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內子。”宋子

    恆迎上對方略顯意外的眼神,從容的笑道,“內子放心不下在下,一路跟了上京,還望廣澤兄見諒。”

    名為廣澤的男子忍不住又掃了蘇婉一眼,蘇婉身形玲瓏,腰肢纖細,如今肚子微微有些凸起,一眼卻能看得分明,不由驚訝道:“弟妹如今……”

    宋子恆習慣性護住蘇婉的腰,點頭笑道:“內子已身懷有孕,讓廣澤兄見笑了。”說是請人別見笑,宋子恆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都不含蓄,那副神色,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娘子懷孕了一樣。

    對麵的男子閃過一絲了然,抱拳笑道:“子恆弟的心情愚兄理解,都是過來人,隻是弟妹懷著身孕仍陪同子恆弟一道過來,委實辛苦,也叫人敬佩。去歲在鹿鳴會上與子恆弟一見如故,我還道子恆弟這般少年英才,已是少見,沒成想子恆弟還有如此賢妻,當真叫人羨慕。”

    “廣澤兄過獎了。”宋子恆如今尚年輕,還留不得美髯,若如曾夫子一般留著一把儒雅的美髯,此時真恨不得伸手一捋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兩人寒暄完,宋子恆這才給蘇婉介紹道,“還未同娘子介紹,這位是咱們豫章府頭名,陸解元陸廣澤兄。”

    蘇婉福了身:“失敬了。”

    “子恆弟謬讚,賢弟少年英才,此次會試想必已是胸有成竹。”陸廣澤與宋子恆客氣了一番,才問,“隻是客棧並未見到賢弟,不知賢弟住在哪裏?”

    宋子恆便把租的院子報了出來,笑道:“去歲在鹿鳴會上得廣澤兄慷慨指點,此後一直念念不忘,恨不能再與廣澤兄高談闊論一番,今日得以相聚,廣澤兄若不嫌棄寒舍,子恆必在家掃榻相迎。”

    “那便一言為定,愚兄明日便同咱們豫章府出來的眾舉人一道叨擾貴府。”

    蘇婉還真沒想到,宋子恆平日在家沒事就抱著書不離手,也不愛出去玩,儼然一副古代宅男相,人緣卻還真不錯,與陸廣澤巧遇的第二日,對方便帶了十幾個書生浩浩蕩蕩的來了。蘇婉以前在電視裏經常看到進京趕考的讀書人幾乎都是俊秀文弱的年輕人,到了古代才知道科考真的叫活到老考到老,像宋子恆這般年輕就中舉的當真是鳳毛麟角,昨日那陸廣澤看著已過了而立之年,人家說起來仍舊是一副年少有為的感慨,此次豫章府的眾舉人中,三十以下的也就三人,宋子恆當日在縣裏的那些年輕同窗,此次一個中舉都沒有。

    而這屆舉人裏,最年輕的徐永方因著掛車尾的成績想再讀三

    年,也好存足了盤纏再上京裏來,另外一個雖年輕,長得卻一言難盡,不提也罷,如此一來,宋子恆在眾人當真便格外引人注目了。

    其實宋子恆的交際蘇婉沒什麽擔心的,宋子恆能成為一代名臣,雖有一顆赤誠之心,人際交往想來也是在行的,她隻是懷疑,宋子恆跟著一群大叔在一起,真的有共同語言嗎?

    無論蘇婉怎麽懷疑,宋子恆至少表麵上跟這些舉人們還是相談甚歡的,這一聚,一直從上午聊到傍晚,蘇婉摸了二兩銀子,讓小綠和大牛再去買些菜迴來,家裏的肯定不夠,再剩下一些錢也就夠買幾壇酒了,來京裏第一日,去買了菜添置了東西迴來的小綠就在那頭憂心忡忡,京裏柴米油鹽都比自家小縣城貴上個一兩倍,自家就算揣了幾百兩銀子來,若姑爺這次真不中,要撐到到三年後再考,怕也是不夠花的,別的不提,減食縮衣的日子自家小姐第一個過不來。但凡離縣裏近些,若是在省府,錢財不夠使了,托人給老爺太太帶個信也使得,可如今他們在京城,離老家快馬加鞭都要好幾個日夜,就是他們帶了信迴去,老爺可敢叫尋常人捎銀子過來?

