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揮出一拳,打在衛奕的胸膛上。


    「來啊,陪朕玩兩下。」


    李忠興致起,挽起袖子。


    「就像兒時一樣,三局兩勝。」


    衛奕也挽起袖子,笑道,「微臣樂意至極。」


    聽劉惠琳道,小時候的他,就像一個跟屁蟲,整日裏跟在一群皇子後麵,騎射,禦馬,狩獵,舞劍……皇子們最喜歡的是摔跤。都是正值年少、好勝爭強的少年郎,整日裏有用不完的精力,你來我往,拳拳到肉,淋漓盡致地揮灑著力量。而他,那時不過隻才黃口小兒,從來隻有喝彩沒有參與的份兒。


    待到他年至茾年,三哥已經貴為天子。如今他正值壯年,三哥已經年逾不惑。


    所以,三哥說的是「玩」,而不是「比」。


    衛奕收起五分勁兒,與李忠抱成一團,嬉笑比劃,不一會兒,冬日的淩晨,兩個人竟然滿頭大汗。


    李忠坐在躺椅邊沿,一邊拭去汗水,一邊宣布戰果。


    「二比一,朕贏了。」


    他像兒時一樣,因為贏得一場比賽得意洋洋。


    衛奕隨意地坐在李忠的腳邊,笑道,「三哥越發精壯,微臣自愧不如。」


    李忠瞥他一眼,沉吟片刻,一掌拍上他的肩頭。


    「奕弟。」


    突然收斂起的語氣令衛奕心頭一動。


    耍了半天,看來快要說到今晚的正題了……


    「你說,兄弟是什麽?」


    李忠問道。


    「兄弟?」


    衛奕想了想,「兄弟如手足。」


    「就這樣?」


    李忠驚訝於他的簡短。


    衛奕點頭,「是的,從古至今,關於兄弟的論斷很多,可是微臣覺得,『兄弟如手足』短短五個字,足以說明一切。手足,兩手兩足,有左有右,各司其職,各有作用。或許,失去一手、一足,不會傷及性命,可是,絕對會傷及經脈。而且,失去了,再也長不出新的來。」


    李忠含笑不語,隻是看著他。


    「三哥,隻是個人拙見,三哥不要笑話。」


    衛奕心裏有些發毛。


    李忠道,「拙見?朕不覺得。」


    「奕弟,你的確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隻會跟在一眾皇子身後叫嚷唿喊的小衛奕了。你變得有見地,有主見,凡事懂得思量。就像方才,明明使了五分的勁兒,卻不著痕跡,讓朕贏得那叫一個舒坦。」


    衛奕麵上一紅,惶恐叩頭。


    「請三哥治罪。」


    「讓」這件事,他既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隻有認罪。


    李忠大笑,「剛誇你兩句又糊塗起來。朕方才說了,你若真的犯下欺君大罪時,朕再治你的罪好了。今晚,朕特意來找你,不是為了嚇唬你來的。」


    「那——三哥今晚為何前來?」


    衛奕試探地問道。


    伴君如伴虎。衛中鴻特意吩咐過,不可揣測聖意。他隻好收起他的那些個洞察力、分析力和判斷力。


    李忠的目光落在文若閣的朱紅閣門之上。


    「九弟。」


    他轉過頭,明亮的目光在月色下如同獵豹一般淩厲。


    「我是為了九弟而來。」


    衛奕的手心滲出絲絲冷汗。


    九哥。


    遠在天水的九哥始終是三哥心中的一道無法癒合的疤,想摳去又會流血,放任著又隱隱作痛。


    李忠幽幽地道,「今年中秋,去天水的是六弟。六弟在那住了半個月,迴來時,帶來一副九弟的畫像。母後看見畫像後——」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長嘆一口氣,「血緣,果然是最難割捨的。就算曾經反目,母後最惦記的,還是遠在天水的他。」


    李忠提了提唇角,看向身邊的衛奕。


    「奕弟,你想念你的九哥嗎?朕記得,你兒時最好跟在九弟的身後,你常道你的九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最強壯的男子,你一定也非常想念他罷。」


    衛奕沒有迴答。


    三哥與九哥都是他敬重的人。三哥貴為天子後的勤奮,九哥落入天水後的委屈,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可是他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做。


    李忠淺淺地笑道,「怎麽,朕為難你了是不是?」


    「奕弟,你知不知道朕最欣賞你的是哪一點?」


    「不知。」


    衛奕老實地答道。


    「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忠、厚。忠而厚。」


    李忠道,「其實你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看得透,朕的心思,九弟的處境,你全都一清二楚,可是你偏偏還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對朕忠心,不諂媚,對九弟厚道,不奚落。這樣忠厚之人,朕敢說,放眼整個夏朝,也不出五個手指頭。」


    衛奕再次惶恐。


    「微臣沒有三哥說的那樣好,微臣隻是覺得時間或許能夠改變一切。人,都有很多麵,人,也都是會變的。」


    「微臣有時甚至覺得一切皆是空,隻有兒時與三哥、九哥一道戲笑玩耍時發自內心的歡喜才是真的。」


    「三哥,九哥他——」


    「或許知錯了,或許早已被邊疆的風沙磨平了所有的梭角,微臣——」


    他叩頭不敢起,提起勇氣,說道,「微臣想念九哥。」


    雖然衛中鴻一再叮囑,不可妄語。可是,到了如此關頭,他實在無法再忍。


    說到現在,三哥的意圖已經很明顯。


    九哥。


    遠在天水的九哥,或許馬上就能迴京。


    他每年去天水,都會被九哥在天水所受到的磨難震驚。


    在那樣風沙滿天、一望無際、全是戈壁荒漠的地方,九哥一待就是八年!


    八年的風沙,早已把九哥折磨得麵目全非,哪裏還有半分當年英姿勃發的模樣。


    可是他隻能看在眼裏,卻不敢說出口。


    他怕他說了,三哥會認為他同情九哥,往後就不會再派他去天水探望九哥。


    萬一換了另外一個居心叵測之人,言語中稍有暗示,或許就會引起三哥的疑心,給九哥帶來滅頂之災,所以,他寧願不說。


    這一次,三哥派六哥去。六哥卻是聰明的,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為太後帶來一副九哥的畫像。


    一切皆在不言中。


    太後年老,生起憶子之心,自然向三哥施壓。


    而三哥今晚特意來文若閣,估計就是為了此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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