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訪局局長莫長春一大早就來到市建委,他坐在建委的傳達室裏和門衛老梁一邊聊天一邊等候建委主任趙仁山。為了西校場街那個無名建築的事,莫長春已經是第三次來到建委了。他下決心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和趙仁山說個長短。

    上班的時間已經過了,建委的幹部們陸續走進大門。一輛淩誌轎車飛快地駛進門去。老梁告訴莫長春,那是王雅坤王副主任的車。趙主任趙仁山坐的是一輛桑塔那2000,遠遠比不上王副主任的車漂亮。王副主任的車30多萬呢!能買三輛桑塔那。其他的副主任沒有資格坐專車,他們還得騎自行車上班。莫長春透過玻璃窗向外麵望去,隻見淩誌轎車停在建委辦公大樓的前麵,司機下來開了後車門,建委副主任兼旅遊開發區管理辦公室主任王雅坤才從車裏鑽出來,目不旁顧地登上台階,然後昂然地走進樓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趙仁山仍然沒有露麵。莫長春很有耐心,他就在傳達室裏泡上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紅山茶香煙,抽出一支遞給老梁,自己也叼上一支。他沒有帶火,老梁用打火機給他點燃。老梁說:“莫局長,你就抽這煙?”

    莫長春說:“咋?嫌不好?就這還五塊錢一盒呢!”

    老梁說:“你到樓裏看看,小科員也比你這個大局長的煙好。”

    莫長春說:“這我信,衙門不一樣嘛!你這裏是人巴結,我那裏是巴結人。人巴結的東西沒處扔,巴結人的想撿找不著啊!抽好煙的不買,買好煙的不抽。不是他不想抽,是他買得起抽不起。人比人得死啊!你不想死就別比也別怨。有這煙抽就不錯了,還有連這也抽不起的呢!”

    老梁說:“莫局長你還真能想得開,你能活大年紀!”

    莫長春說:“借你吉言。想不開咋辦呀?吊死?舌頭伸得老長,臉憋得黑紫,又難受又難看,咱才不幹那種傻事呢!”

    正說著,一輛藍色的桑塔那開進大門。老梁說:“趙主任來了。”果然,車停在樓前,從車裏鑽出胖墩墩的趙仁山。

    在紫雲山莊痛痛快快無拘無束度過了一個雙休日,建委主任趙仁山感到有些累,他想來機關照個麵然後迴家好好睡上一覺。可是他前腳剛邁進辦公室的門,後腳就跟進了莫長春,這使想躲也來不及了。

    趙仁山聽到身後有人,迴頭一看,竟是莫長春,心裏就不禁打了一個沉。他當然知道這個難纏的莫漿糊找他幹什麽。

    “啊呀!是莫老爺!那股風把你老人家吹到我這裏來了?”趙仁山誇張地瞅瞅莫長春的臉接著說,“你可是越活越年輕了,臉上的皺紋都讓老婆舔得精光……”

    莫長春說:“人家要舔你有什麽辦法”

    趙仁山說:“你可真有福氣。”

    莫長春說:“有什麽福氣?她是害怕我偷偷地讓別人舔。”

    兩個人一陣大笑,看來他們很熟。莫長春不等趙仁山讓座就穩穩地坐在沙發上,他決意要跟趙仁山認真地談一談。

    一座連漂亮的宿舍樓都已經配備齊全的機關大院卻長時間找不到主人,這本身就很離奇。而城建部門不僅不去查處,反而連信訪局詢問一下都不予配合,這就更加離奇。其中究竟有什麽奧妙?信訪局局長莫長春不敢妄下結論。但自從他接到西校場街居委會那封信之後,他就隱約地感覺到其中恐怕會有一些玄機。他曾經打電話詢問過建委城市建設科。但建設科對堂堂信訪局長的詢問表現出違背常理的不耐煩,僅用三個字就把他打發了,這三個字就是“不知道”。再撥電話就連接電話的人也沒有了,這真使好脾氣的信訪局長有些惱火。城建委衙門大出氣粗這人人都知道,但這是信訪局長代表市委進行查詢,而不是求他們審批圖紙啊!在寧康市很有名氣的好人莫長春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不給麵子的事。沒辦法,親自去一趟吧。當自感有頭有臉的信訪局局長莫長春走進建委城市建設科的時候,那個戴著一副大眼鏡的小科長坐在皮轉椅上連屁股也沒有抬一抬。

    “我是莫長春!”信訪局長自報家門。

    眼鏡科長瞅一眼莫長春愛搭不理地說:“你要幹什麽?”