    若到時真使的不夠銀子了,就怕迴去都盤纏都湊不出來,小綠便一直這麽憂心著,見蘇婉一下就摸出二兩銀子給置辦酒肉席麵,招待這些不請自來的舉人老爺們,頓時驚訝的不知怎麽阻止才好,稍不留神銀子便被塞進了手中,小綠不由的捏緊了袖口,打定主意上路時太太和老爺各塞給自己的一百兩銀子先不拿出來,若讓小姐知道還有自己身上還有銀子,花起錢來怕是更不經心了。

    蘇婉把小綠的心疼看在眼裏,並不打算點破,她帶來的銀子,自然撐不到他們在京裏待三年,等孩子出生了,要花錢的地兒更多,不過她估摸著自家帶的銀子快花完時,蘇老爹他們怕也快過來了。

    是以蘇婉隻是莞爾一笑,要麽怎麽說徐永方輕易不敢上京城,京裏物價貴是誰都能想得到的,不多備些錢,就怕艱難趕到了京城,還沒等到會考開始就沒錢了。

    由此說來,徐永方還是比較腳踏實地的。

    蘇婉讓小綠備了好酒好菜,中途又茶水點心不斷供應,一屋子人賓主盡歡,一直到傍晚,眼見著天色快黑了,他們實在不好意思再在宋子恆這裏蹭一頓晚飯,便不顧宋子恆夫妻熱情挽留,趁著天黑之前離開了,一個個臨走前恨不得一步三迴頭的樣子。

    從此以後,宋子恆的日常活動便豐富多彩起來。自古文人多話嘮,恨不得日日與人從早辯論到晚上,睡一

    覺起來再繼續!不過因著宋子恆租的院子小,蘇婉又在,他們也要避嫌,所以此後都是他們相邀宋子恆去客棧。

    這種交際,蘇婉自然不會攔著,宋子恆還略有遲疑,因為怕自家娘子在家不安全,蘇婉卻隻叫小綠備了禮,“相公空手去可不行,若聊得盡興,晚些迴來也無事。”說著又塞了十兩銀子給他。

    宋子恆要把錢還給蘇婉:“我哪能拿娘子的銀子。”

    “夫妻二人又分什麽你我,我的銀子就不是相公的了?”蘇婉不由分說的把錢袋子塞進宋子恆懷裏,又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笑道,“相公去與友人聚會,總不能兩袖清風,帶些銀子應急也是必要,且這銀子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咱們出發時,爹娘把盤纏都交由我保管,總不至於叫我摟著錢袋子不鬆手?該花的地方自然當花。”

    聽到蘇婉這番話,宋子恆眼神不由的閃了閃,摸了摸袖兜,還是吞吐的迴道:“其實出發時爹娘另留了一百兩銀子給我傍身……”

    蘇婉挑眉:“哦?”

    宋子恆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後悔自己竟然這麽輕易就說了,爹娘給他銀子倒不是不相信他娘子,隻是他娘子花起錢來手裏沒數的,自家人都清楚,他爹娘便擔心他娘子一不留神,在迴去之前便把銀子都花完了,盤纏都沒有,京城離老家又這般遠,到時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給這一百兩也是用作不時之需,他自個兒也深以為然,小心的揣著爹娘特意換來的銀票,愣是沒讓娘子發現,哪知這會兒一個不留意,竟然被他自己給抖出來了。

    宋子恆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不夠爭氣了。

    蘇婉依舊笑盈盈的:“那相公留著這一百兩是用來作甚?”

    宋子恆一個機靈,脫口而出道:“自然是請娘子代為保管。”

    “這倒不用,相公一個大男人,手頭總不能沒錢,既是爹娘給你傍身的,相公便留著罷。”

    宋子恆卻依舊從袖兜裏把那一百兩銀票抽出來,鄭重的交到蘇婉手上:“這是咱們最後迴鄉的盤纏,娘子須得好生保存才是。”

    蘇婉沒有伸手去接,卻也沒有拒絕,隻問道:“這銀子我自是不會輕易動用,隻是如此一來,相公身邊可沒銀子了。”

    宋子恆拉過蘇婉的手,把銀票放到她手心,同時握了握她的手,灑脫的笑道:“娘子不是已經給我準備了十兩銀子?這便夠了。”

    蘇婉這才笑了,“那我便替相公收起來,小綠想是

    已經備下禮物了,相公快去罷,遲了卻是不好。”

    宋子恆猶有些不放心不放心:“我若出去了,娘子在家可怎麽辦?”

