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半夜就開始下雨,淅淅瀝瀝一直到早晨雨還沒有要停的意思。江雲天很早就醒來,他起了床打開窗戶。窗外市委後院的花園被籠罩在迷蒙的雨霧裏。花園不大,但布置很精巧,四周有飛簷高挑的亭閣,兩側各有一座爬滿常春藤的曲廊,中間是一個很大的橢圓形花圃,裏麵栽種著牡丹和芍藥。前麵是修剪得很整齊的綠籬,花園四周種著風姿綽約的合歡樹,合歡樹上開滿紅色的絨花。如果不下雨,絨花甜絲絲的幽香會飄到窗戶裏麵來。整個花園呈對稱的幾何圖形。中國人崇尚對稱。隻有對稱才不會偏倚。

    雨中花園的色調是濕漉漉的墨綠,沒有晴天時那麽明麗和暢朗。這種沉悶的色調容易撩撥起人們飛揚的思緒。

    昨天晚上,正在石塔縣進行企業改製調查的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夏晨星給江雲天打來一個電話,說政府那麵也往石塔派了一個調查組,問江書記知道不知道這件事。江雲天說不知道。夏晨星說那個調查組是專門調查石塔縣在企業改製過程中的經濟問題的,看來矛頭很明顯是對準了王炳華。並說王炳華頂得很厲害,他問江書記該怎麽辦?

    這個情況使江雲天感到很驚訝,他不知道政府方麵究竟抓住了王炳華什麽把柄。但王炳華即便真有什麽問題,也應該由組織或紀檢部門出麵進行處理,而不應該由政府擅自組織調查組對一個縣處級幹部隨意進行調查,這是組織原則。但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江雲天想還是不急於表態為好。因此他對夏晨星說你們還按原計劃進行調查,政府那麵的事不要去管。他還告訴夏晨星轉告王炳華,讓他積極配合政府的調查,不要硬頂,那樣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把事情弄糟。夏晨星說已經來不及了,王炳華在飯店讓政府調查組出盡了醜。他把飯店裏的事簡單向江雲天說了一遍。

    “這個王炳華簡直是亂彈琴!”江雲天說,“即便自己是白玉無瑕沒有任何問題也不應該對調查組的同誌采取敵對的態度嘛!他們是奉命行事又不是他們個人的行為,怎麽能那樣對待同誌呢?你把我的意思告訴王炳華,讓他有機會一定要向政府調查組的同誌道歉!”

    ……

    江雲天站在窗前,望著窗外蒙蒙細雨中墨綠色的花園出神。他來寧康才半個月的時間。短暫的半個月所經曆的事情遠比他在最高機構中若幹年的經曆還要複雜得多深刻得多。當他走出國家神經中樞的國務院機關的時候,他曾經慶幸自己終於擺脫了枯燥的文牘生涯而走向外麵的精彩世界。但當他來到寧康之後才知道,他所走進的這個世界並不浪漫也並不精彩,不僅如此,這裏還潛藏著許多玄機和危險,使他不能不處處倍加小心,相比之下,他原來的差事要比現在要安逸得多美好得多。

    遠離自己的似乎是美好的,但你千萬別走進它,那麽它在你的心裏就會永遠美好。一旦你走進了它就會發現,它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美好。而你迴過頭來審視被你剛剛遠離了的才真正是美好的。

    是的,世界充滿了悖論。

    江雲天站在窗前抬頭望望蒼茫的天穹,天陰得很實似乎沒有一點縫隙,看樣子雨還要下一陣子。離上班的時間還早,他感覺有些倦怠就又和衣躺在床上。於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就迴到了自己那個溫馨的家。他渴望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是他的家裏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他覺得很傷心。因為他好像告訴過妻子他今天要迴來,那麽她為什麽不在家等他呢?於是他就悵然地跑到街上去尋找他們。天也好像下著雨,眼前熟悉的街巷被雨衝刷得空空蕩蕩,沒有車輛也沒有行人,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和寂寞。他想高聲唿喊他的妻子和孩子,但又轉念一想,不行!我是市委書記,市委書記怎麽能在大街上狂肆地唿喊呢……

    電話鈴聲把江雲天從短暫的夢中驚醒,他急忙拿起電話,原來是機關食堂打來的。問是不是需要把早餐送到他的辦公室?江雲天說他馬上下去。放下電話,他就感覺悻悻然若有所失。夢境已經被攪碎,隻能迴憶起一些溫馨和渴望的片段。這個電話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用過早餐,江雲天迴來。還不到上班時間,市委副書記張克勤就提前來到江雲天的辦公室。坐下以後他問江雲天:“江書記,你知道近期香港有一個東方投資公司要來寧康嗎?”

