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坐在楚奇的對麵,一臉的愁容,他身子向微微傾斜,雙手放在膝蓋處,十指交叉,長歎了一口氣:“楚奇,你說,我當刑警是不是個錯誤的選擇?”

    看到他那副憔悴的模樣,楚奇陣陣心痛。聽了他消沉的話,馬上說道:“大哥,你別氣餒啊,兇殺案哪有那麽容易破獲的?再說了,兇手那麽狡猾,就算你們局長親自來調查,也不一定在短時間內就能破案。你要把心放寬,不能這麽消極。”

    “可是,明明知道有一個幕後真兇存在,我卻不能將他(她)找出來,這真的會折磨死我的。”李晨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那個姿勢,“想到那麽多被殺的人,我心裏就不安。還不能抓住真正幕後兇手的話,我連這身警服都不敢再穿了。”

    “大哥,你難道想放棄?”楚奇感到不妙,急聲問。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有啊,繼續查案,把真正的兇手找到。”楚奇說,“你現在脫下那身警服,根本就是對被害者和你自己的不負責。就算你不想幹這一行了,也要在離開這個崗位之前把案子破掉吧。這也算對被害者和你自己有個交代,不是嗎?”

    李晨抬頭看了看他,苦笑:“你也會安慰人了啊。”

    “我說的是真的,難道你自己不這麽認為嗎?”楚奇見他的情緒沒有好轉,急得不行。

    “案子越拖,我就越有一種負罪感。”李晨緩緩閉上雙眼,“抓不住真正的兇手,我會一直不安,這種不安則會影響我的思路,讓我不能完全集中精力去調查案件……”

    “大哥,你要振作啊。”楚奇幾乎是在哀求,“你以前也不是沒有調查過兇殺案,狡猾的犯罪份子也不是沒有見過。最後,你還是把他們揪出來送進了大牢,不是嗎?人生哪有那麽完美,做什麽事情都會順順當當?其實,困難更能激發人的潛能,更能激發人的鬥誌。你現在能做的,就是去麵對當前的困難,把幕後真兇找出來。兄弟我對你很有信心的,你自己也要自信呀!”

    “自信?以前我有,現在,一丁點都沒有。”李晨神情寞落,右手摸在懷中,掏出了一把手槍,“我想做的,就是去死,擺脫一切糾纏著我的事情。”

    “大哥,大哥,你不能這麽做啊。”楚奇見他把槍拿出來了,嚇得兩腿發軟,“咱不幹了行不行,不幹刑警了,辭職,隻要你別胡思亂想,不管你做什麽兄弟都支持你。”

    “我隻想自殺。”李晨臉部僵硬,毫無表情,“隻有自殺能解脫。就算不幹刑警了,活著的我還是會產生愧疚感,對所有人。”

    “你要是死了,你的鬼魂隻會徒增對所有人的愧疚感!”楚奇右手微微前伸,似乎像趁機奪下李晨的手槍,可他又不敢冒然出手。

    “世界上哪有什麽鬼魂。”李晨緩緩把槍口對準太陽穴,“人死了,一了百了,也許我會背負上懦夫、膽小鬼的稱號,但那對死去的我已經不重要了,我隻想解脫。”

    “不不不不,大哥,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死……”

    “嘭……”李晨還是扣動了扳機,子彈無情地鑽進了他的太陽穴中。一朵鮮紅的血花,在他的太陽穴處絢麗地綻放。

    “大哥——”楚奇悲傷地嚎叫,淚水順著眼角流了出來,一直流到了耳根。

    “嗯?”他感到有些奇怪,明明是坐著的他眼淚怎麽會留到耳根?忽然,身子一顫,有種靈魂迴歸到身體之中的感覺,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心還在因為李晨的自殺而狂跳,然而眼前除了漆黑還是漆黑,哪有李晨的身影。他慢慢地感知,這才發現,自己是在躺著,難怪眼淚會流到耳根。可明明坐著的他怎麽會躺下?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睜開雙眼,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身下是柔軟的大床,房間黢黑,但他知道自己是在熟悉的房間裏、熟悉的床上。

    他這才明白,剛剛隻不過是一個夢,一個很真實的夢。

    一身冷汗的他打開燈,慢慢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唿吸。

    在夢裏,他真是被李晨嚇壞了,盡管醒來,心髒還是在高頻率地跳動,冷汗不斷地冒出來,臉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

