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董渭清這兩天不在寧康,他帶著古嵐縣委書記嚴寒去了省城。他們來到了省城之後下榻在省政府機關事務管理局所屬的天通賓館。天通賓館的設施很好,嚴寒特為董渭清包租了五樓一套帶有客廳的高級房間住下來,他自己住在董渭清的隔壁,司機則被安排在樓下的一個小單間裏。住下以後董渭清首先給副市長王良臣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下榻的地方,以便隨時聯係。然後他與嚴寒談了很長的時間,末了他把一張寫滿字的稿紙交給嚴寒,那上麵有他開列的一個提綱,他讓嚴寒根據這個提綱盡快搞出一個有說服力的材料,並指示他不要受這個提綱的限製,思想要放開,不要拘泥於已經發生的事。但不要把話說盡,也不要把話說死,更不要下斷語,要留有充分的迴旋餘地,還可以留一點懸念,讓領導自己去做結論。他說領導們都很忙,因此材料不要寫得太長。

    董渭清布置完畢以後就留下嚴寒在賓館裏關起門來做文章,他自己便乘車出去了,臨走的時候他告訴嚴寒中午不要等他迴來吃飯。

    董渭清乘車來到省政府,但他沒有直接去找吳副省長,而是來到省政府辦公廳找到他的老同學杜立斌。杜立斌現任省政府秘書長,他是董渭清在華北工大土木建築係的同學。杜立斌畢業以後被分配到省政府機關事務管理局工程處當技術員,但他的誌趣不在技術而在政治。後來,他通過關係爭取到一個到省委黨校帶職進修的名額,學習兩年以後他又考取了該校馬列主義理論研究生。研究生讀完以後就又迴到了省委機關,先是給吳副省長當了兩年秘書,由於他對問題的獨到見解以及他對首長的體貼入微,很受吳副省長的賞識。吳副省長向來都以愛惜人才自詡,但他從不把人才據為己有,總是創造條件把他們推上去。於是,兩年以後,杜立斌就被派到一個縣掛職當了副書記,很快便又擢升為縣長,不久便調迴省政府當了副秘書長。董渭清就是在那個時候和這個老同學接上關係的,他的關於寧康市旅遊開發的計劃就是通過他的這位老同學才遞到了吳副省長的手裏,因此,董渭清對他這個老同學懷有特殊感情。此後,杜立斌在董渭清的盛情邀請下幾次去過寧康,當然他每次去董渭清都把他奉為上賓,尤其他還是寧康市礦山機器廠進口全自動綜采設備生產線的中介人,因此,兩人的關係就更加非同一般。

    董渭清來到省政府,在秘書長辦公室見到了他的這位老同學。兩人多日不見,當然免不了一陣寒暄。

    “老杜你把我忘了吧?快半年了也不到寧康來,是不是怪我接待不周啊?”董渭清握著杜立斌的手故作嗔怪地說道。

    “你這個州官不發出邀請我敢去嗎?坐坐!今天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杜立斌說。

    杜立斌四十出頭年紀,長著一張白淨的麵孔,頭發稀疏但很黑很亮很長,一直梳到後脖頸,騰出寬闊的前額,像是向人們宣布裏麵裝滿了學問和韜略。

    “什麽風?西北風!”董渭清說。

    “哦!寒流!這麽說你找我一定有事。”杜立斌說。

    “沒事就不能來嗎?”董渭清說。

    “沒事更好,請坐!”杜立斌說。

    董渭清坐下的時候順手翻了翻杜立斌辦公桌上攤開的一冊厚厚的書。

    “《佛經》?”

    “是啊!《佛經》,奇怪嗎?”