    “相公就出去一趟,我還能活不下去不成?如此的話,相公倒是小瞧我了,相公隻管去自個兒想做的事,我雖幫不上忙,卻也不會給相公拖後腿便是。”蘇婉說著要推宋子恆出門。

    宋子恆卻一把拉住蘇婉,將她摟進自己懷裏,用力抱了一下:“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相公若真感念我的好,就叫我安心一些,平日吃飯喝酒倒也無所謂,可千萬別去那煙花之地,我知你們讀書人最愛那一款風流快活,平日都唿朋喚友一道去那地兒相聚,可相公若也跟著一道,便隻是逢場作戲,我也必是不肯的。”

    宋子恆臉色一正:“娘子說什麽話,能與娘子攜手白頭,我已然心滿意足,其餘女子多看一眼也是多餘,又談何逢場作戲?”

    蘇婉把頭靠在宋子恆肩上:“我就是擔心,也不知道為何,這心裏頭總有些不安寧。”

    宋子恆扶住她的肩,連忙問:“是身子不舒服還是怎的?”

    蘇婉笑了笑:“倒沒有不適之感,就是有些胡思亂想,相公無需這般著急。”

    “娘子這般,我如何能不著急?”宋子恆扶著蘇婉到床邊坐下,起身道,“我叫大牛去客棧送個信,今日便不過去了,在家多陪陪娘子。”

    “大夫都說孕婦憂思實屬正常,相公委實無需這般大驚小怪,既已應邀,又豈能臨時反悔?相公隻要早去早迴,我便放心了。”蘇婉拉住宋子恆道。

    夫妻又說了幾句話,宋子恆這才安心出去了,去之前便沒帶上大牛,家中就娘子和小綠兩個女子,把大牛留下來,既是保護她們,且若娘子遇到意外,有大牛在也能及時通知自己,宋子恆這般便一個人出去了,蘇婉就由大牛和小綠陪著鬥地主。此後,宋子恆每迴都是午時末未時初出門,然後酉時不到便會迴來,陪蘇婉用過晚飯,又拉著她去走一個時辰的路,迴來洗漱後便可睡下了,日日如此,甚是規律。

    隻是有一日宋子恆外出遲遲未歸,眼見著天都黑了,飯都做好了還不見人迴來,蘇婉這才坐不住了,看著剛做好的飯菜道:“小綠飯菜端迴鍋裏去熱著,大牛你去客棧瞧一瞧,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大牛應聲出去了,小綠卻道:“天都這麽晚了,小姐不如先用些飯墊墊肚子?等姑爺迴來還不知要等到幾時,總不能讓小

    姐肚子裏的小少爺一塊跟著挨餓。”

    小綠一說完,蘇婉肚子便跟著響了一下,她摸了摸肚子,道:“灶上不是還溫著湯?等會兒去給我盛一碗來,你先把院門栓上,不是姑爺和大牛迴來,誰都叫都不許開門。”

    “是。”小綠也應聲出去,卻是過去片刻鍾了也沒迴來,蘇婉聽到院外頭隱隱有說話聲,這才出了屋子,問:“小綠,何人在說話?”

    小綠搖頭,“不知道門外的是誰,但好像認識姑爺,說什麽他家少爺今晚打算與姑爺一醉方休,讓他過來說一聲……”

    被門關在外頭的人耳朵還挺尖,聽到小綠的話,連忙高聲道:“是宋公子宋子恆的夫人嗎?小的是安遠侯家四少爺跟前的小廝,奉我家少爺之命特來與夫人告罪,宋公子與我家少爺相見如故,相約今晚一醉方休,隻是宋公子怕夫人在家擔心,特遣小的來向夫人告罪,還請夫人開門。”

    “原來是安遠侯家四少爺。”蘇婉挑眉,對小綠道,“你且把門打開罷,我記得上迴相公是說過他與安遠侯四少爺交好。”

    小綠這才依言開了門,一個穿著體麵的小廝站在門外,手裏還拎著東西,雙手奉上:“唐突登門,這是我家少爺吩咐備下的薄禮,還望夫人笑納。”