    “我要查閱一下你們的建築審批檔案。”莫長春說。

    “查檔案?”眼鏡科長疑惑地望著莫長春問道,“你是幹什麽的呀要查檔案?”

    “我是寧康市信訪局長!”莫長春迴答道。

    眼鏡科長收迴目光不涼不酸地說道:“信訪局長不行啊!格夠了權不夠,你管不著我呀,讓主任說話吧!”

    在那位小科長麵前,堂堂的信訪局長連個座位都沒有撈著。

    “好吧!我就去找趙仁山!”

    可惜趙仁山辦公室的門鎖著,莫長春不得不灰溜溜地打道迴府。

    當第二天莫長春在電話裏找到趙仁山的時候,這位建委主任卻很痛快。“你不用管了,這事交給我,我讓他們查清了向你匯報好不好?”趙仁山說。

    “好吧!”莫長春說,“那我等著。”

    可是這一等就沒了消息。莫長春再三給趙仁山打電話,但十次總有八次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他又一味地搪塞。

    “怎麽?他們還沒有給你匯報?真是一群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拖拖拉拉成何體統?我饒不了他們!莫老爺你再寬限幾天,我再給你催,你看怎麽樣?”

    趙仁山的一再推諉不能不使莫長春產生許多聯想。他預料那座機關大院說不定就是建委本身的違規建築,但那也沒有必要遮遮蓋蓋呀。大樓就擺在大街上,能遮得住嗎?缺少什麽手續補辦一下不就行了嗎?大權在握的寧康市建委有什麽事辦不成呢?況且莫長春並不是要查那座建築本身有什麽問題,他沒有閑功夫去管那些還沒人反映的事。民不告官不究嘛!他僅僅是要弄清楚矗立在西校場街上的那幾座建築究竟屬於哪個單位,好讓他們拆除那道很不美觀且長期霸占人行道的圍牆……

    這時候,在市建委主任趙仁山富麗堂皇的辦公室裏,信訪局長莫春春不等主人相讓就不客氣地坐在沙發上,而趙仁山卻站著沒有坐。

    “莫老爺,”趙仁山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盒大中華香煙扔到莫長春麵前說道,“你先坐一坐,我還有點急事處理一下馬上迴來,這裏有好煙好茶你自己動手,要喝好酒今天中午我請客……”

    莫長春知道比泥鰍還滑的趙仁山想溜,就趕緊站起來攔住他說道:“我今天不抽你的好煙不喝你的好茶也不吃你的好酒,你就是有天一樣大的事也得放一放先解決我這地一樣的小事。我已經三拜你這佛殿你不能再讓我來個四拜五拜!”

    趙仁山笑得像個彌勒佛。他說:“不就是西校場街那碼子事嗎?”

    “是啊!”莫長春說,“芝麻一點的小事,不知道你老兄為什麽推來推去就是不給我辦?”

    “莫老爺,我今天真的有事。你今天先迴去,明天我一準兒給你一個迴音你看這樣行不行?”趙仁山說。

    “不行啊!你先看看這個。”莫長春說著打開文件包,從裏麵取出那封信遞給趙仁山。

    趙仁山隻好坐下來從信封裏掏出那頁信紙,他一眼就看見信眉上有一行批示:“請認真調查解決,並將結果告我。江雲天、年月日。”

    “這麽說你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趙仁山臉上的笑容沒有了。

    “可以這麽說吧,要不我使喚不動你趙主任啊!”莫長春卻笑眯眯地望著趙仁山。

    “你給江書記匯報了?”

    “匯報了!”

    “還奏了我老趙一本?”

    “那倒沒有,連趙字的巴叉都沒提。”

    趙仁山說:“我不相信,人人都說你莫老爺是個大好人,想不到你也會背地裏下絆子。”

    莫長春說:“莫老爺可不是個大好人,他是迫害‘革命英雄’劉三姐的地主惡霸。我莫長春可從來不幹缺德的事。”

    趙仁山抖一抖手裏的那封信說:“這麽點小事也值得捅到上麵?我已經答應給你查了嘛!”