    江雲天搖搖頭說:“沒有聽說。”

    張克勤說:“我估計你大概也不知道。昨天下午李軼群過來想和你談談這件事,可是你不在。他說昨天上午他被董渭清拉去參加了一個會,這個會議名義上是城建委召開的一次征詢意見的會議,但參加會議的有二三十個局處級單位的主要負責人,可見不是一般規格的會議。這個會議主要議論的是旅遊開發區引進資金的問題,說是香港東方投資公司準備在旅遊區奇村一帶建設高爾夫球場。據說東方公司有個叫康祺的副總裁前些時候到寧康考察過。前幾天康祺給開發辦發來一個傳真,說是總裁已經基本同意向開發區投資,不過,她還要親自到寧康來進行考察。東方公司的總裁是個女士,名字叫什麽張李玉萱。”

    江雲天感到突然。他問道:“原先像此類事情董市長給大家通氣嗎?”

    張克勤說:“凡是有關旅遊開發區的事他從來不通氣。”

    江雲天說:“台商林子南先生投資仙子大廈觀察魚線也沒有和大家商量嗎?”

    張克勤說:“原先我們連影兒都不知道。隻是後來工程上馬了,董渭清才在一次常委會上輕描淡寫地說過一次,我們還以為是個一般的小工程呢。他是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啊!”

    江雲天有些愀然不快,他說:“這樣做很不妥當!”

    張克勤說:“是啊!誰知道其中有什麽鬼名堂。”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市委辦副主任洛霞,她給江雲天送來一份漂亮的大紅請柬。請柬上說今天下午市企業家聯誼會要舉行年會,請江書記出席並做指示。洛霞說:“這是昨天上午聯誼會秘書長龐玉良親自送來的,您當時正在市法院開會,他一再懇請江書記務必參加並要求你發表講話,他說大家都想見見江書記。”

    江雲天問:“還請了誰呢?”

    洛霞說:“主要領導都請到了。”

    張克勤說:“我也在被請之列。”

    江雲天問洛霞:“今天下午我沒有什麽重要安排嗎?”

    洛霞說:“目前這是最重要的。”

    江雲天說:“那就參加吧。”

    洛霞問:“需要給您擬一個講話稿嗎?”

    江雲天說:“講話稿就不必了,請你安排一個人把聯誼會的基本情況給我搞一份簡單的資料就行了。哦!對了,你現在就去安排,安排好了你就迴來,我有事要和你談。”

    洛霞答應一聲走出去。江雲天笑笑對張克勤說:“正好張書記你也在,咱們倆做件好事吧。”

    張克勤不解地問:“什麽好事啊?”

    江雲天說:“陳少峰和洛霞的事啊!”

    張克勤拍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哦!明白了,應該應該呀!這是蓋廟修寺積陰德的大好事,我當然要參加!”

    洛霞迴來了。

    江雲天請她坐下,並親自給她沏了一杯茶送到她的麵前,這使洛霞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她趕緊站起來雙手接過,她不知道兩位領導要跟她談什麽重要的事情。

    江雲天麵對洛霞坐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這時候大概不會有人來打擾。

    洛霞傻笑著抬頭看看江雲天,江雲天也正笑眯眯地看著她。她再看看張克勤,張克勤的臉上現出從未有過的慈祥的笑容,遠不像平時那樣令人畏懼。洛霞被兩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局促地把頭低下。

    江雲天終於開口說道:“洛霞,你大概還不知道,陳少峰是我北大時候的同學,我們倆無話不談,因為我們在一間寢室裏度過了四個春秋……”

