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慢慢的鬆開我,我慢慢的迴轉身,就看到了靠在樓前那棵老桑樹下的陸九橋。


    燈光把桑樹的枝葉投射在他身上,斑駁陸離,遮掩了他的表情。


    “陸九橋!”我吸了吸鼻子,拉著時光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他。


    “陸九橋!”我站定在他麵前,再次喊道,“陸九橋,我是江悅,我迴來了!”


    陸九橋驀地一驚,忽然毫無征兆地一拳揮向時光,時光猝不及防,被他正中鼻梁,血瞬間就流了下來。


    “陸九橋,你瘋了嗎?”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忙側步擋在時光麵前,沒想到陸九橋的拳頭又來了,眼看就要落在我身上,時光抱著我一個轉身,陸九橋的拳頭就砸在他後背上,發出一聲悶響。


    時光咬牙把我推開,說道,“你站遠點,我來教訓教訓他。”


    說著轉身一個迴旋踢,夾帶著風聲,直奔陸九橋而去。


    陸九橋閃身堪堪避過,時光這邊又是勢大力沉的一拳,不偏不倚打在陸九橋胸口,打的他一個趔趄倒退好幾步,時光乘勝追擊,出拳如電,三兩下就把他撂倒了。


    陸九橋也夠狠,倒地之後,抱住時光的腿將他拖倒在地,兩個人像瘋子一樣在地上扭成一團。


    轉瞬間,時光壓製住了陸九橋,翻身騎坐在他身上,一邊揮拳一邊喝問道,“你憑什麽打我?”


    “因為你該打!”陸九橋說道,用力挺身翻轉,又把時光壓在下麵,同樣邊揮拳邊吼,“你出爾反爾,說不要告訴她的是你,現在背著我告訴她的還是你。”


    “我沒告訴她。”時光又翻了迴來,“我什麽也沒說。”


    我很想過去告訴陸九橋,是我自己想起來的,可是兩個人又打又吼,我根本插不進來。


    “好,就算是你沒說,那你為什麽要帶她來這裏?”陸九橋再次翻轉,“你明知道這裏滿滿都是過去的痕跡,她來了,會想不起嗎?”


    “想起就想起!”時光又占了上風,吼道,“這樣被她遺忘的日子,我受夠了,受夠了,怎麽樣?”


    陸九橋還想掙紮,聽到時光的怒吼,陡然就停了下來。


    “我也受夠了!”他喃喃說道。


    時光怔怔一刻,從他身上翻下來,抱著他悶聲哭了起來。


    陸九橋先是沒動靜,後來也抱住了時光,兩個人沒有形象地哭成一團。


    我已經忘了說話,忘了喊叫,捂著欲裂的腦袋,一寸一寸地移動著目光,打量這個破舊的小樓。


    斑駁的牆體,依稀可見外露的紅磚,如果是白天,應該還可以看到鐵製的護欄刷的是綠色的漆,這麽多年,也許漆麵早已剝落……


    樓道裏的樓梯扶手是木製的,年代久遠,被無數雙手摸的光滑油亮,多少次,我們三個騎在上麵從三樓唿嘯著滑下來……


    樓前這棵老桑樹,一到夏天就會結出紫紅紫紅的桑椹,站在三樓,伸手就能摘下來,吃是吃不完的,全拿來惡作劇了,夾在彈弓上打晾在護欄上的被單,或者塗滿一整麵白牆,寫上xxx是小狗,xxx和xxx談戀愛……


    樓後麵的圍牆很高,為了防止有人攀爬,上麵還鑲滿了碎玻璃,我們在牆的東北角挖了一個洞,如果門衛接到時司令的命令不準時光出去,他就會從那個洞裏鑽出來……


    如果時光還住三樓,如果房間的格局沒變,一進門左手邊應該是廚房,時光的臥室在東南朝陽的一間,他窗欞上掛著一串風鈴,是我用葡萄糖酸鋅的瓶子做的……


    我淚眼婆娑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兩個人,曾幾何時,他們也是這樣打打鬧鬧,像兩隻永不疲憊的瘋猴子……


    此時他們已經不哭了,互相鬆開了對方,並排躺著,仰望星空。


    我走過去,踢踢他們兩個,兩個人就各自向兩邊挪開了一些,我走到中間,挨著他們躺下來,也望著星空。


    “星星沒有以前的多了……”我抽泣著說道。


    “月亮也沒有以前的亮了……”時光說道。


    “但太陽永恆不變!”陸九橋說道。


    是的,沒錯,太陽是永恆不變的,同樣永恆不變的,還有迴憶,關於我們的,美好的迴憶!