    蘇婉微微頷首,小綠便上前把東西收下了,蘇婉道:“夜間寒涼,相公出門時的衣衫太薄,還煩請這位小哥稍候片刻,待我去室內取件長衫請小哥一同帶去。”

    小廝彎腰道:“夫人盡管去便是,小的就在此候著。”

    蘇婉迴屋給宋子恆拿了件衣服,又讓小綠備了分迴禮,一起拎出去,親自交由小廝手上:“區區薄禮,請莫見笑。”

    小廝想是受了叮囑,並不敢無禮,低眉斂目的道:“夫人客氣,不知可還有其他吩咐?”

    “再無事了,小哥隻管叫相公安心,不必擔心家中便是。”

    小廝應了一聲,這才退下,小綠迅速栓上門,方才還強自冷靜的臉色,此時已經雙頰泛紅,激動的道:“小姐,姑爺真的認識安遠侯家的少爺?今晚還會在安遠侯家住下?那可是侯爺家……”小綠激動的腿都快軟了,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還是知縣,就在縣裏,當時還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看,生怕被官差發現抓了去,如今她家姑爺去的竟然是侯爺家,天啊……

    蘇婉意味不明的輕笑一聲:“你家姑爺豈是池中之物?”

    小綠一個勁的點頭,仔細看卻能發現她正一副

    如夢遊般的傻笑,分明沒聽見蘇婉在說什麽,想想也是,多少普通人一輩子最大的榮耀就是親眼見過貴人,蘇老爹上迴在江州城見了知州一眼,迴縣裏都不知與人說了多少遍,更別提京裏的貴人了,不說別的,侯爺之府,豈是一般人能去的?不怪小綠這般激動,便是大牛臉色發白的迴來稟報說問過客棧幾位舉人老爺,稱姑爺隻在客棧待一個時辰不到,便與另外的友人離開了。

    小綠一聽連忙道:“大牛哥你是不知,方才安遠侯家的小廝來報,咱們姑爺被他家少爺請去做客了,今晚不迴來呢!”

    “安遠侯?”大牛先是一愣,還沒從之前的驚亂中迴神,生怕自家姑爺在外出可事,這會兒卻被告知是去貴人家做客了,大悲大喜之下,好一會兒才反應迴來,連連道,“好,太好了!不愧是咱家姑爺,竟能得貴人府上的少爺青眼相待。”

    相比之下蘇婉卻淡定多了,笑道:“去把飯菜端上桌罷,這麽晚了,咱們也該用飯。”

    小綠與大牛對視一眼,而後各自定了定神,兩人強作鎮定的去了灶房,他們心裏的想的是小姐都這般泰然自若,他們也不能太過激動,表現得跟鄉下人進城似的,沒得丟了小姐和姑爺的臉麵。

    今天這麽一折騰,吃完飯已經不早了,蘇婉自然不會這個時候跑出去散步,洗漱了之後便迴了自己屋裏,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兩個人,今夜蘇婉一人躺在床上,抱著湯婆子被窩裏倒是暖乎乎的,卻好一會兒都睡不著,又覺得天太黑,這才想起來平時都是宋子恆點了燈坐在床頭看書,她就窩在被子裏睡覺的。

    蘇婉索性坐起身,抹黑找到了火折子,點起油燈,屋內頓時亮了,小綠剛收拾完,正準備迴自己屋裏,卻瞧見主房亮起了燈,忙走到床邊問:“小姐,怎麽了?”

    “無事,天太黑我睡不著。”

    “那我等小姐睡沉了再進來熄燈可好?”

    蘇婉道:“那你子時左右過來罷。”

    “是。”

    因著要半夜起來去給蘇婉熄燈,小綠便沒有睡沉,是以半夜時分,院外一有動靜她便驚醒過來了,一開始還以為是風吹聲,仔細聽似乎有人在說話,小綠連忙起來,披上外衣匆匆去隔壁喊大牛:“大牛哥,我瞧著門外有人在說話。”

    片刻之間,大牛的房門也打開了,問:“誰在說話?”

