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破舊的弄巷,常年照不進陽光,幽暗而潮濕,一眼望過去,根本看不到盡頭,隻是一片灰暗,前途渺茫。但這裏住著一個人,一個中年男人,開一家中藥店,高高的櫃台,滿室藥香。

    巷子兩岸盛開著遮天蔽日的樹,樹椏幹癟交錯,象鬼魂的手在天空中搖擺。

    永薑踏著滿是落葉的巷路,腐爛而腥臭。

    有些人,總不能見光。

    洛陽也總有些沒有光的地方。

    一座古城隱晦的地方很多,像年邁的老翁那般不讓人注目。

    但永薑就知道這麽一個地方,這麽一間藥店,這麽一個人。

    他走進藥店,恍然有踏錯時空的感覺,這間藥店根本不屬於這個時代。

    櫃台裏的男人伸出頭來,微笑道:“先生是看病還是拿藥?”

    永薑木納道:“我是來找藥的。”

    此時的永薑看上去疲憊吊滯,俊逸不羈的麵容已經憔悴,兩頰像刀削過似的突兀起來。而望著他的男人更是恐怖,一張臉皺得像核桃,藥店裏的光仿佛被長年籠罩的黑暗給吞噬。這個年老的男人在黑暗中無處不在。

    “那你找什麽藥呢?”

    “藥引,我隻要藥引。”

    “請問你需要的藥引名稱是什麽?”

    永薑不再迴答,無神的雙目死死的盯著對麵男人的臉。

    “你還活著?為什麽你還活著?”

    年老男人笑了起來:“我還不到死的時候,自然是活著。”

    永薑也跟著笑,發出的笑音卻是女人的聲音,陰森尖銳空洞,在蒼老破舊的弄巷裏迴蕩,讓兩旁的樹都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

    年老男人的臉糾結起來,布滿懼意:“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永薑停住笑,嘴裏發出的依舊是陰冷的女聲:“你來洛陽不就是找我麽,怎麽反倒問起我是誰來了?老朋友相見應該高興才是,你怎麽能這幅表情呢?”

    年老男人興奮起來:“你果然在洛陽,哈哈……果然在洛陽,隻是,你不是被封在烏木盒裏嗎?”

    永薑向前走了幾步,直到與年老男人臉對臉:“饒遠誌,你叫饒遠誌。”

    饒遠誌佝僂著背,一直顫抖,這是老年人的特征,身體裏的神經已經不受大腦控製,大腦在老去,他不承認也不否認,一臉得意的笑:“你是來送死的,無門鎮又要出現了,你說這世間還能否太平下去。”

    永薑冷笑:“可惜,你找不到藥引,所以一直會太平下去。”

    饒遠誌的臉猙獰不堪:“你的血腥味太重,你殺過人。”尖細刺耳的女人笑聲又不停的冒出來。

    “我不僅要殺人,還要殺鬼。”

    話音一落,永薑的手伸向饒遠誌的脖子,緊緊掐住。他的臉瞬間變化,從一個男人的臉變成一個女人的臉,舌頭像狗一樣的淌在外麵,眼珠子充血,手指甲瘋了似的長,直到長進饒遠誌的身體裏,洞穿他的喉嚨,血黏膩拖滯,從饒遠誌的喉嚨口汩汩的流出,櫃麵全都覆蓋著粘稠的鮮血。

    饒遠誌沒有掙紮,他的笑像魔鬼降臨,一直望著永薑變成女人的臉。

    窒息與無望緊緊包裹著兩個男人,一個年輕,一個年老。

    年輕的已失去生命的意義。

    年老的已不知道害怕的感覺。

    整個藥店洋溢著比屠宰場還要安詳,比死人還要活躍的氣息。

    這是一種倒置。

    最終,那張女人的臉開始扭曲,開始害怕。

    “為什麽,你為什麽不死,難道真是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啊……”

    永薑鬆開手,捂著自己的臉開始哭泣,那張臉又成為永薑的臉,隻是聲音還是女人的聲音。

    饒遠誌喉嚨上的血洞依舊源源不斷的流出血,卻還能夠說話:“把它找迴來,我就放過你。”

    良久永薑沒有說話亦不再哭泣,隻是靜靜的轉身,慢慢的走出藥店,走出這個弄巷。

    出了弄巷便能看到靈氣十足的人們來來往往,沒有血腥,沒有腐爛,沒有陰冷。街邊蹲著一個小乞丐,神色安詳,她的坦然自如讓人不禁懷疑這條街是她投資建成的。她打量從她身邊走過去的永薑,眼裏充滿憐憫。

    永薑像有心事,埋著頭一直走,卻在經過小乞丐身邊時停了上來,他望著小乞丐,嘴裏喃喃自語:“藥引。藥引。”

    小乞丐也看透了他的本質:“嫁衣。嫁衣。”

    饒遠誌的傷口不再流血,他從懷裏掏出一根掛線套在脖子上,線上的掛墜是一顆如鵪鶉蛋大小的玉石,泛著紅光,凝結傷口。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想起一個男人。

    男人想起男人,或許不正常。

    可現在我們所看到的事,哪個是正常的呢?

    那個男人,住在療養院精神科,因為他相信這世間有鬼。

    可醫生不相信,他們相信科學。

    所以相信有鬼的人一致被他們診斷為精神病。

    藥店恢複冷清,如空墳般,悠長的沉寂。

    等待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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