    莫長春搖搖頭說:“我找了你趙主任多少次?連我都記不清了。你事情多,忙,忘了,我不怪你。可今天你不能讓我空著手迴去吧?江書記那裏我不好交代呀!”

    趙仁山說:“拿市委書記壓我是不是?”

    莫長春說:“就算是吧!我看隻有書記市長壓得住你,我莫長春的分量遠遠不夠啊!”

    “你小子也太陰損了點兒!我怕了你行不行?這樣吧,你給我半個月時間,我讓他們把圍牆拆了,換上鐵柵欄,這總可以了吧?”趙仁山終於拍板,但莫長春卻搖了搖頭。

    “趙主任,如果前幾天你這麽說就沒事了,可現在不行了。現在你還必須告訴我那座建築屬於哪個單位才行!”莫長春說。

    趙仁山顯出為難的樣子說:“我一時也說不清,你還得容我查一查。”

    莫長春說:“把城建科你那位眼鏡科長叫來不就解決了嗎?我去查人家不讓,說我格夠了權不夠。你老兄是格夠了權也夠了!”

    趙仁山笑笑說:“你不要理那些雜種,都他媽缺教訓!他們怠慢了你莫老爺,我替他們賠罪。今天中午就不要走了,咱們好好地喝兩杯。”

    莫長春說:“吃人家的嘴短啊!酒就免了。你把哪個眼鏡科長叫來,我要親自教訓他!要不他還不知道馬王爺長著三隻眼!”

    趙仁山擺擺手說:“你莫老爺大人大量,跟他們較什麽勁?要是把你的肝呀肺呀氣壞了,我惹不起你那老婆。好吧,我現在就讓他們給你查!”說著,他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誰呀?哦!是段科長!我是趙仁山……不這麽叫怎麽叫啊?你可真行呀!竟敢給我怠慢莫局長……什麽?不認識?不認識問嘛,鼻子下麵沒嘴嗎?我看你的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了……委屈什麽?你馬上給我把西校場街那座樓查清楚……什麽?擋案不在你那裏……在擋案館?你給我到擋案館去查……館長不在?幹什麽去了……學習去了?等他迴來以後你馬上給我查!”趙仁山說完很生氣地甩下電話。

    趙仁山在電話裏對眼鏡科長的一番訓誡不管是真是假,都使莫長春沒有了話說。他此行的目的仍然沒有達到,他仍然沒有弄清西校場街那座建築屬於哪個單位……

    石塔縣三天來了兩個調查組。

    宣傳部長夏晨星奉市委書記江雲天的指示,帶領《寧康日報》總編穀夢雨和政研室主任高琦等人親赴寧康,對他們進行的企業改製工作進行調查總結,這不能不使縣委書記王炳華感到有些意外。堂堂市委常委、宣傳部長親自帶隊蹲下來搞材料,這在寧康實屬罕見。

    夏晨星等一行人來的石塔縣委縣政府那所舊院子的時候,他們發現院裏靜悄悄的。還好,縣委書記王炳華接到通知正在他的沒有多少現代氣息的辦公室裏等他們。夏晨星一見王炳華就問:“炳華,你的人馬都到什麽地方去了?院裏怎麽靜悄悄的啊?”

    王炳華邊給大家讓座邊說:“我把他們轟到企業去了。”

    夏晨星坐下又問:“這是怎麽迴事啊?”

    王炳華笑笑說:“夏部長,大老遠來了,先讓大家歇歇喝口水再三堂會審也不遲啊!高主任前幾天來過,穀總編是稀客……”

    “打住!”穀夢雨攔住王炳華說,“王書記,我還沒有問你的罪呢,你倒怪起我來了。我問你,我們報社的記者來了,你給我攆迴去多少迴?弄得記者們都不敢到你石塔來。今天當著夏部長的麵我要為記者們討個說法。”

    “哎呀我的穀總編,”王炳華說,“你的無冕王子們來了,哪一個不是好吃好喝好待承?隻要石塔有的,要什麽給什麽……”

    穀夢雨搖搖頭說:“他們不要的你給,他們想要的你偏不給。記者要見你一麵比上龍庭見皇上還難。這一迴夏部長來了,我看你還往哪裏跑!”