    洛霞的笑容凝固在她俊俏的臉上。她的確沒有想到江雲天是陳少峰的同窗好友,這使她的心裏頓時湧起一股歡欣。但她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與陳少峰已經毫無關係,那種歡欣的情緒旋即就變成了莫名的遺憾。聰明的洛霞已經猜到了兩位領導要與她談些什麽,於是,她把頭埋得更低,任憑不事刻意修飾的黑發散落下來遮住她痛楚的麵龐。

    江雲天繼續說:“陳少峰在我們班各方麵都是最優秀的,畢業的時候,我勸他和我一起去考研究生,他完全可以考取,但他放棄了。他告訴我,他與一位姑娘有約,畢業以後他們都要迴到生養他們的那片土地。他不能失約,因為他愛她。我想,那位姑娘一定是你……”

    是的,是洛霞!陳少峰和她是高中時的同班同學,那時候他們就相愛了。高考結束以後他們便誠篤地相約,不管他們考到哪裏,四年以後他們都將迴到這片土地。果然,他們誰也沒有負約,他從北京她從省城同時迴到這裏。

    江雲天接著說:“你們後來的事少峰都跟我說了,他說你們的分離絕不是因為你們之間的感情出了差錯,而是‘義氣’這兩個字使你們不能相互原諒。但是我知道,義氣雖然能把你們兩個人分開,但卻不能把你們的兩顆心分開。少峰說他一輩子隻愛你一個人,他寧可打一輩子光棍兒也不會再娶。有什麽能比這種忠貞的愛情更值得留戀呢?洛霞,我以少峰同學和朋友的身份請求你,原諒他!我讓他去向你的舅父負荊請罪,必要的時候我將陪他同去,我也想見見我的前任。原諒他吧!”

    江雲天說得十分懇切,沒有任何事外勸人不疼不癢的動聽道理,仿佛是他自己向他求饒。。正因為如此才使洛霞的心一陣陣顫抖,她終於抑製不住,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一雙雙一串串滾落下來。

    張克勤站起身從臉盆架上取下一塊毛巾,在水裏浸濕又擰幹,然後走過來遞給洛霞。

    “洛霞啊!”張克勤坐在洛霞的身旁說道,“我跟你舅舅年齡差不多,他比我大一歲。這樣算起來在你麵前我可以稱得上是個長輩。我和你舅舅共事多年,關係處得也不錯,他是個好人。我想他不會計較晚輩的過失,這點心胸他還是有的。其實呢,你舅舅走到這一步也不能隻怪陳少峰啊!陳少峰隻是一個起因,你舅舅太軟弱主要的責任在他。我當麵也會對他這樣說的。你要把你舅舅的最後的結局都歸罪於陳少峰,那就太冤枉他了。你的舅舅大概也不會這樣想,隻是你覺得對不起他,好像不這樣做就不能報答他對你的養育之恩。你錯了!我想,當你把要與陳少峰分手的決定告訴他的時候,他一定生了你的氣。當你不顧他的阻攔一意孤行邁出那一步的時候,你知道你的舅舅會多麽痛苦嗎?你還年輕,你還不能理解上輩人的心哪!你的舅舅都快六十歲的人了,他早把個人的榮辱置之度外,他今生的希望不在他自己而在你們身上。如果你們能破鏡重圓,我敢保證,那比給你舅舅一個副省長還會讓他高興!不信,我把這句話放在這個地方,總有一天你的舅舅會驗證我的話!洛霞,聽江書記的話,原諒他吧!”

    洛霞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有讓自己哭出聲來。正如張克勤說的那樣,他的舅舅說過,他走到那種地步不怪陳少峰,而怪自己軟弱。他還說過,如果她要與陳少峰離婚,那他就不認她這個外甥女兒。是的,一切都如張克勤推測的那樣。難道他真的不理解上輩人的心嗎?她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洛霞最後是什麽也沒有說就擦幹眼淚站起來跑了。江雲天和張克勤沒有阻攔,他們對視了一下,然後就會心地笑了,因為兩人知道他們的心思沒有白費。這時候,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天也開始放晴,太陽從雲縫裏露出臉來。

    “年輕人哪……”張克勤無來由地發出一聲感歎。但他馬上就意識到江雲天也是年輕人,就不禁搖搖頭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江雲天不解地問。

    “哦!”張克勤說,“年輕真好哇!”