    “你這個馬列主義的信徒怎麽也迷信起來了?”董渭清坐下說。

    “研究並不是迷信,不要小瞧《佛經》,博大精深呢!可以說佛學與馬列主義互相關聯互為補充。”杜立斌坐在董渭清的對麵說。

    “真是奇談怪論!”董渭清說。

    “好了,我們不研究這些。你有什麽事需要老同學幫忙嗎?”杜立斌問。

    “我的確有一事求救,走,快中午了,咱們找個地方聊聊!”董渭清說。

    杜立斌並不推辭,他看看表說:“好吧,正好我也有一件事麻煩你。你等我給家裏打個電話。”說著,他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說是他今天中午有應酬不迴去了。然後兩人走出省政府辦公廳的大樓,一起上了董渭清的車。

    “咱們上哪兒?”杜立斌問董渭清。

    “由你!”董渭清說。

    “那我們去東海漁村吧,那裏的海味很新鮮,都是當天從海邊空運來的。”杜立斌說。

    於是,車駛出省政府大院向右匯入滾滾的車流。

    這幾年雖說處處缺錢,但省城的城市建設卻蒸蒸日上,高樓大廈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與當年董渭清從寧康的窮鄉僻壤考到省城華北工大時相比真是天淵之別。那時這條號稱僅次於北京長安大街的十月大道寬闊得簡直令人目眩,一座六層的十月迎賓館在人們眼裏簡直就是直插雲霄。而現在,十月大道車滿為患,顯得如此狹窄,簡直沒有插足的地方。迎賓館早已被鱗次櫛比的樓群所淹沒,再也難以讓人發現。車繞過十月廣場穿過大立交橋順著長風大街一直往北,東海漁村大酒店就在長風大街的中斷。

    東海漁村到了,董渭清和杜立斌下車走進這座別具風味的大飯店。

    既然號稱為漁村,內部的設施當然就有了漁村的味道。廳堂裏擺著古樸的帆船,帆船一側有一架古老的水車。帆船上掛著漁網蓑衣和鬥笠,水車兜著水轉動著,發出一陣陣悅耳的流水聲。包間是一座座小巧玲瓏的草舍,走進漁村,真有些返璞歸真的感覺。廳堂一側是水族館,水族館裏遊動這各種魚鱉蝦蟹,任憑你挑選後當場撈出驗明正身隨即斬殺,要不了多長時間一道美味就擺上了你的餐桌。

    當董渭清和杜立斌走進廳堂的時候,就有身著漁民服裝的女招待把他們引進一座草廬。草廬裏有桌有椅,古樸雅靜,他們各要了兩樣菜肴和一瓶茅台,兩人邊飲邊談。

    “寧康最近情況怎麽樣啊?”杜立斌問道。

    “實不相瞞,簡直是一塌糊塗!”董渭清說。

    “聽說從北京來了個市委書記?”

    “是啊!寧康的事壞就壞在此公身上啊!”

    “怎麽迴事?”

    “唉!一言難盡,他來了還不到三個月,弄得我是精疲力竭。還記得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北京的革命小將到我們這裏煽風點火嗎?簡直別無二致。他到處點火,而我就被迫到處撲火。咱們關起門來說話,現在國家的嚴峻形勢你我都心知肚明,多數企業陷入困境,連發工資都成了問題。農民的負擔過重,抗糧抗稅事件屢有發生。有錢的是越有錢,沒錢的是越沒錢。因為分配不公造成的兩極分化現象越來越嚴重。我時時都感覺是坐在火山口上,你不去點火那火都直想著起來,往下壓還唯恐不及,哪裏還敢去點火啊?但那位老兄卻反其道而行之。現在是穩定壓倒一切,隻有穩定才能求生存求發展,這個道理你比我懂得多。可是,那位老兄大概在上麵清談慣了,下車伊始哇啦哇啦,這也不對那也不是,好像寧康的工作是一團漆黑。他哪裏懂得基層工作的艱難啊?唉!算了算了,我實在不願說他,好像我氣量狹小不能容人似的。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請你給我找個地方,我是一天也不願再在寧康待下去了。你在省裏情況熟悉又手眼通天,給我找個合適的去處,我是一走了之,眼不見心不煩。來!喝!”董渭清發了一番感慨之後端起酒杯一仰脖子把酒倒進肚裏,完全是一副“無可奈何花落去”的神情。

    杜立斌聽了董渭清的一番話不禁哈哈地笑起來。

    “真想離開寧康?”杜立斌笑過之後問董渭清。

    “不想離開也得離開!”董渭清說。

    “我看你是言不由衷啊!”杜立斌說,“這不是你老董的脾氣。你老兄我還不了解?什麽時候服過輸啊?陳德霖那麽老的資格不是也被你攆跑了嗎?我就不相信你這條地頭蛇會怕一個毫無根基的外來戶。”

    “我是不怕,是耗不起那個精力!”董渭清說。

    “那好哇!”杜立斌說,“你要真想離開寧康並不難,像陳德霖那樣的位置現在就有,輕工廳還缺個黨委書記呢!你要想去我倒是可以和他們廳長說說把你要過來。”

    董渭清說:“你這不是開玩笑吧?輕工廳都走到絕境了,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嗎?”