    王炳華攤攤手說:“冤枉啊夏部長!你可不能聽穀總編的一麵之詞。我是大兵遇見秀才,有理說不明白。夏部長是清官,你可要為才草民作主啊!”

    夏晨星笑笑說:“王炳華你先不要給我戴高帽,報紙上經常看不到你石塔的消息,為這事我還真沒有少批評過老穀。老穀說你石塔簡直就是鐵幕,透明度也太差了,不怪老穀告你的狀。”

    高琦拍了一下手說:“得!王書記完了,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夏晨星說:“過去的就既往不咎了,這一次我們下來是奉了江書記的指示,要在你這裏住幾天,你這一次可要老老實實接受采訪。瞧見沒有?來的都是寧康的大筆杆子。我們先聽你說,這是調查提綱。當然不一定非要按提綱說,你認為怎麽說方便就怎麽說。聽完你的,我們還要聽班子的,然後我們還要分頭下到企業進行調查研究,那就不需要你陪著了。今天你給咱們安下心來,不要屁股著了火似的,坐不了三分鍾就想逃走!”

    說笑一陣,書歸正傳。

    高琦說:“王書記,剛才夏部長不是問你把機關幹部攆到企業去幹什麽嗎?你就從這裏說起,來個倒敘怎麽樣?”

    王炳華撓了撓摻雜著縷縷白發的頭說:“各位領導,我還真害怕這三堂會審。我提個合理化建議……”

    夏晨星攔住王炳華:“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無非是想把我們趕出你這縣衙門。那可不行,你就老老實實交待吧!”

    王炳華沒法,隻好老實交待。他說:“其實也沒什麽,不瞞各位領導,我要把石塔二十多個縣屬企業都從政府給推出去,不能再讓他們躺在政府的懷裏了。我們的企業為什麽沒有抵禦風險的能力?就是因為政府把他們慣壞了。政府就像是一個好心的娘,餓了給飯吃,冷了給衣穿,養成了他們依靠政府的慣性。遇到風浪他們就隻會找政府。所以我想把企業分期分批推出去,推到市場上去。當然我不能一推了之,看著他們去死,我要讓他們活,而且要活得更好!我動員機關幹部下到企業去,讓他們和企業的職工一起尋找生存之路。我認為大多數機關幹部的素質要比某些企業的幹部強得多,隻是我們沒有給人家提供一個展示和發揮的舞台,許多幹部的才華就是在機關懶散的環境裏被埋沒了。如果你不讓他們走出機關,他們也就永遠認識不了自己。幾個固定工資助長了他們的惰性,而人與自己惰性的鬥爭意識實在是太薄弱了。這就需要我們給他們一點強製和刺激,以激活他們潛藏著的創造意識。總而言之,機關幹部下去,隻要你能夠幫助企業走出困境,我不管你采取什麽方法,隻要不違法亂紀,我這裏就給重獎。你要願意留在企業當廠長經理去掙大錢,我給你牽馬墜凳敲鑼打鼓從縣委大院把你送出去。如果你真有本事在全省甚至全國弄出點大名堂,我王炳華甘願跪在地上讓你踏著我的脊梁上馬,我還要牽著馬在石塔的街頭為你喝道誇功!我在動員會上就是這麽說的,我想,我這麽做或許能激出幾個企業家……”

    王炳華說以上這些話的時候是充滿自信充滿激情的,沒有任何表演的虛假成分在裏麵,這使在座的人包括宣傳部長夏晨星在內都不能不為他的真情所感動。

    “說得好!”夏晨星說,“但願你有黨上馬石的一天!炳華啊,要是真有那麽一天,你千萬不要忘記通知我,為了貧困的石塔,我也陪著你一起跪在地上!”