    “江悅,你真的迴來了嗎?”陸九橋閉上眼睛說道。


    “真的迴來了!”我說道。


    “唱首歌,證明你是你。”時光說道。


    “好!”我說道,抹掉眼角的淚,輕聲哼唱起來:


    那時的天空是晴晴的朗


    守在藍藍的窗台上


    看青春走過山岡


    偶爾掠過的風


    吹散了你的歌唱


    忽遠忽近的心思


    想著永遠就是這樣……


    ……


    整個晚上,我們就那麽躺在地上,傻傻地唱啊唱,直到被住戶舉報,被保安當成酒瘋子驅逐。


    我們一起去了三樓時光的住處。


    打開燈的一瞬間,我看到那些和從前一樣的擺設,舊沙發,舊電視,舊的卻散發著墨香的書櫃,往事曆曆,洶湧而至。


    我輕車熟路地走到時光的臥室,他房間的所有東西還都是老樣子,那串粗糙的風鈴還掛在窗前,在夜風中發出細碎的響聲。


    那時候,我們來的最多的,就是時光的家,因為時司令粗獷豪爽對小孩子熱情,而我因為是個女孩子,怕被我爸說,加上我媽又好靜,從來沒敢帶他們去過我家。


    至於陸九橋,他也從不帶我們去他家,當時我就問過他,他說他家不好,現在想想,恐怕不是家不好,而是他壓根就沒把那裏當家。


    “人家把咱們當酒鬼,那咱們就醉一迴吧!”時光說道,從酒櫃裏拎了三瓶紅酒,也不拿杯子,一人一瓶對瓶吹,三個人坐在床上邊喝邊聊。


    中間有好幾次,我都想問問馮遠後來到底把我怎麽著了,但每每話到嘴邊又咽下,那麽沉重又疼痛的話題,好像不適合在今晚提起。


    我們說了些往日的趣事,每一件都能把眼淚惹出來,這樣的場景,喝酒特別容易醉,三瓶酒見底,我們都癱在床上不能動了。


    “陸九橋!”時光喃喃地說著酒話,“陸九橋,你這個混蛋,我這輩子最不能原諒的人就是你,江悅迴國,你不告訴我,還背著我偷偷把婚結了,嗬嗬……”


    “我那是有苦衷的。”陸九橋說道,“我們在飛機上遇見,我根本沒認出她,她主動和我搭訕,告訴我嘉悅是她家的酒店,我才認出她。


    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我欣喜若狂,卻又不敢相認,小心翼翼的,怕勾起她的傷心事,迴家後,我冷靜了兩天,正打算去找她,她們家就出事了。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就躺在馬路上等著被車壓死,我若當時不給她希望,她就活不了。


    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是怕我們兩個都出現,她會記起從前,她已經家破人亡,我不想她再受打擊。”


    “好,我相信你。”時光說道,“你既然娶了她,為什麽又不要她,讓她一個人在外麵受苦,也不告訴我?”


    “我沒有不要她。”陸九橋說道,“當時我正計劃著奪權,閻鳳蘭又容不下她,我怕我一個疏忽,她個二百五又被閻鳳蘭算計,她鬧著要離婚,我就答應了,想著等我奪了權,收拾了爛攤子,再把她接迴來,誰知道她直接就玩失蹤。”


    “好,我還相信你。”時光說道,“可是,你三年來都沒有給我透過一個口信,如果不是我把她列為詐騙犯要實施抓捕,你可能還要瞞我更久吧,你是打算瞞我一輩子嗎?”


    “是。”陸九橋說道,“如果有可能,我想瞞你八輩子!”


    “說來說去,不過是你自私。”時光說道,“你就是想自私地占有她,你找這麽多借口,不過是怕我會跟你搶……”


    “是,沒錯,我自私。”陸九橋說道,“如果換做是你,你會告訴我嗎?”


    時光沉默一刻,說道,“不會!”


    我躺在角落裏,潸然淚下,這場糾葛,全因為我,我卻無能為力,三人行的路上,總有一人會受傷,可是,他受了傷,痛的卻是我們。


    我捂住胸口,一顆心好像在熱油裏翻滾,巴不得來一盆冷水降降溫,可一盆水澆下,卻引來大火熊熊。


    “如果我不迴來,是不是會好一些?”我歎息道。


    “不會!”兩個人同時說道。


    “你不迴來,對我們也同樣煎熬。”陸九橋說道,“不知道你在那邊過的怎樣,不知道你有沒有記起過去的傷,不知道你會不會認識新的朋友,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你一麵。”


    “是啊!”時光說道,“我也很矛盾,不想你迴來,又想你迴來,想你迴來看看我,看我照你所說的那樣當上了警察,想守著你,護著你,永遠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江悅,我發過誓,每一個傷害你的人,我都要讓他們像馮遠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馮遠死了?


    “他怎麽死的?”我插話問道。


    “不告訴你。”時光說道,“你不要再追問往事,你現在隻要記住一件事,我會永遠保護你,不管你將來嫁給誰。”


    “要是嫁給我呢?”陸九橋在旁邊幽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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