    杜立斌笑笑說:“那地方省心嘛!省的你耗費精力。”說著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就有滋有味地品嚐麵前那盤火紅鮮嫩的大龍蝦。

    董渭清的心思當然瞞不過絕頂聰明的杜立斌,他知道董渭清此來的目的絕非如他所說的那樣想要離開寧康,恰恰相反,他是要把“那位老兄”像攆陳德霖那樣從寧康攆出去。董渭清覬覦寧康市委書記那把椅子絕非一日,這一點杜立斌心裏非常清楚。在為官的道路上,沒有一個人不想從原來的位置向上爬一個台階,這是官之長情。說實話,杜立斌也很想讓他的老同學坐上寧康市委書記那把椅子,原因是雄心勃勃的省政府秘書長也想往上爬一個台階弄個副省長當當。對於杜立斌來說,這不是沒有可能的妄想。他出類拔萃的才幹和為人處世的謙和周到,深得省政府大院幾位主要領導的好評。大凡有才幹的人十有八九都清高自負,走起路來總是仰著頭望著天,給人一種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的感覺。而處世謙和周到的人又往往缺乏才幹,走起路來又總是低著頭看著地,常常帶著一臉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媚笑。但杜立斌不是這樣,他既不仰頭望天也不低頭看地,而是站得直溜溜的。杜立斌曾經暗自與其他同級別的同僚比較過,他斷定,如果從省政府大院產生一名副省長,他杜立斌應當是首屈一指無可替代。但他覺得這還不夠,他必須有一個可以給他提供競選經費的根據地。雖然這不是在西方,但當今賄選的事也絕非沒有,有錢還發愁選票嗎?於是他選中了寧康。而寧康的市長是他的老同學,他曾經幫過這位老同學的忙,如若不是他杜立斌的引薦,董渭清或許永遠摸不著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吳競存的家門,那麽他現在就很有可能仍然在寧康市副市長的位子上煎熬。董渭清之所以有今天,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杜立斌的引薦。可見引薦是何等的重要。引薦絕不同於普通的介紹,普通的介紹一般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認識一下而已。而向領導著力的引薦卻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當然,董渭清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當杜立斌聽吳副省長好像是無意間說起想為他遠在德國經商的兒子吳飛鯤亦即勞爾斯開辟國內市場的時候,他立即就想到了他的老同學董渭清。事後他給董渭清打了一個電話,沒想到很快就促成了一樁一個多億的大買賣。於是,寧康市礦山機器廠就從德國的勞爾斯公司進口了一條不能動的全自動綜采設備生產線。事成之後,勞爾斯公司按照百分之二的高額迴扣給董渭清個人在省城的某大銀行存進了一百五十萬元人民幣的巨額資金。而董渭清沒有忘記他的老同學杜立斌,他給杜立斌送去了一張五十萬元的現金支票作為對老同學的酬謝。這件事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推向了一個全新的階段。

    東海漁村大飯店的一座雅靜的草廬裏,杜立斌故意拿他的老同學董渭清開心,說是要介紹他去輕工廳當什麽黨委書記。也開玩笑說:“既然老同學要往火坑裏推我,那我也就隻好往下跳了。”

    杜立斌喝光了他杯子裏的酒,然後斂起笑容說:“我知道你不願離開寧康,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直說吧。”

    董渭清說:“我想請你給我出個主意,我實在是不想和那位老兄共事了。”

    杜立斌問:“那位老兄到底怎麽迴事啊?”

