了,你迴去辦你的公吧,我一個人就能行,啊對了,今天其他的病人我就不接了啊!”


    劉東陽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他是院長,一定要穩住,不能在外人麵前流露其他情緒。


    “怎麽樣?”陸九橋迎上來問道。


    “結果現場出不來,還要等等。”王嫣說道,又吩咐小趙,“小趙,我的這個要插隊啊,早點給結果。”


    插隊說的這麽理直氣壯,沒錯,這才是正常的王嫣!劉東陽心裏想道,可能剛才自己想多了,但轉眼他就聽到王嫣柔聲對周自偉說,“你要不要喝點水,或者上個廁所什麽的,我帶你去!”


    噢買尬!


    周自偉搖搖頭,說暫時不想,獄警拎著手銬腳鐐過來,重新給他戴上,他靜靜的站著,感受著那沉重又迴到腳上,莫名的打了個哆嗦。


    “他又沒跑,幹嘛又戴上?”王嫣扶著周自偉的手,感覺到了他的異樣,不滿地說道。


    “這是規定。”獄警說道,“除非等結果出來,確定他要留院治療,辦好一切手續後,才會給他去掉鐐銬。”


    唿!王嫣唿出一口濁氣,扭頭又對小趙喊,“趕緊的啊,等著用!”


    幾個人迴到最初的診室去等結果。


    王嫣心不在焉的坐在問診台後麵,門敞著,她一抬頭就能看到外麵長椅上的幾個人,那個男人被夾在中間,安靜的垂著頭,雙手合攏,腕上手銬明晃晃的刺眼。


    不行,我得想個辦法讓他不用再迴去,她心裏想道,跟著忽然激靈一下,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一個犯人擾亂了心神,還企圖幫他逃避牢獄之災。


    我的天,我這是怎麽了?王嫣拍了自己一下,心想你怎麽能隨隨便便就同情心泛濫呢,萬一對方是個殺人犯呢?


    “那個,陸總啊,麻煩您進來一下,我了解一下情況。”她伸著頭喊道。


    陸九橋還沒有被誰明晃晃的唿來喚去過,聞言不爽地蹙了下眉,可是,誰讓人家是醫生呢,天大地大,醫生最大,沒辦法!


    陸九橋進了屋,又被王嫣吩咐關上門,他默默的照做了,心裏還有點小忐忑,別是周自偉有什麽不治之症吧?


    “坐吧!”王嫣說道,“我懷疑周先生得了憂鬱症,所以,我想了解一下病因,你能告訴我他是為什麽坐牢嗎?”


    憂鬱症?陸九橋驚訝了一下,忍不住迴頭看,才想起門關上了,並不能看到周自偉。


    周自偉抑鬱了?他迴想了一下從下車第一眼到剛剛的情形,不禁有點相信王嫣的話,忙配合地把周自偉犯罪的前因後果做了一個大致的說明。


    “這麽慘?”王嫣聽完,脫口而出。


    陸九橋看了看她,不知道說什麽,點點頭跟了一句,“嗯,是挺慘。”


    想了想又問,“所以你看你這邊能不能出個什麽診斷或者證明什麽的,盡量讓他多在外麵待幾個月,養養精神補補身子也好,當然,我是說在法律許可的範圍,畢竟咱們得遵紀守法,對吧!”


    “對。”王嫣說道,“我這邊能出具的診斷證明就是神經性失明和抑鬱症,剩下的,還是得你去跑,相信憑你的本事,保一年不成問題。”


    “……”陸九橋忽然覺得這大夫和他夏遠晴性子差不多,怎麽看怎麽虎,哎,這麽虎的人,是怎麽混進醫生行業的?


    還有一點好奇怪,這個素不相識的大夫,在沒有收受任何賄賂的前提下,為什麽要主動幫周自偉開脫?


    難道是同情他,可憐他?


    女人的腦子真是全宇宙最複雜的構造!


    不過,既然她願意幫忙,自己又何樂而不為呢?


    檢查結果出來後,王嫣按照事先說好的開了診斷書,陸九橋拿著診斷書去有關部門辦手續,王嫣則親自把周自偉送往病房。


    有兩名獄警跟著陸九橋走了,還有兩名留下繼續行使監督並等通知。


    幾個人一起往病房去,中途路過兒科診室,有個女人焦急的聲音很清晰的傳出來。


    “大夫,我兒子發高燒了,你快幫忙看看吧!”


    這聲音傳進周自偉的耳朵,他猛地停向腳步,往聲源方向看過去,雖然看不見,但他確定,這聲音,是徐鳴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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