    “是嗎?何以見得呢?”江雲天問。

    “是啊!即便像陳少峰和洛霞,悲歡離合,也很有意思。等老了的時候,就連吵架的心思也沒有了,那還有什麽意思呢?在你們麵前,我感覺自己真的老了!”張克勤說完歎了一口氣。

    江雲天說:“張書記太悲觀了,我不這樣認為。‘老驥伏櫪,誌在千裏’,誌存高遠的人永遠都不會老。如果胸無大誌,即便再年輕又有什麽用呢?我還有許多事情要仰仗張書記幫忙,你如果說自己老了,我還敢開口嗎?”

    張克勤趕緊嗬嗬地笑著說:“我是有感而發,不足為訓哪!江書記有事盡管吩咐,我老張敢不從命!”

    江雲天也笑道:“張書記言重了……”

    正在這時候,信訪局局長莫長春從外麵匆匆走進來。他猛然看見江雲天與張克勤正在談話,便趕緊收住腳說:“對不起,我一會兒再來。”

    江雲天說:“沒關係,我們沒有什麽大事,你有事盡管坐下說。”

    莫長春坐下說:“江書記,我是來告訴你。西校場街那座無名建築的圍牆昨天下午開始拆除了。”

    江雲天說:“好哇!弄清楚是哪個單位了嗎?”莫長春說:“沒有,城建委趙主任就是不肯說。我什麽話都跟他說到了,就差沒翻臉,還把江書記你的批示拿給他看,可最終還是沒問出來,你說怪不怪?”

    江雲天略一思忖說:“莫局長,你一定要給我查清楚!把他們的原始批件給我弄來,不僅要弄清是哪個單位,還要弄清資金來源,沒有鬼值得這麽藏著掖著嗎?”

    莫長春為難地說:“江書記,恐怕人家不買我的賬啊!”

    張克勤似乎聽出了一點眉目,他說道:“這沒有什麽難的,待我給趙仁山打個電話看他還說什麽!”

    莫長春說:“那敢情好,張書記要是能給趙主任打個電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張克勤想了想說:“這樣吧,明天早晨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我打了電話你馬上就去!”

    莫長春說:“太好了!”

    張克勤辦事從來就是這樣幹脆……

    市企業家聯誼會的活動在世紀大酒店舉行。這天下午,市委書記江雲天和副書記張克勤一起來到世紀大酒店。

    江雲天是第一次來這家在寧康頗有名氣的酒店。酒店屬於舊建築的改造型,外觀並不奢華,隻是藍寶石玻璃幕牆上那幾個蒼勁的大字顯得極其耀目。那幾個字是世紀大酒店的名牌,是花大價錢請省城最富盛名的大書法家鄭爽先生寫的。字為行草,穩健中見跌宕,粗拙中見灑脫,氣勢的確不凡。

    江雲天和張克勤從車裏下來,他們兩個在門前觀賞了一番鄭爽先生的墨跡便朝門裏走去。門前有斜挎著紅絲綢帶的小姐為他們打開碩大的玻璃門,並笑盈盈地彎下腰連連說“歡迎光臨!”

    酒店的前堂非常寬敞,大理石地板一塵不染。四周擺放著小巧的圓桌,每張圓桌都配有四把小沙發椅,有些客人在這裏喝茶小憩。兩側的牆壁上掛著巨大的畫幅,一側是奔騰咆哮的黃河瀑布,一側是起伏巔連的太行雄姿。大堂正麵是服務台,牆上紫紅絲絨襯底上有兩行規範的金字,上麵是中文,下麵是英文,道是:“寧康歡迎您”。字的兩側懸掛著許多別致的石英鍾,石英鍾的指針分別指出世界各大名城的標準時間,華盛頓、倫敦、巴黎、莫斯科、東京、柏林……走進這座大堂可以大致領略這家酒店不同凡響的管理水平。