    董渭清說:“這麽說呢?那位老兄來到寧康之後點了三把火。當然。新官上任點幾把火也情有可原,但是,這三把火點得不是地方,把個好端端的寧康弄的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於是,董渭清把江雲天來到寧康之後對石塔等縣區的考察,和對旅遊開發區采取的措施,以及礦山機器廠生產線的官司這三件事加油添醋地渲染了一番。他把石塔一些縣屬企業轉換經營機製嗤之為“賣社會主義的家當”,“挖社會主義的牆角”;把香港東方投資公司不予投資的原因歸咎於江雲天“異想天開”想把旅遊開發區推向市場;把礦山機器廠生產線的官司說成是江雲天有意將矛頭指向吳副省長。總之,江雲天是一無是處罪大惡極。他最後說:“老杜啊,離開寧康的心我不是沒有啊!但想想自己在那裏經營了若幹年有了今天的局麵實屬不易,一走了之實在是不甘心,我是矛盾得很呀!咱們是推心置腹無話不談的老同學,請你給我出個主意,我到底應該怎麽辦哪?”董渭清說到這裏停住,連連地搖著頭喝光了杯中的酒,顯出異常痛心疾首的樣子。

    杜立斌一直在認真地聽,說實話,躋身官場多年深諳官場三昧的省政府秘書長並不完全相信董渭清說的都是實話。寧康的石塔縣企業改製的事他也有所耳聞,對全省國有企業的困難境遇十分了解的杜立斌也曾認真地研究過使這些企業走出困境的辦法,當然,他所關注的是省內一些大中型企業的出路問題,對一些縣屬的小型企業沒有過多地涉足過,不過他認為首先把一些無關全省經濟運行大局的小型企業完全放開,實行多種所有製形式並不是一件壞事。怎麽有利於生存和發展就怎麽做,這是他一貫的主張,即便對國有大中型企業也應當采取這一原則。鑒於以上認識,杜立斌對他的老同學評價石塔縣企業改製的偏激觀點不敢苟同。至於寧康旅遊開發區的問題杜立斌了解不多,新任市委書記江雲天要把旅遊開發區推向市場好像也沒有什麽錯,工商企業都要融入市場,這是大勢所趨,有什麽奇怪呢?他沒有見過江雲天,但他知道江雲天是省委書記章誌浩從國務院把他要來的,他不相信章書記此舉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他也不相信堂堂省委書記看人的眼光會如此膚淺和低劣,竟然把一個法西斯分子安排到那樣重要的崗位上。

    寧康這個地方一向是省內幹部爭奪的焦點地盤,即使其他地市委書記平調到寧康也是一種榮耀,因為這預示著他將有望晉升,所以大家都把目光耵準了寧康。恐怕正是由於這個原因,省委書記章誌浩才決定外調幹部來平息各方諸侯的爭奪。這從某種意義上說未嚐不是上策,因為這樣做至少可以保證在一定時間內幹部情緒的穩定。當然這是杜立斌的揣測,章誌純啟用江雲天其中是否還有更深層的原因,他就不得而知了。或許章誌純對江雲天有什麽直接的授命,或許江雲天本人有什麽更深的背景,杜立斌說不準。但他隱約地感覺到,江雲天對石塔縣企業改製的態度以及他對寧康旅遊開發區采取的措施,恐怕並非一種妄為,因此杜立斌對江雲天的這些作為並不反感。但令他深感不安的是寧康市礦山機器廠的那場官司。這件事杜立斌還沒有聽說過,今天是他的老同學董渭清第一次向他提起,他作為那條生產線的中介人,就不能不感到驚訝。當初他不過隻是說了一句話,至於以後的情況他就一概不知道了。直到董渭清給他送來了五十萬元的現金支票他才知道買賣已經做成。這五十萬元現金對於杜立斌來說是絕對沒有想到的意外之財,更使他想不到的是三年之後的今天會有這場牽連到他的官司。