    王炳華的眼睛有些濕潤。

    “謝謝你!夏部長,又你這句話就夠了!”王炳華動情地說。

    ……

    宣傳部長夏晨星一行在石塔的調查進行得非常順利,他們一共走訪了十幾個企業,其中包括五個農民聯合組建的長豐發展公司、省城飛鵬房地產開發公司與石塔縣政府聯合組建的建材股份公司、以及準備接受鄉鎮企業異型工具廠的兼並而組建異型工具股份有限公司的縣工具廠……調查組很快就達成共識,他們一致認為王炳華所進行的企業所有製變革的嚐試是國有小型企業擺脫困境走向新生的必由之路。一篇由宣傳部長夏晨星親自擬定提綱,由報社總編穀夢雨和政研室主任高琦共同執筆的長篇通訊很快在石塔產生。他們把這篇文章的題目暫定為《必由之路》。

    就在他們分組奔忙在石塔縣的企業之間的時候,夏晨星突然聽陪同他一起進行調查的縣委副書記老常說,市裏又派到石塔一個調查組。而這個調查組的使命與他們這個調查組恰恰相反,這個調查組是專門來調查王炳華書記的違紀行為的。老常還告訴夏晨星,現在,由市工商、稅務和審計部門聯合組成的調查組正在和王炳華書記談話。縣委副書記老常剛從外麵接了一個電話迴來,把這個消息悄悄告訴了夏晨星。當時,夏晨星正在與空心磚廠的幹部們進行座談,他抬手看看腕上的手表,這時正是上午十點半鍾。

    “誰給你打來的電話?”夏晨星問老常。

    老常說:“是縣委辦打來的,讓問問夏部長知道不知道這迴事?”

    夏晨星感到很意外,他沉吟了一會兒對老常說:“不要管他,我們繼續座談。”

    ……

    果然,這時候,在縣委書記王炳華的辦公室裏,由工商、稅務、審計等執法部門組成的調查組正在與王炳華談話。他們是奉市長董渭清之命,代表市委市政府對石塔縣的改製企業進行財務檢查的。

    調查組一行六人,由工商局局長馮彬擔任組長,地稅局副局長耿雙懷和審計局副局長李旭堃任副組長,各局還抽調了一名科級幹部參加。

    本來董市長指定的帶隊人是市紀檢委副書記張輝,但張輝在臨出發的前一天突然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說是他的老母親病重,他不得不迴老家去。於是他就把這個艱巨的任務推給了工商局局長馮彬。雖然馮彬一百個不樂意,但禁不起張輝一再地央求,他就不能不答應。雖然馮彬心裏暗罵張輝是個滑頭,但他不能不買他的賬。因為他是紀檢委副書記,他馮彬惹不起!

    長得黑胖的工商局長馮彬一笑,兩隻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縫。他對王炳華說:“王書記,我們這是奉命行事,你可不要多心。群眾對你的幾個企業有些反映,主要是在改製過程中財務方麵的問題。群眾反映嘛,就不一定正確。董市長說得很明白,調查調查,堵堵群眾的嘴罷了。但是過場還是要走一走,我們也好有個交待。你看調查應該怎樣進行?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三天來了兩個調查組,一個要總結經驗,一個要查找問題。一個要褒,一個要貶。真是涇渭分明。這使王炳華心裏很不是滋味。

    王炳華說:“你們是欽差大臣,我是被檢查的對象。你們說怎麽進行就怎麽進行,我沒有意見。”

    “也好!王書記是不是先談一談,看你們在企業改製的過程中有沒有需要說明的問題,然後我們再到一些企業走一走,你看怎麽樣啊?”馮彬仍然笑眯眯地說。

    “企業改製需要說明的問題多了,不知道馮局長要聽什麽?”王炳華這句揣著明白當糊塗的話給馮彬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因為董市長沒有具體說明王炳華本人或者縣委縣政府究竟有什麽問題,因此他也就不敢貿然規定讓王炳華說什麽。隻聽人說這個王炳華極難對付,果然一交手他就被逼到下風口,這使黑胖的工商局長一時難以應對。

    “王書記,”馮彬嗬嗬笑了兩聲說道,“我們來幹什麽你還不清楚嗎?有什麽說什麽,沒有條條框框。”

    王炳華說:“那我說起來話可就長了……”

    馮彬趕緊擺擺手說:“時間很緊,越簡明扼要越好。”

    王炳華也嗬嗬地笑道:“馮局長,你幹脆說讓我交待問題不就結了嗎?幹嘛非要繞彎子啊?”

    馮彬連連地搖手:“你別誤會,別誤會!”