    張克勤對江雲天說:“這座酒店的總經理名字叫沈筱寧,是寧康有名的女強人。”他還悄悄告訴江雲天,聽人們說董渭清與沈筱寧關係非同一般,沈筱寧在政府辦工作過……

    這時候一位漂亮的小姐走過來禮貌地問道:“請問二位先生是參加聯誼會的嗎?”張克勤點點頭對那位小姐說:“這是市委江書記。”看來張克勤不經常來這個地方,所以這位小姐不認識他。

    “請二位領導上三樓貴賓室!”那位小姐熱情地伸手引領他們來到電梯間,並替他們打開電梯間的門。

    他們乘電梯來到三樓,然後按照專設的路標的指引來到貴賓室,站在門邊的一位小姐替他們打開門。房間裏已經坐著幾個人,其中有市長董渭清和副市長李軼群。

    董渭清看見江雲天來了,就趕忙站起身走過來拉住江雲天的手對大家說:“我來給你們介紹,這就是大家仰慕已久的江雲天江書記!”董渭清說這話的時候顯得非常誠懇和謙恭。

    坐在沙發上的幾個人都急忙站起來和江雲天熱情地問候並緊緊地握手。董渭清站在一旁一一給江雲天進行介紹:“這是寧康企業家聯誼會會長、寧康市高科技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蔣永謙!”

    “您好!”江雲天和戴著一副寬邊眼鏡的董事長握手,這位文質彬彬的董事長像個大知識分子。

    “這位是聯誼會副會長,寧康市運業公司總經理王會昌。”董渭清繼續介紹。

    “您好!”江雲天和這位看上去有些粗笨的總經理握手。

    “這位是聯誼會秘書長,華聯建築公司總經理龐玉良,他還是個大筆杆子呢!聯誼會的日常工作都由龐副總負責。”董渭清說。

    “哦!您好!”江雲天伸過手說,“昨天是龐總經理給我下的帖子吧?”

    看上去很年輕的龐玉良緊緊握住江雲天的手說:“昨天我去拜訪江書記可惜沒有見著。”

    江雲天笑笑說:“今天不就見著了嗎?今後還要借重你這位秘書長啊!”

    還有幾位,董渭清也一一作了介紹。然後他又把張克勤讓到前麵說:“張書記大家都認識,我就不必介紹了吧?”

    張克勤也與大家一一握手。

    趁大家寒暄的機會,江雲天走到一直默默地站在後麵的副市長李軼群跟前,握住他的手說:“李市長也來了?情況張書記已經給我說了,謝謝你!”

    李軼群望望正在和別人說笑的董渭清,然後對江雲天說:“香港那麵大概很快就會來。”

    江雲天說:“哦!知道了。”

    寒暄完畢,董渭清請大家落座。江雲天居中,董渭清和張克勤分別坐在江雲天的左右,李軼群則坐在董渭清的一邊,其他人也依次坐下。

    待大家坐定,董渭清對江雲天說:“江書記,在座的這幾位都是在我們寧康改革開放的大舞台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他們每個人幾乎都有一段不平凡的傳奇故事。如果把他們的經曆寫出來出版,一定會是一本暢銷書。寧康市這幾年的經濟發展如果說還有一些成績的話,那麽,與在座的這幾位工商界的領軍人物是分不開的。江書記有空可以到他們的公司轉一轉,他們的管理水平不亞於某些外資企業,他們的管理經驗很值得推廣。”

    “是嗎?那我一定要去看一看。”江雲天說。

    董渭清又對大家說:“大家可能還不知道,江書記是經濟學專家,大家有什麽問題盡管提出來,江書記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迴答。”

    江雲天搖搖手說:“董市長言重了,專家不敢當啊!但我願意和大家一起討論一些問題。不知道聯誼會這次活動的主旨是什麽,請柬上說要讓我作指示,指示談不上,因為我來寧康的時間還太短,才剛剛開始進入角色。不過,既然來了,話總要說幾句,還是請大家出個題目吧,以便我說話不至於無的放矢。”

    聯誼會會長蔣永謙說:“江書記,大家都比較關心國家的經濟形勢以及在當前形勢下國家所要采取的經濟政策。您是不是就這個問題給大家開開思路啊?”