    杜立斌不懂機械,他也從未見過那條生產線是什麽模樣。他想,既然江雲天明明知道那是吳副省長兒子的買賣,但他竟敢不聽董渭清的勸阻而執意要打這場官司,這說明那條生產線就一定會有問題,這也同時說明江雲天絕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蠢才。雖然董渭清很樂觀地說那場官司已被及時平息,但杜立斌卻覺得事情絕沒有那麽簡單,這使他感到了危機,因為他畢竟是這樁買賣的中介人。更糟的是他拿了董渭清送來的五十萬元中介費,一旦官司打起來,就很難保證他不會受到牽連。現在是不怕有事,就怕有人抓住不放。天大的事沒人過問也是小事,針尖似的小事隻要有人抓住不放就有可能釀成大事,何況價值上億的一條生產線並不是一件小事。莫說是一個市委書記,就是廠裏的工人們整天到你省政府門前坐著不走,最終不也要逼得你像模像樣地去解決嗎?這樣的事省政府秘書長杜立斌遇到的太多了。如此說來,江雲天就不能等閑視之。如果那條生產線果真有假,那麽他杜立斌將有脫不掉的幹係。如果人家說你杜立斌夥同吳飛鯤亦即勞爾斯進行詐騙,你就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啊!因為他不能把責任推給吳副省長,那他杜立斌可就慘了。萬一官司打輸了,董渭清如果頂不住把他接受五十萬元中介費的事抖露出來,他這個秘書長就當到頭了,哪裏還談得上競選什麽副省長?僅從這一點上說,杜立斌也必須與他的老同學董渭清站在一條戰線上。

    “那位老兄真是膽大包天,的確是個危險人物啊!”杜立斌聽完董渭清的一番介紹後說道。

    董渭清聽杜立斌這樣說心裏一陣暗喜。“還不光這三把火,別的我也不想多說了,老杜啊,你說我該怎麽辦?”董渭清說道。

    杜立斌思慮一陣說:“你應當直接找吳省長談談,這是很重要的!”

    董渭清點點頭。

    杜立斌繼續說:“你還應當有一份翔實的材料,我可以把你的材料分送省政府的有關領導。”

    這正是董渭清找杜立斌的目的。

    “材料倒是有一個,就是不知道行不行?”董渭清說,“明天上午我就派人把材料給你送去,請你給看一看把把關。”

    杜立斌沉吟道:“如果那位老兄經濟上或生活上有什麽不檢點的地方,那麽對他就更不利。不過我想,他來寧康才剛剛三個月的時間,在這些方麵恐怕還來不及暴露。”

    是的,如果沒有寧康礦山機器廠生產線官司那碼事,或者說那碼事與杜立斌沒有關係,堂堂省政府秘書長絕不會給董渭清出如此陰損歹毒的主意,更何況他正在潛心研究教人向善的佛學。可是那碼事不僅有而且又偏偏危及到了他,他也就顧不得許多,隻能做些違背良知的事情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真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即便是經過潛心研究而擁有了馬列主義與佛學“相互關聯相互補充”這樣了不起的心得體會的省政府秘書長也概莫能外。

    杜立斌剛才所說的那句話讓董渭清的心頭一震,這一層他還真沒有想到。

    “這……”董渭清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當然,我隻是提醒你,人家如果沒有這方麵的問題當然不能捏造,這是一條原則。”杜立斌說。

    董渭清想一想然後用手指頭敲著餐桌說:“唉!讓你不幸而言中了,我真不好意思給他往外抖露啊……”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有些義憤填膺且痛心疾首……

    董渭清與他的老同學在東海漁村大飯店吃了長長的一餐飯,兩人議論完寧康的事情之後,杜立斌就隱隱約約地談起他準備競選副省長的事,並請他的老同學伸出援助之手。董渭清當然是滿口答應,他說如果省政府換屆的時候他仍然還在寧康的話,那麽老同學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

    吃完飯以後,董渭清把杜立斌送迴省政府,然後他迴到天通賓館。嚴寒一上午也沒有休息,甚至連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隻啃了一個麵包,仍在趕寫那份材料。董渭清又給嚴寒交代了兩點,讓他今天下午務必把材料趕完,明天上午送到省政府秘書長的手裏。交代完以後他就迴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他要休息一會兒。