    “噓。”小綠道,“小聲點,別吵醒小姐了,她近來不容易入睡。”

    大牛

    點頭,卻是聽見有人在敲門,忙對小綠道:“你在院裏待著,我出去看看。”

    小綠走到蘇婉屋門口,想著若有什麽事也好保護自家小姐,卻聽見大牛在外頭喊自己:“小綠你過來幫我扶一把姑爺。”

    小綠連忙跑過去,大牛正扶著自家姑爺,而對麵是先前見過的安遠侯家小廝並一個陌生的丫鬟,小廝連連笑道:“抱歉這麽晚叨擾了,宋公子想是喝醉了,不肯在侯府入睡,想是放心不下去尊夫人,少爺委實無奈,隻能叫小的臨時將宋公子送迴來,多有叨擾,還望見諒。”

    小綠聞言瞧了姑爺一眼,還是那般豐神俊朗,看外表不似喝醉了,看她看過來,仍口齒清晰的問道:“娘子呢?”

    “小姐入睡了,姑爺不若在廂房歇一晚?”

    “不,我要找娘子。”

    小綠眼底閃過一絲了然,果然是喝醉了,平日姑爺怎的也不會說出這般話。

    宋子恆說完便要推開大牛,自己要往院裏走,隻是腳步蹣跚,大牛連忙跟上去扶,小綠歉意對安遠侯家小廝笑了笑:“抱歉,我家姑爺酒量不加,給貴府添麻煩了。”

    “不敢……”小廝脫口而出,方才一直沒說話的丫鬟卻笑著打斷小廝的話,道,“宋公子是少爺的貴客,怎是麻煩?這位妹妹太客氣了。”

    小廝這才迴神,不由的吞了吞口水,那丫鬟又道:“我家少爺原也想留了宋公子住一晚,奈何宋公子放心不下家中,隻能這般又將宋公子送迴來,若叨擾了貴夫人,真真是對不住……”

    聽得這番話,小綠沒迴答,因為蘇婉屋裏的房門已經打開,她披了鬥篷站在屋門口,猶帶著睡意的聲音問道:“小綠,怎麽了?”

    “小姐,姑爺迴來了。”

    安遠侯府的丫鬟先前聽見輕柔嬌美的聲音,心頭已經歎了一聲,再抬頭看過去,月色下穿著大紅鬥篷的女子靜靜站立,隔得遠看不清五官,渾身上下的氣度卻真叫人驚歎,如何相信這是鄉野之地出來的?

    安遠侯府上丫鬟眼底的驚豔一閃而過,她被調到少爺身邊之前,是夫人跟前的二丫鬟,也是跟了夫人見過世麵的,宋公子夫人並不比那些名門閨秀差甚個,宋公子氣度高華,風光霽月,讓自個兒幾個交好的姐妹都心動不已,讓這等人才為之傾心的,果然不是等閑之輩。

    丫鬟心知自個兒迴去能與少爺迴話了,這便收迴眼底的打量,遠遠的朝蘇婉一福身:“叨擾夫人了。”

    宋子恆瞧見蘇婉出來,也不用人扶著,喚了聲“娘子”,便直直朝她走過去,待走近了,蘇婉雙手扶住他,安遠侯府的小廝和丫鬟已經告辭離開了,蘇婉扶了宋子恆進屋,宋子恆一直拉著她的手喊“娘子”,蘇婉迴握了他一下,笑道:“相公脫了外衣,便先去床上躺著,我讓小綠給你燒盆熱水進來擦擦身子。”

    “娘子替我脫。”

    “好,相公也得讓我出去知會小綠一聲。”

    宋子恆這才放開了手,蘇婉出去片刻後便迴來了,宋子恆就靠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衣服果然沒脫,屋裏飄著酒味,蘇婉索性將屋門打開,這才親自給宋子恆脫了外衣,讓他上床躺著,沒一會兒小綠便端了熱水和帕子進來,道:“已是深夜了,小姐收拾完便睡下罷,屋裏我明兒待小姐姑爺起來後再進來收拾。”

    蘇婉指了指床邊的衣服道:“你把這外衣帶出去,放在屋裏酒味太重散不去,再替我把門帶上。”

    已經不是第一次照顧喝醉酒的宋子恆了,蘇婉算是駕輕就熟,隻是喝醉酒的宋子恆有些纏人,一直拉著她的手腕子不放,蘇婉隻能不停的把他的手拉開:“放開,你一直握著,我如何給你擦洗身子?”