    江雲天想了想說:“好吧!不過有些問題我也把握不準,我們采用討論的方式,我做中心發言人。大家可以不同意我的觀點,還可以和我爭論,我們完全處於一個平等的位置上。如果大家非要把我的觀點作為寧康市委書記的指示,那我可就不敢承當了。”

    蔣永謙說:“江書記不必過謙,今天我們沒有請新聞單位,目的就是讓大家放鬆些。當前,對於國家的經濟政策說法很多,我們這個地方又比較閉塞,人們的思想也比較保守,今後究竟該怎麽辦?大家心裏都沒有底,眼下我們好像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上。我們這次聚會,就是想請江書記為大家解一解心頭的疑慮。”

    江雲天說:“好吧!我說的如果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請董市長和在座的各位糾正!”

    於是,大家起身,江雲天和董渭清被大家簇擁著來到會議室。

    這是一間布置豪華的大會議室,大玻璃窗上掛著淺黃色的絲絨帳幔,屋頂四周隱匿起來的日光燈發出柔和的光芒。會議室裏二百多個座位已經坐滿,真個是座無虛席。聯誼會會長蔣永謙告訴江雲天,原先沒有通知這麽多人,隻通知了五六十家聯誼會成員企業的負責人參加,安排在小會議室。誰知大家聽說江書記來做報告,一下子就來了這麽多,所以不得已臨時改在大會議室。

    “江書記你看,原先沒有這麽大規模,隻是想搞個座談會,誰知來了這麽多人?請江書記不要介意。”蔣永謙抱歉地說。江雲天說:“沒有關係。”

    江雲天他們走進會議室,主席台上的燈光便驟然點亮,把個主席台照得如同白晝。等各位領導依次坐好,聯誼會會長蔣永謙即宣布會議開始。他向大家介紹新任市委書記江雲天的時候,會場上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躁動,坐在後排的一些人還站起來向主席台張望。江雲天幹脆站起來向大家招招手,以便大家看個清楚。蔣永謙有向大家介紹了其他領導,然後會議切入正題。蔣永謙簡單說明了會議的主旨,然後宣布:“現在請江書記講話!”

    熱烈掌聲。

    等掌聲停息,江雲天開始講話,他說:“剛才蔣會長給我出了一個題目,讓我談一談當前國家的經濟形勢,以及在當前形勢下國家所采取的經濟政策,這是一個大題目。從宏觀上說,我國的經濟運行的態勢是比較健康和平穩的。因此國家所采取的經濟政策仍然是擴大開放,這是毋庸置疑的。我想大家關心的恐怕更多的是自身的命運,即私營企業能不能繼續合理合法地存在?國營企業怎樣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這大概是大家對於當前經濟形勢和經濟政策懷有疑慮的關鍵所在。現在我們先來研究國營企業的問題,這個問題弄清楚了,其他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限於篇幅,我們隻能把江雲天講話的主要觀點摘抄如下:

    國有企業大部分產生在解放以後那個特定的經濟困難時期,企業的設立基本上是為了滿足人們最低標準的生活消費需求。那時候雖然也有市場,但市場基本是賣方市場,物質的貧乏使生產者不愁產品的銷售。由於一切都按計劃統籌,基本不存在重複建設,因此市場就基本沒有競爭,所以企業也就不存在生存危機。這就是所謂計劃經濟。

    那時候,政府在企業麵前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威,企業是由政府操縱的機器。政府建立了一整套管理企業的機製,企業隻需按照政府的指令組織生產,別的都不需要操心。從生產計劃到產品銷售,從企業負責人的任免到招工,以及工資核定,住房分配,醫療等等都有政府包攬。這種經濟運行模式造成了一種貧窮的平等現象,久而久之,就在人們的頭腦中形成了一種依賴性的平等觀念。這種觀念其實就是傳統的“不患貧而患不均”的小農意識的延伸。

    但人們從本源上說不喜歡貧窮,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是人的天性。在外部世界發生了深刻變化的時代,封閉起來繼續過貧窮的日子已經不可能。要麽強行封閉逼民造反讓人民起來推翻自己,要麽打開國門實行開放,引導人們去追求美好生活。當然,選擇後者是一種曆史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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