    寧康的風雲突變使董渭清的神經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幾天來他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今天中午和他的老同學長談之後心裏稍微踏實了些,因此他也就有了一點倦意。於是不大一會兒他就朦朦朧朧地進入夢鄉。恍惚間他覺得沈筱寧好像來到他的身邊,他想拉住她的手,但沈筱寧躲開了,他覺得很失望。又恍惚他們正在吵架,沈筱寧圓睜著一雙杏眼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衣冠禽獸,他覺得心裏很委屈,我想向她解釋,沒想到沈筱寧舉起手打了他一記耳光,於是他被這計耳光打醒了。醒來之後他就再也難以入眠,他感到悵然若失和從未有過的孤寂。夢境是荒誕的,而現實好像就更加荒誕。剛才他指示嚴寒在那份材料裏再加上兩條,第一條是江雲天利用所謂喬遷之喜收受巨額禮金,第二條是江雲天與世紀大酒店女經理關係曖昧。這是他的老同學給他的提醒,他很明白這兩條強大的殺傷力。但這兩條就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牽強附會,說實話,他也不相信江雲天會墮落得如此之快,他完全是根據自己的經驗推演出來的。當然這也不能說完全是空穴來風,首先,他董渭清自己就在江雲天搬入新居的那天晚上給他送去五千元的賀儀,何況其他人呢?想巴結市委書記的人多得是,誰知道江雲天收了多少錢呢?其次,沈筱寧和江雲天的關係究竟到了什麽地步董渭清說不清,但沈筱寧在他麵前處處替江雲天說話,這就不能不讓他懷疑,如若不是江雲天,沈筱寧也不至於與他產生這麽深的隔閡,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董渭清躺在床上為自己尋找著理由,他不知道自己何以走到這般地步,就連自己的情人也要出賣,他還算個人嗎?曾經當過他多年秘書的嚴寒在寫上這一條的時候心裏會怎麽想呢?他和沈筱寧的關係嚴寒恐怕是再清楚不過了,說不定他一邊寫心裏一邊在嘲笑他董渭清無情無義呢!但沒有辦法,為了打垮對手,他不能不采取這樣的手段。重要的不是手段而是目的,為了達到目的就必須不擇手段。在進攻的過程中是沒有什麽遊戲規則可言的,誰最後取得了勝利,那麽他在進攻的過程中所采取的一切手段都是必要的正確的。手段無所謂卑劣,勝利者的手段再卑劣也是偉大,失敗者的手段再偉大也是卑劣。事情本來就是這麽荒唐,他董渭清完全沒有必要猶豫,他隻能這樣做,沒有別的選擇。

    就這樣,董渭清把半個下午的時間消磨在床上,他是在等嚴寒的材料。說實話,董渭清難得有無所事事躺在床上的閑暇,但他心裏並不輕鬆,與江雲天的較量究竟誰勝誰負還是一個未知數,他怎麽能夠高枕無憂呢?

    床頭的電話鈴猛然響起,把陷入沉思的董渭清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看看腕上的手表,現在是五點多種,是誰打來電話呢?他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拿起電話聽筒:“喂!誰呀……良臣啊,有事嗎?”

    打來電話的是寧康市副市長王良臣。

    “董市長,”王良臣說,“家裏的形勢不怎麽好……”

    董渭清說:“有什麽不好?我離開還不到兩天,難道寧康的天就塌下來了?”

    王良臣說:“是這麽迴事,今天上午市委開常委碰頭會,宣布正式組建旅遊開發總公司,由李軼群副市長出任總經理,王炳華和陳少峰出任副總經理。並宣布撤銷城建委所屬旅遊開發區管理辦公室,免去王主任管理辦公室主任的職務,還讓她在三天內把開發辦的工作全部移交給王炳華……”

    “真是緊鑼密鼓啊!”董渭清冷笑一聲說。

    關於旅遊開發總公司負責人的人選問題江雲天曾經征求過他的意見,當時董渭清隻說了一句話:“你看著辦吧!”現在江雲天真的“看著辦”了,董渭清的心裏別提多麽窩火,這就更加促使他下定了與江雲天決一死戰的決心。“誰笑在最後誰笑得最美”,等著瞧吧!壓軸的戲就要開場!他控製住自己有些激動的情緒對王良臣說:“告訴王雅坤,什麽都不要說,移交就是了。”

    王良臣說:“可是王主任不交啊!羅部長告訴我,剛才她在組織部派送幹部的會議上當場把王炳華損了一頓,現在鬧到市委去了。剛才我給市委辦打了個電話,市委辦說王主任正在江書記那裏……”

    “真是頭發長見識短!”董渭清生氣地說,“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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