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160 你沖我來


    他設想過多種可能,但從未想過是這種情況——


    她沒有和他鬧。


    為什麽?


    「嗯?」喬慕抬起頭來,一眼就撞見他眸底的疑惑,她搖了搖頭,眼神不躲不避,喃喃出聲,「不能怪你……這本來是個誤會……」


    她不能怪他。


    就像她之前跟唐北堯解釋,做壞事的是梁音的第二人格,他誤會梁音了;


    就像她本來打算跟梁音解釋,唐北堯想殺的是那個壞人格,希望梁音別誤會他……


    事實如此。


    邏輯依舊存在。


    唯一的不同,是梁音死了。


    在這整件事情裏,誰都有自己的立場,隻是結局突然變得慘烈。這是一個代價巨大的誤會,她不能因為梁音的死亡,突然就把責任都推到唐北堯身上……這是自私的。


    她誰也怪不了。


    是她不好。


    如果她能早一刻發現,或者早一刻說清楚,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她明明可以做到的!可以避開一切的!是她把事情搞砸了……


    喬慕低下頭去。


    她望著眼前那碗還冒著熱氣的麵,心底不禁湧上一抹自嘲,她想:天哪!這都什麽時候了,她居然還能這麽冷靜地分析問題?


    然後,自嘲過後,她的心情轉為恐慌——


    為什麽呢?


    為什麽她好難過,卻一點都哭不出來了呢?


    「喬慕。」


    他看到她的眸光:她竟真的不怪他!


    唐北堯徹底把那碗麵推到了一邊,他沒有任何食慾。此時,他看著她低頭一言不發的模樣,越發擔心,想跟她說話。


    「唐少!喬小姐!」下屬恰好在此時走進來。


    他恰好就在唐宅門口,剛才正和負責唐宅內安全的保鏢聊著天,接到電話,他便一路小跑過來,此刻唿吸還微微有些喘。


    唐北堯抿唇,把到口邊的話忍了下去。


    喬慕也抬起頭來。


    「請問,」她開口,直奔主題,「梁音被安葬在哪裏,你知道嗎?」


    下屬一愣。


    他震愕地看向唐北堯,用眼神求助、請示——這話題不是不能讓喬小姐知道的嗎?怎麽她突然就問這麽直接的話呢?該怎麽迴答?


    唐北堯沒說話,隻是沖他點點頭。


    言下之意:說吧!


    下屬緊了緊拳頭,這才敢迎向喬慕的視線,實話實說:「現場所有的屍體,都已經火化了,梁音應該……也在那裏吧?」


    火化之後的事,沒人會管的……


    他也隻是奉命辦事,現場指揮工作都是白十七負責的,他們隻負責「清理現場」、「毀屍滅跡」,屍體燒了就算了,哪還有安葬一說?


    喬慕的身形一僵。


    「那還能找出來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無意識地捏緊了筷子,麵色已慘白如紙。


    「這個……」下屬為難。


    說實話,這個他真的保證不了!他不負責後續內容,也不了解後續的處理,根本不知道那些骨灰……被放在了哪裏?


    「可以。」唐北堯不忍,在此時接了話。


    他看到她緊握的拳頭,看到她單薄又蒼白的模樣,虛弱得仿佛隨時會倒下……他不忍心她再受打擊,他怕她承受不了。


    「我會安排人去處理,好好安葬她,你放心。」他開口,盡量放緩了語氣,淺聲寬慰她,「有什麽要求,你可以提。」


    「要一塊風景好的墓地,梁音會喜歡的……謝謝。」喬慕迴答,然後,她低下頭去,繼續吃碗裏的麵。


    餐廳裏靜下來。


    氣氛沉抑。


    喬慕在那裏慢吞吞地吃著,半天才咽下一根麵條;唐北堯就在旁邊靜靜地看著,良久沒動一下視線。而下屬,目瞪口呆。


    他該幹什麽?


    「我吃飽了。」才咬完兩根麵條,喬慕便放下了筷子。她抬頭,這才注意到唐北堯那碗分毫未動過的麵,「你怎麽不吃?」


    「我不餓。」


    「那我收碗了?」


    「放著吧,讓傭人來。」


    「好。」


    ……


    很家常,很平靜的對話。


    當事的雙方,麵上都沒有任何異色。而下屬在旁邊聽著,隻覺得滿滿都是詭異!唐少和喬小姐兩個人……也太奇怪了!