    王炳華正色道:“我沒有誤會,我本人沒有需要交待的問題。你們盡管去查,查出問題我王炳華兜著就是了。問題大呢就撤,問題小呢就免。沒有問題想撤想免我也攔不住。你們想到哪裏就到哪裏,想跟誰談就跟誰談。需要我派人陪同我就派人,不需要我派人更好,我這機關裏沒有閑著沒事幹的人。不管到哪個企業,你們盡管推門就進,我也不用預先打招唿,免得生嫌疑。吃住我讓辦公室妥善安排,這方麵盡管放心。我很忙,就不陪各位了,請多包涵!”王炳華說完站起來就走。

    地稅局副局長耿雙懷早就看不慣王炳華的傲慢,他伸手攔住王炳華說道:“王書記,你這是什麽態度?董市長既然讓我們下來,就說明你們石塔有問題。查出來和說出來性質大不一樣,這點道理我想王書記不會不懂!”

    王炳華本想不予理睬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一走了之,但轉念一想又站住。他上下打量了一陣耿雙懷然後笑笑對馮彬說:“馮局長,你別看這位耿副局長年輕,倒是塊兒搞專案的料子。要是倒退二三十年說不定他會大紅大紫,可惜生不逢時啊!”說著他又轉向耿雙懷,“耿副局長,我還真得老實告訴你,石塔的問題大了去了,三四十個企業就有一多半開不了工資,其餘的一些也不容樂觀。窮山溝裏還有幾萬農民吃不飽飯,處在溫飽線以下。董市長讓你下來大概是要查這些問題吧?現在我說出來了,矛盾性質就該由敵我轉化成人民內部了,這下你總該放我走了吧?”

    耿雙懷碰了個硬釘子,他有些突出的唇吻蠕動了幾下,看來他並不死心。

    “不要扯那麽遠,說你自己!”耿雙懷又高聲說道。

    “我自己的問題就更大了,我被攆到石塔十來年調不迴去,老婆要跟我離婚,你說問題大不大?請你給董市長反映反映,問問他什麽時候讓我迴去呀?”

    耿雙懷的小眼珠子氣得簡直要瞪出來,他氣咻咻地看看馮彬,張張嘴還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出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再吭聲。

    審計局副局長李旭堃坐在那裏一直沒有說話。王炳華在審計局當副局長的時候他還是個剛出校門的小科員,他深深地知道王炳華爽直的為人,也深深地知道王炳華不饒人的脾氣,所以他打定主意不說話。

    馮彬看跟王炳華說不出個長短,就站起來打圓場說:“王書記,剛才耿局長多有冒犯,董市長並沒有說石塔就一定有什麽問題,但群眾有反映就不能不走走過場。我看這樣吧,時間不早了,到吃飯的時候了,你總不至於讓我們餓肚子吧?吃了飯給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休息,下午我們到一些企業走走,你要忙的話就不要陪了,怎麽樣啊?”

    王炳華說:“好,我現在就去安排,你們先坐一坐喝口水。”

    王炳華剛走出辦公室的門就聽見馮彬教訓耿雙懷說:“你怎麽能那樣說話呢?王炳華說好惹的嗎……”後麵的話王炳華沒有聽見,他也不想聽見。

    這天中午飯前,宣傳部長夏晨星在招待所給市委書記江雲天的辦公室掛了一個電話,他想問一問江書記市裏怎麽又派來一個調查組?但沒有人接電話。他又把電話打到市委辦,值班的小梁說江書記和程書記一起去了市法院,到現在還沒有迴來。他放下電話,準備晚上再向江書記詢問情況。

    夏晨星迴到他的房間,穀夢雨和高琦正在他的房間等候消息。穀夢雨一見夏晨星就問:“夏部長,到底是怎麽迴事?”

    夏晨星說:“江書記不在,現在還弄不清楚。”

    高琦說:“我看那個調查組十有八九是政府那麵派來的。”

    夏晨星說:“有這種可能。”

    穀夢雨說:“是不是王炳華出了什麽問題,讓人家抓住了把柄?”

    夏晨星說:“誰知道呢!”

    穀夢雨說:“那我們的調查怎麽辦?”

    夏晨星說:“我們沒有接到撤迴去的指示,調查當然要繼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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