    扭頭看了看牆上掛著的時鍾,是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馬上就要到第二天了。

    剛才的夢讓他再也無法入睡,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如果再不能破案的話,李晨很有可能做出像夢裏一樣衝動的事情。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鐵子出的注意很棒,就是把死者的鬼魂召喚過來,詢問兇手的身份。他本想明天再做這件事,可是那個夢讓他感到了恐慌,他很怕李晨出事,當即下床,打開房門,走進西廂房。

    西廂房裏一片黑暗,他摸索到燈的開關,把白熾燈點亮。剛剛亮起來的白熾燈隻發出微弱的光亮,整間西廂房在微弱的燈光照映下,有些滲人。

    楚奇早已習慣了這些,毫不在乎。

    他找來很多紙符,在地上布下百符陣,又找來五根不同顏色的蠟燭,按東、南、西、北、中擺好,這才迴身將燈關掉,屋子裏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一切就緒,他迴轉身走到百符陣的旁邊,雙手緊扣在一起,然後伸出雙手的食指與中指,合並在一處,指向陣法之中,喝道:“百符陣,啟!”

    五支蠟燭“噗”地一聲,燃燒起來。小小的火苗左右搖晃,散發出綠油油的光芒。房間裏到處都充斥著綠色的光亮,這裏仿佛已經不是房間,而是瞬間變成了地獄。

    擺在地上的紙符隨著蠟燭火苗的燃起飄動起來,每張紙符的一端還是老樣子,被固定在地上,另一端就那麽劇烈地飄動著,給人的感覺好像它們要擺脫地球的引力。

    “嗚嗚……”百符陣剛剛開啟,西廂房的外麵就刮起了陰風,風聲中還夾雜著輕微的哭泣聲。那不是一種哭聲,而是多種多樣的,似乎有很多人都在屋外哭泣,想要訴說著自己的悲慘經曆。

    風聲與哭聲的到來,使得房間裏氣溫驟然下降,就算是施法的楚奇,也忍不住打起了寒戰。

    “上九重,下九幽,乾坤輪迴轉,天地無極修,冤鬼莫隱遁,速速現原形。”楚奇分出右手,成劍指,指向百符陣中心,“亡者左琳莫徘徊,到此受我詳陰審,引!”

    五根蠟燭上的火苗更盛,足足長了一倍。地上的紙符也更加劇烈地飄動起來,好像有什麽強風吹動它們似的。

    一陣陰風從沒有關緊的窗子刮了進來,直接飄進了百符陣的中心,也就是那支代表“土”屬性的灰色蠟燭上麵。逐漸的,一個人的身影顯現在蠟燭火苗的上方,不停地上下浮動。

    楚奇抬頭看去,那是個女孩的身影,呈半透明狀態,不過還是能清晰分地看到她憂愁的麵龐,以及從體內散發出來的淡淡黑色怨氣。

    “你是左琳?”他問道。

    那個女孩點了點頭,目光中有些驚恐,可能察覺到召喚她過來的是個很厲害的角色。

    “為什麽不說話?”楚奇感到奇怪,左琳已經死了有幾天了,按理說變成鬼一天之後就能說話了,怎麽現在一聲不吭?

    女孩左琳連連搖頭,一副懼怕的神情,看那模樣,就要哭出來了。

    “你說不了話?”楚奇又問。

    左琳急忙點頭,對他的猜測做出肯定,好像生怕他認為她不理他,發狠殺掉她。

    “怪事,你已經死了好幾天,早就應該能說話了,為什麽現在還不能張口?”楚奇奇怪地問。

    左琳一臉哭相,雙唇一張一合,看那樣子是在說話,可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沒學過唇語,你別說了,看不懂。”楚奇搖了搖頭,“你放心,我找你來不是想要害你,而是希望能從你口中得到些關於殺害你的真正兇手的信息。李晨你應該知道吧,他就是負責調查你的案子的刑警,我是他的好朋友。偵破工作陷入了僵局,我想幫他一把而已,對你沒有惡意。”

    聽了這話,左琳明顯放鬆了下來,做出長出一口氣的樣子。

    見左琳啞巴似的不能說話,楚奇很犯愁,眉頭緊鎖。忽然,他的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盜聖”段章身上的操魂咒。

    給段章下咒的人是個對陰陽術有所了解的家夥,在操魂咒中,他明顯感到了獨特的陰陽術氣息。每個人施展陰陽術所產生的氣息都是不同的,就像人的指紋,是具有獨一性的。之後,這種獨特的氣息又出現在葉貝貝所收到的鬼來信之中。通過這些,他就可以斷定,醫科大真正的幕後真兇,很有可能就是給段章下咒的人,那個人一方麵得到了玉曇花,另一方麵又在醫科大行兇。既然他(她)會施展陰陽術,那麽會不會怕這些死去的人的鬼魂把他(她)的真實身份給泄漏,因此對這些鬼魂施展陰陽術,教他們不能開口呢?

