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齊魯一起走進去,小珂看見了,衝我點點頭笑了一下。


    “夏小姐來啦?”她溫聲說道。


    “嗯,我媽怎麽樣了?”我上前來,看到我媽左腿的小腿到腳踝處纏著厚厚的紗布,緊張地問道,“纏成這樣,摔的很嚴重嗎?”


    “不是太嚴重,剛才檢查過了,是輕微的骨折!”小珂說道,“院方是擔心太嚴重了,才給你打的電話,放心吧,我們院裏的醫護人員就可以護理好的。”


    “哦,這樣啊!”我聽她這麽說,才稍微放下心來,問她我媽到底是怎麽摔的。


    “要說這事也怪我。”小珂毫不推卸責任,說道,“我看今天天氣好,就帶她出來曬太陽,中途我想去洗手間,就讓她一個人先坐會兒,結果我從洗手間出來就不見她了。


    我到處找,誰知她跑去了院子後麵廢棄的小樓上去了,也不知怎麽地就踩空了,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夏小姐,非常抱歉,這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對,你放心,這責任我來承擔!”


    “不不不,你言重了。”我忙安慰她,“這隻是個意外,你不要放在心上,就是我們親生兒女,也未必能照顧的毫無閃失,你對我媽多盡心,我心裏清楚,絕對不會怪你的。”


    我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媽連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連眼珠都沒轉一下,機械地盯著小珂手裏的碗,一口飯喂過來,她就張嘴,吞咽,安安靜靜的,像個沒有生命的機器人。


    每次看到她這樣,我就忍不住鼻子發酸,這也是我不願意常來的原因。


    其實,我媽瘋癲以前,也很安靜,像我前麵提過的,安靜到連家門都不出。


    但是那種安靜,是靜柔的,是綿軟的,是波瀾不驚的,像夏日午後的池塘,靜悄悄的,偶爾側首衝人一笑,又像掠過池塘的輕風,美得讓人沉醉。


    不像現在,沒有生機,沒有悲歡,隻是一片死寂。


    不過,比起剛開始的瘋狂,見人就咬,整日哀嚎,現在已經算是好的了。


    雖然她早已不認識我,但我還是要感謝上蒼!


    說心裏話,如果可以,我寧願我爸也和我媽一樣瘋掉,都不願意他死,多大的負擔我都能擔,隻要他人在,就是我在這世上的依戀和寄托。


    我站在床前,看著我媽,她卻連眼皮都不翻一下,好像世界在她眼裏隻剩下眼前那碗糊糊,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我不願打擾她,就那麽看著她,齊魯站在我旁邊,一臉悲慟和自責,一直到現在,他始終還是認為這場事故是他的責任。


    我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他卻含著淚出去了。


    小珂喂完飯,細心地幫我媽擦嘴擦臉,然後關上門出去,把空間留給我們娘倆。


    “媽!”我叫了一聲,走過去坐在小珂坐過的凳子上,拉過我媽的手,捂在掌心裏。


    “媽,我這些天沒來看你,你還好嗎?”我輕聲問她,她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知道她不會開口,便自顧自地說下去,“媽,其實我挺想你的,就是不敢來看你,每次來,就會想起過去,想起那些糟心事,我怕,媽,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怕,這麽久了,我隻要一想起來,就嚇的不敢睡覺,我怕一閉眼,又看到爸爸的樣子。


    媽,我知道,你也想爸爸,雖然他不在了,但是他在你心裏,對不對?


    媽,我正在努力查爸爸的死因,不管用多長時間,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不然,別說爸死不瞑目,將來我自己都死不瞑目!”


    我說到傷心處,眼眶酸澀,哽咽著伏在我媽腿上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我感覺我媽好像抽了下鼻子,接著,有溫熱的液體滴進了我的頭發裏。


    我心頭一動,心想難道我媽聽懂我的話了?


    等我遲疑地抬起頭,頓時哭笑不得,我媽正呆呆地看著齊魯哥放在床頭櫃上的橘子,口水滴滴答答往下流。


    “想吃橘子啊?”我無奈地笑笑,幫她擦掉口水,拿了個橘子剝給她吃。


    她還是靜靜地,不動也不出聲,橘子送到嘴邊,她就張開嘴,吃完了,又看著我的手。


    我又忍不住想哭。


    可是哭有什麽用呢?既不能讓我爸活過來,也不能讓我媽恢複正常,我歎口氣,逼退眼淚,一邊喂她,一邊繼續跟她說話。


    “媽,我已經知道了,當年那場事,問題就出在山野菜上,山野菜是被人調了包的,用一種毒草代替山野菜害了咱們。


    媽,你看,我雖然查的慢,但也不是沒進展,而且,我現在又找到了齊魯哥,還發現了那個推薦山野菜給齊魯哥的廚師,我們本來就要去找他的,要不是你摔著,我們早就出城了。


    所以媽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會找到那個罪魁禍首的,我要讓他跪在你麵前,跪在爸爸的墳前,磕頭承認自己的罪過。


    媽,為爸爸洗清冤屈,這是我的責任,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可是我覺得自己好孤單,一個人勢單力薄,無依無靠的。


    媽,你要是好好的就好了,我也不要求你幫我什麽大忙,就幫我帶帶夏天,我就能輕鬆不少,夏天都這麽大了,能說能笑,能唱能跳的,你難道就不想和他玩玩嗎?