    直到喬慕起身上樓——


    「你下去吧!」唐北堯這才吩咐下屬,壓低了聲音,把剛才的事情再交代一遍,「……好好安葬梁音。」


    「是!」


    下屬應聲,然後眼看著,唐少跟著喬小姐,走向樓梯的方向……


    …………


    兩人一前一後上樓。


    喬慕走得很慢,她身體未愈,單手撐著欄杆,走得艱難,再加上今天……她的腳步尤為沉重。唐北堯跟了一段,還是彎腰抱起她,直接抱她上樓。


    「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書房嗎?」她詢問。


    「可以。」唐北堯掉轉方向,帶她去了書房。


    喬慕隻借用了紙筆。


    「你去睡吧,我寫點東西。」她坐下,看了眼還站在對麵的唐北堯,語氣平靜,「我會模仿梁音的筆跡,我能瞞梁阿姨更長時間。」


    梁阿姨是腦袋不清楚,但是要這麽瞞她一輩子,是不可能的。


    除非……


    梁音常常寫信過去,另外有個「熟人」常常過去,去混淆她的認知,告訴她:梁音已經來看過她了,是她自己忘記了!


    她不知道應該為梁家做點什麽?


    眼下,這好像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這種信我可以讓別人寫。」唐北堯在旁邊提醒,蹙了蹙眉,眸光微冷,語氣卻沒有太著急,「喬慕,你需要休息。」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梁家了,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喬慕堅持,似乎能幫梁家做點什麽,她的心裏才會好受一點,「你去睡吧……我不用休息的。」


    她哭不出來。


    她已經沒有哭的資格了,她得做點什麽贖罪。


    「反正我明天不用去學校上課。」喬慕搖搖頭,聲音低了下去,「以後也不用去了……」她被a大勸退,以後都不用去。


    「學校的事我會安排。」唐北堯打斷她,「之前a大那邊,我沒有露過麵,所以他們會動你。以後不會了。照常去上課吧?」


    保留學籍,一半是她自己的水平,另一半也是他讓助理去打的招唿。


    想來,學校的領導層不知道她真正的背景,所以才敢貿然動她。


    他會處理好。


    而且易如反掌。


    「不必了。」喬慕搖搖頭,聲音很輕,卻很堅決,「按規定來吧……其實,那些本該就不是屬於我的東西。」她的命運,早就更改了。


    沒有必要強行再掰正過來。


    她該接受的。


    唐北堯沒再接話。


    他靜靜地看著她——


    明明坐在燈光下,卻像是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裏;明明近在咫尺,卻又讓人感到無比遙遠……她在傷心,傷心成這個樣子。


    …………


    整整一夜。


    唐北堯提醒了無數次,她都沒有同意去休息。桌麵上堆放著一疊她寫出來的「信」,從梁音出國旅遊,到她定居國外,到結婚生子……


    她編了一個極完美的故事,要騙收信人一輩子。


    又何嚐不是想騙她自己?


    唐北堯看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她這樣的反常……


    他不放心。


    直到東方透出淡淡的魚肚白,有微弱的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射進來,他才身形一怔,猛地站直了身體——他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她所有的反常。


    她真的沒有怪他。


    因為……


    她在怪她自己。


    「你在怪你自己?」唐北堯直截了當地出聲,視線緊鎖著伏案寫了一整夜的她,「喬慕,是不是?」幾乎用了肯定的語氣。


    喬慕的動作一頓。


    她沒有任何的迴應,隻是握住筆的手指微微一顫,因為用力,指節滲出一層森白。但也隻是短暫的停留,她的筆尖又壓迴紙上,試圖繼續寫……


    「別寫了!」唐北堯看不下去,上前直接奪了她的紙筆,扔到了一邊,語氣有些發狠,「你在折磨自己,是不是?」


    他握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去撿。


    他的動作轉為狠戾,俊臉沉下來,麵色接近墨色。他竟然現在才看懂:她在折磨自己!這比她直接折磨他,更讓人難受!


    他要抱她走。


    可是雙手剛鬆開她的,她便急著去拿迴紙筆。她寫了一整夜了,思想似乎都有些混沌,但態度卻是依舊很堅決:「你讓我寫完……我不需要休息。」


    他沒辦法逼她。


    此刻的她,像是遊魂一樣,讓人掌控不住,規勸不了……


    唐北堯猛地鬆開她,轉身出去。


    …………


    樓下。


    天色微亮,女傭剛起,正在收拾桌椅。晨光照射進屋子,昭示著這天的好天氣。突然,大門上傳來兩聲急促的敲響,女傭去開了門:「顧……」還未叫人,顧斯庭已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北堯!」正好看到下樓的唐北堯,顧斯庭麵色一喜,徑直走過來,「我有急事要找你!趕緊,去你書房說!」


    看他這樣子,同樣是一夜未睡。


    他拽了唐北堯,後者卻是一動未動。


    「怎麽了?」顧斯庭疑惑,他迴過頭去,詫異地多望了一眼。


    然後,他聽到唐北堯冷沉而簡短地開口,聲音低啞且疲憊,就這麽直接詢問——


    「帶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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