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者墜落的地方又找到一盞已經破爛不堪的宮燈。所以,本官推測,昨晚死者原本是想等沈姑娘迴來一起拜月,不料,左等右等等不來,於是就想出去瞧瞧熱鬧。可是,那時已是戌時,她怕從大路走到拜月堂時熱鬧已經結束,就從小路貪近。誰知,一腳踩空,墜入山崖,才失了性命。至於死者臨終前與沈姑娘說的話,本官以為,不用太介意。臨死之人,說出含糊不清的話來,沈姑娘應當體諒,而不是較真,對不對?」


    宋少如態度和藹,言語裏時時打著商量,仿若一個親切的長者,掏著心窩子與沈月然說話一般,令她無法再辯。


    與衛奕待在一起久了,她明白凡事不可感情用事,凡事都要講究證據。


    而她,的確沒有證據。


    宋少如見她不吭聲,揮手喚來衙役,抬走綠蘇的屍體。


    「這件案子府衙既已受理,沈姑娘放心,定會給姑娘一個說法。總之,節哀順便。」


    宋少如走後,沈月然告誡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來!


    衛奕,綠蘇,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她的懷中,她不能什麽也不做!


    因為慕容晉夫婦的勸告,她眼睜睜地看著衛奕離去,腸子已經悔青了。如今,綠蘇再遇不測,她不能再聽之任之!


    白日裏,她沿著住處與山坡的小路,繞著京郊,來來迴迴地走,來來迴迴地問,期望能夠發現什麽新的線索。


    夜裏,她迴到家中,不放過一個角落,搜查家中之物,看有沒有丟失什麽或者多出什麽。


    夜更深了,她便仔細迴憶起與綠蘇的點點滴滴。


    張秀兒也非常地難過。


    她想哭,又怕哭多了對腹中胎兒不好,隻好忍著,可是忍著忍著,眼眶就濕了,垂下淚來。


    這一晚,沈月然聽見隔壁傳來張秀兒因為睡不著而發出的陣陣嘆息,心如刀割。


    她俯在桌幾上,淚光漣漣,仿佛又聽見了綠蘇的嘆息一般。


    綠蘇害熱,喜出汗,一到伏天總是一副揮汗如雨的模樣。到了晚上,她躺在床榻上,也是翻來覆去哀聲連連,不過子時,一刻也不得安生。


    記得有一晚,她被綠蘇的動靜吵醒,起身抗議道,「綠蘇,你這樣還讓我怎麽睡嘛!」


    綠蘇熱得一手拿起扇子,一邊粗喘。


    「是真的很熱啊,粉姐姐,你就不熱嗎?我的衣裳都汗濕了!」


    她扯起果然已經濕透的衣領,拿起一把扇子,向裏拚命扇風。


    沈月然被她的動作弄得哭笑不得。


    「你若熱,不如把衣裳脫了睡罷。」


    她說完,轉過了身子,背對著綠蘇。


    綠蘇不知是猶豫還是愣神,半晌沒有動靜之後,是一陣衣料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脫了,粉姐姐。」


    不用看,也知道她一定又是那副笑嘻嘻、色眯眯的模樣。


    沈月然再次哭笑不得。


    綠蘇若是在現代,一定是個小****。就沖她總是盯著自己****看的那種眼神和勁頭,就得格外提防。


    這邊正想著,就感到一根小手指頭在癢癢她的背心。


    又占便宜!


    沈月然轉過身子,一把推開了綠蘇在她後背上比劃著名的小手。


    「睡覺!不許亂動!」


    她黑臉,再次背對著她。


    綠蘇訕訕地縮迴手指。


    「粉姐姐的衣裳也濕了呢,不如一起脫了可好?」


    她還不知恥地打起了商量。


    「睡覺!閉嘴!」


    沈月然再次喝道。


    她也熱,薄薄的衣衫緊緊地貼在了身上,可是,她不敢脫。


    有這個小丫頭在此,她得保護好自己……


    她想著想著,嘴角就成了一個弧度。


    「不脫就不脫。」


    綠蘇還在嘀嘀咕咕,似乎也翻了個身兒。


    「粉姐姐怎麽到了伏天還這麽白?瞧瞧綠蘇,手背、麵上、脖子,凡是露在外麵的,都快成木炭的顏色了,哪像粉姐姐,還和冬日裏一樣白……」


    她說著,一隻手又不安份地攀上了沈月然的後背。


    「咦,這九顆紅痣怎麽小了許多似的……喛呀,這形狀好象是、好象是……」


    她仿佛發現了什麽新大陸,原本隻是用手指觸摸,如今整隻手掌都貼了上來。


    「睡覺!」


    沈月然可無心聽她說什麽紅痣不紅痣,她隻知道再由這個丫頭鬧下去,她今晚甭想睡覺了。


    她坐起身來,瞪眼,第三次吼道。


    綠蘇委屈地扁扁嘴巴,縮迴手指。


    「睡就睡嘛,睡就睡嘛……」


    她又是嘀嘀咕咕,不一會兒,沉沉睡去。


    沈月然想著想著,悲從中來,俯在桌幾上失聲痛哭。


    綠蘇,綠蘇,陪伴了她****夜夜的綠蘇,再也見不到了!


    再也見不到了!


    一陣夜風襲來,涼風順著沒有閉嚴的窗欞嗖嗖地向屋裏灌去,引得她後背一陣寒意。就仿佛記憶中的那一晚,綠蘇在她身後摳摳摸摸一樣。


    她望向床榻,淚眼朦朦中,仿佛又看到了綠蘇。


    綠蘇怯怯地,笑嘻嘻地,手指在她後背上比劃著名,又指向床頭一側——


    床頭?


    沈月然沒來由地心頭一驚。


    綠蘇那一晚指向的方向應該是床頭的宮燈!


    那宮燈是吳兆言從洛陽帶來,燈麵是白馬寺住持嚴光大師親手繪製的寺中光景。


    那一晚,綠蘇所謂的「這形狀好象是」指的是什麽?


    「這形狀」應該是指她背後紅痣的形狀,「好象是」應該指的是宮燈。


    她身後時隱時現的九顆紅痣的形狀與白馬寺有何關係?


    宋少如說,在綠蘇墜落的地方不遠,發現了一盞破爛不堪的宮燈。如果說,綠蘇的確是掂著宮燈去拜月堂湊熱鬧最後不慎失足墜崖,宮燈的出現是合理的。那麽,在綠蘇已經告訴她,她並不是失足墜崖,而是被人謀害的情況下,宮燈的出現是否就牽強了一些?!


    宮燈?白馬寺?紅痣?還有中秋出現在京郊的周岸則?究竟誰才是導致綠蘇被害的元兇?!


    衛奕,綠蘇,兩個與她最親密的人接連被害,是巧合還是另有隱情?!


    夜更深了,沈月然卻發現,她從未如此清醒過,從未如此清楚地看待這個她身處的世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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