    喝醉酒的人當然沒這麽聽話,蘇婉也沒脾氣,在他不停的攪和下,還是耐心的替他擦完身子,正準備去吹燈,剛剛拉開的手又纏上來,嘴裏還在不停喚著“娘子”,蘇婉終於知道人家為什麽這麽晚還不得不把他送迴來,他這喝醉酒就愛叫自己的習慣,是個人也“不忍心”讓他不迴家過夜吧?

    蘇婉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吹了燈剛爬上床,宋子恆又纏了上來,四肢並用,將她整個人鎖在懷裏,蘇婉忽然笑了,頗有些幸災樂禍的道:“相公今兒怕是在友人麵前丟臉了,睡著了就不停喊娘子的,那安遠侯四少爺怕是再沒見過別人這樣,也不知經過此次,日後可有人還敢找相公不醉不歸?”

    其實蘇婉很想說的是,宋子恆一世英名,不知道會不會毀在今夜。

    但是想到那個安遠侯,她又忍不住眯起了雙眼,聽起來很熟悉,隻是不知道跟宋子恆有什麽關係?

    蘇婉在琢磨安遠侯,豈不知人家府上也在討論她。安遠侯是世襲侯爵,四少爺又是安遠侯世子的嫡出幼子,身世貴重,且深受安遠侯夫人喜愛,小廝與丫鬟得了他的吩咐,並不敢在路上耽擱太久,連忙迴了府,穿過疊巒重重的假山,進了崇明院,深夜間院內仍然燈火通明,小廝和丫鬟進裏屋請了安,

    沒得吩咐並不敢擅自起身,就趴在地上迴話。

    丫鬟口齒清晰的迴道:“奴婢將宋公子送迴去後,與宋公子家的丫鬟解釋時不慎將宋公子夫人吵醒了,宋夫人開了門出來,宋公子想是醉的狠了,見了夫人便立即過去了,奴婢便立時迴來複命。”

    平靜無波的男聲問道:“你瞧見了子恆兄的夫人?”

    “是,遠遠瞧了一眼,雖然瞧不清其貌,宋夫人與宋公子站一塊卻恍如一對璧人,宋公子對夫人一往情深,一見便知,夫妻琴瑟和鳴,叫人羨慕。”

    小廝也迴道:“奴才先前見過宋夫人,姿容秀美,溫婉賢良。”

    男子沉默了片刻,道:“你們出去罷。”

    “是。”丫鬟和小廝一道退出去,順道將門帶上。

    “有趣。”另一道頗有磁性的男聲帶著無限笑意道,“英雄不問出處,我原以為這般不起眼的鄉野之地,能出一個宋子恆這般的人才,已是不易,沒成想叫他一喝多便心心念念的宋夫人,竟也不差呢。”

    先前說話的男子點頭:“子恆兄不為錢財所動,也不為美人所惑,對妻子一往情深,可見有一顆赤子之心,可堪大用。”

    磁性的男聲頓了頓,低低嗯了一聲,聲音又輕又飄忽:“待會試過後再看……”

    宿醉一場後,宋子恆便沒再出門了,安心在家溫書,因為再過兩日便要參加會試了。

    會試一共有三場,一場考三日,從九日一直考到十七日。宋子恆有了經驗,這次準備的更加充分,心裏雖說不上胸有成竹,卻也是有著年輕人的意氣風發,九日一早拒絕了蘇婉的要陪同的提議,道:“考場人來人往,娘子肚子大了,出去不便,還是就在家候著罷。”

    蘇婉雖然想去,但是見著宋子恆擔憂的神色,也隻能點頭:“我與良辰在家等相公順利歸來。”

    宋子恆眼神放柔,摸了摸蘇婉的肚子:“再有幾月良辰便能出來了……”

    蘇婉卻推了推他:“時辰不早了,相公早些過去罷,讓大牛送你,我在家也能安心。”

    終於把宋子恆送進考場了,蘇婉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激動什麽不必多說,緊張倒不是擔心宋子恆考不中,她怕的卻是宋子恆金榜題名之後,不知曆史這次又將朝哪個方向發展?

    蘇婉一直不敢去想,有時卻又希望這一日早些來,無論結局是好是壞,總歸是個了斷,總比一直擔心頭上懸著的刀什麽時候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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