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她的目光掠過麵前的一池溫水,兩抹紅雲飛上雙頰。


    「你……」


    「先轉過去。」


    衛奕應聲,背過身去。


    沈月然脫去外衣,僅著一件白色中衣,沒入溫池。


    一時間,行宮中隻有嘩嘩水流聲。


    水溫並不算熱,沈月然卻覺得透不過氣來。


    她微微偏過頭,偷偷瞄了一眼岸邊的衛奕。


    端正,平靜,紋絲不動。


    或許,心懷鬼胎的人一直是她……


    她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輕聲問道,「慕容提刑和慕容夫人的死——你一定很難過罷?」


    「嗯。」


    衛奕沉哼一聲,沒有接下話去。


    她執意嫁給周岸則,他難過。可是這種難過,與師父師娘之死帶給他的難過是不一樣的。


    她嫁給別人也好,她說出決絕的話也好,可她眼中的情意是不曾消褪的。他剛開始當然十分生氣,可是到了後來,竟也覺得很好玩。


    既然她不願說,他就不問,既然她認為自己在做一件正義的事,他就全力支持。


    她名義上是周岸則的娘子,可她心裏是他,做的事也全是為了他。


    他本就是不拘於世俗的人,在乎的從來不是形式而是本質。


    所以,隻要她的心在他身上,他有的頂多隻是妒忌和慪火。


    而師父和師娘的死,卻讓他第一次生出懼怕之心。


    無數次目睹兇案現場,無數次為了緝兇出生入死,他不曾怕過,身中劇毒,命懸一線,他不曾怕過。師父與師娘的死,卻令他當場就打起了哆嗦。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世上最可怕的事永遠不是死亡,而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意的人一個個喪命卻無能為力。


    他也是在那一瞬間,理解了沈月然。


    決絕,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愛。


    愛得深,才不容得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哪怕明知是螳臂擋車,也要一試。


    越是理解,對她的思念也就越深。


    府衙以「體恤」他的喪師之痛為由,將他排除出慕容山莊的案子。當他看著最終定案,什麽也沒說,留下一紙告假,稱病離開。


    離開了府衙,他第一次覺得無處可去。


    「其實……」


    他垂下眼眸,「我不止一次想去周家找你。」


    在他最難過的時候,他希望陪在身邊的人是她。


    他低沉的聲音聽在沈月然的耳朵裏有種噬骨灼心的疼痛。


    他可知道,她不止一天晚上夢到過他,更不止一天晚上期待醒來後能見到他。可是,除了成親那晚見到他之外,她再也沒有見過。


    若不是翠柳,她真的以為,他把她忘了。


    原來,他對她的思念一點兒也不比她對他的少。


    沈月然覺得身子熱了,她垂頭看了看浸在水池中的自己。


    白晳的肌膚透出玫瑰般嬌嫩的紅色。


    應該可以了。


    她抬眼,咬著下唇,看了看衛奕的背影。


    「衛大人……」


    她靠近水池邊,背對著他,脫去中衣至腰間,輕聲喚道,「請您轉過身來。」


    衛奕遲疑片刻,轉過身來。


    清澈池水間,一具雪白晶瑩的女體背後是一簇盛開的紅梅。


    紅得似火,紅得似血,艷而不俗,媚而不妖。


    「這是……」


    衛奕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


    「衛大人。」


    沈月然的聲音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心跳。


    「請您湊近看。」


    衛奕隻得仔細看去,九朵紅梅爭相綻放。


    「是九、九朵紅梅。」


    衛奕的聲音也有些不自然。


    沈月然道,「九朵紅梅就有九粒花蕊,九粒花蕊是月然身後原本的九顆紅痣……」


    她將她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向衛奕道出。


    衛奕一邊想,一邊描繪,突然,他眼前一亮,道,「五粒花蕊曲折,四粒花蕊並排,若說與寺中的什麽物體相似一時想不到。不過,倒很像一個字。」


    「一個字?」


    沈月然驚訝,難怪她想了許久不曾想到,原來是一個字,而不是什麽物體。


    她剛想轉過身來,又想起什麽,矮身縮迴了池水裏,隻露出一個腦袋。


    「是。」


    衛奕點頭,「是那白馬寺的馬字。」(註:腦補繁體馬)


    「馬字?」


    沈月然想起沈日輝曾經的一個舉動。


    當他被誣陷關入大牢,以為自己快要沒命的時候,他對她唯一的叮囑就是記住一首舊時童謠。


    「騎大馬,呱噠噠,一跑跑到外婆家……」


    而那首童謠裏也有一個「馬」字!


    這麽說,看起來大大咧咧的沈日輝一直是一個知情者。


    他知道沈家的秘密,知道她身後的紅痣,所以,她身後紅痣的始作俑者應該是……


    她想起歐陽邈的欲言又止,不敢再往下想去。


    怪不得,沈家父子倆對她的婚事一向表現得淡然處之,她原本以為不過是對她的寵溺和縱容,還因此心生愧疚,不曾想,背後的真正原因卻是恐怕有一日她身後的秘密被夫家人知曉了去!


    曾經令她感動的父女情和兄妹情竟是如此可笑!


    她想哭,哭不出來,想喊,也喊不出來。


    她隻覺腦中空白一片,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慢慢地,一股溫熱的氣息緩緩地在她五髒六腑中流動,她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衛奕關切的容顏。


    「你……」


    衛奕剛想開口,就被沈月然一把擁住。


    沈月然緊緊地抱住他,用力到手臂的關節因此起結。


    到頭來,她還是什麽也沒有,除了眼前的這個人。


    「唔……」


    衛奕難耐地扭了扭身子。


    他不是承受不了她的力量,而是忍受不了這樣的姿勢。


    二人身上都是濕漉漉的,她卻生怕他跑了似的,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


    還亂動……


    衛奕的手可不敢亂動,更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他瞥見岸邊的衣裳,伸手拿到手中。


    「先披上衣裳,小心著涼了。」


    他開口,沙啞的聲音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沈月然縮迴雙手,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


    麵紅耳赤,氣息粗重。


    孤男寡女的,她都已經脫了衣裳,他居然又讓她穿上——


    迂腐又矜持的衛大人,可氣又可愛的衛大人。


    「不穿。」


    沈月然裝作沒有看見他的不安,執拗地向他懷中靠去,還順勢圈上了他的細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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