    媽,你就快點好起來吧,我真的很需要你!”


    我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說的自己眼淚巴巴的,可我媽還是隻盯著我手中的橘子。


    無力感在我心底油然而生,這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我有點控製不住情緒,拉著我媽的手使勁晃,想要把她晃醒。


    我媽被我嚇到了,掙開我的手,哇哇叫著爬下床,一隻腳跳著跳到窗邊,縮在牆角哭起來。


    我也嚇了一跳,忙走過去想哄哄她,誰知她一看到我靠近,哭的更大聲了。


    我手足無措,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麽了,怎麽了?”小珂和齊魯在外麵聽到了,急忙忙跑進來看。


    我媽一見小珂,倒像見了親閨女似的,撲進她懷裏哭得驚天動地。


    小珂摟住她,柔聲細語地哄,哄了半天才哄好了,她漸漸止住哭泣,但是再也不願看我。


    “夏小姐,要不,你先迴去吧!”小珂勸道,“我知道你心急,想讓阿姨早點恢複,可這個病,真不是急得來的,三年五年的有,十年八年的也有,甚至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你得耐心,凡事往好處想,但要往壞處打算,知道嗎?”


    “是啊妞妞,你別急,慢慢來,時間還長著呢……”齊魯也過來安慰我,我忍不住趴在他肩頭哭起來。


    這種被親生母親當成陌生人的痛,沒有經曆過的人就不會明了。


    當成陌生人也就算了,經過剛才的事,我媽現在直接把我當成魔鬼了,她不願意看到我,手指著門口,嘴裏嗚嗚地喊,意思是讓我走。


    小珂也沒辦法,隻好和我商量。


    “夏小姐,你就迴吧!”她說道,“你在這,阿姨就安靜不下來,這樣對她的情緒有影響,也不利於她養傷。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有什麽事,我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行嗎?”


    行不行的,又能怎樣,她不認識我,連看都不想看我,我留在這裏又有什麽意義?


    我隻能流著淚點點頭,垂頭喪氣地離開了療養院。


    齊魯也挺難受的,知道我情緒不好,就讓我在後排休息,他來開車。


    開到路口,又停下來,問我是迴家還是去魯東。


    “去魯東!”我攥著拳頭說道。


    不找出兇手,我誓不罷休!


    ……


    我們從中午出發,經過七個小時左右的路程,到達了武川,然後很順利地在一條靠近海邊的街上找到了那個酒店。


    店麵不算太大,照片上的那個大條幅還在,提醒我們沒找錯地方。


    我們去的時候剛好趕上客流高峰,可能是因為上了美食雜誌的緣故,生意異常火爆,座無虛席。


    我們也不打算吃飯,就直接向門口的迎賓打聽,問她劉波劉大廚是不是在這上班。


    迎賓看看我們,給了一個非常否定的答案。


    “不在這呀,劉大廚是被我們老板請過來指點廚藝的,一共就來了一禮拜,早就走了。”姑娘熱情的說道,“不過我們家的廚師經過劉大廚的親手指教,廚藝也是有了很大的提高的,要不您二位進去嚐嚐?”


    我和齊魯對視一眼,全都傻了!


    千裏迢迢的趕過來,還以為一來就能見著人,誰知人家不過是打一槍就跑了。


    跑哪去了,誰能知道!


    我就說,我辦什麽事都沒有一次性順利完成過。


    我退後幾步,再一次看向那個大紅條幅,沒錯,人家上麵明明白白寫著呢,歡迎劉波先生光臨指導!


    我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陸九橋說的沒錯,我就是個蠢笨傻缺。


    齊魯哥也不免有些沮喪,來時的一腔熱血此時也涼了,和我一起悻悻地迴到車上。


    我已經打著了火,忽然靈機一動,“齊魯哥,這家老板既然能把劉波請來,不就說明他知道劉波的聯係方式嗎,我們是不是可以去找他問一下?”


    “當然可以!”齊魯的眼睛也亮了,說道,“我們啊,就是當局者迷,走吧,下車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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