    想到這些,他便問左琳:“你不能說話,是不是有人對你下了禁言之類的咒?”

    左琳聽罷,眼前一亮,暗想今天真是碰到厲害的人了,頻繁地點頭。

    “難怪,你們隻能給葉貝貝發郵件,而不是去托夢。”楚奇也是點頭,“那麽,你記不記得對你施展禁言咒的人長得什麽樣?”

    左琳再次點頭,還張了張嘴,不過沒發出聲音。

    “那個人是男是女?”楚奇問。

    左琳指了指他。

    “男人?”楚奇明白了她的意思,想進一步得到確定。

    左琳點頭肯定。

    “這麽說來,那個人的陰陽術水平還不怎麽高,要不然就幹脆把你們打得魂飛魄散了,哪還能用這麽麻煩的手段給你們禁言?”楚奇說道,“其他鬼魂平時都和你在一起嗎?他們也像你一樣不能開口說話?”

    左琳點頭。

    “這樣吧,你把他們都叫來,我幫你們把身上的怨氣消褪,助你們超生。”楚奇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幫我兄弟把殺害你們真正的兇手抓到,給你們一個交代。你們現在最好還是去陰間投胎,在人間耽誤太長時間對你們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聽了他的這番話,左琳小嘴一扁,眼中泛起了淚花,她剛剛還很懼怕楚奇,此刻對他卻產生了感激之情。知道楚奇是好意,她還是搖頭拒絕了,眼中淚花更盛,隻是流不出來。鬼能哭,但是隻能眼中帶淚,不能流淌出來。

    “我了解你們,希望可以親眼看到兇手落網,否則你門是不會死心的。”楚奇歎了一聲,“不過你應該想一想,你們太多的鬼魂停留在人間,隻會打破陽間和陰間的平衡,在這裏停留的時間越長,在陰間度過的時間也就越漫長。對於鬼魂來說,投胎才是重中之重,太過於計較陽間的事情,對你們隻有壞處沒有好處。一些事,最好把它放下,否則受害的隻是自己。”

    左琳半透明的身體在空中抽動,眼中的淚花在燭光的照映下綠油油的,很是恐怖。她還是想堅持,不希望盡早離開陽間,想親眼看到真正的兇手伏法。可是她不了解楚奇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會不會惹怒他。剛才她已經知道楚奇是個很厲害的人,想要把她消滅易如反掌。生怕他一時惱怒,把她打得魂飛魄散。她一臉的怯意,小心翼翼地看著楚奇,微微搖頭。

    楚奇看出了左琳心中想法,笑了起來,還長歎一聲:“你不用怕,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我隻會對那些不明事理的惡鬼動粗,對你們,我很尊重。我想把你們超生,就是想幫你們一把,我想你能明白我的用心。既然你不願意,我也沒有什麽好強求的。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你們停留在陽間的時間,陰間的判官可都記著賬呢,到了陰間,你們幾個會受很大的委屈。”

    左琳見他沒有要嚴懲她的意思,欣喜不已,小雞啄米般地點著頭。

    “看來我是不能從你這裏得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了,那你就離開吧。”楚奇無奈地說,“鬼在陽間的日子也不好過,你們處處要多加小心。”

    左琳再次點頭,然後深深地看了楚奇一眼,便化作陰風順著窗子飄走了。

    楚奇一揮手,五根蠟燭忽然熄滅,地上的紙符都安靜了下來。屋子外麵的哭聲也漸漸遠去,直至毫無聲息的消失。

    “審陰失敗,幕後真兇還真是狡猾呀。”楚奇緩步走到門前,打開門,到了院子裏,仰首看了看星光點點的夜空,“大哥,你要挺住啊,我一定幫你找出真兇,不讓那個該死的夢變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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