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岸則叫來幾個家常小菜和一壺酒,二人邊飲邊吃,一頓飯罷,吳兆言道,「往後你我都莫要再去京郊罷。」


    周岸則問道,「為何?」


    吳兆言道,「經過今日一鬧,想必閑話已經傳開,往後也沒人再會對她生出什麽心思,咱們不如歇兩日。」


    周岸則笑道,「歇什麽,打鐵不應該趁熱麽?就是趁著如今閑話滿天飛,才好趁虛而入,女子在被人誤解的時候通常最脆弱。」


    吳兆言道,「可是,我以為她或許並不知道銀子的下落。」


    在吳兆容的口中,沈月然是一個懶惰、粗俗、刻薄之人,可是據他近一個月來的觀察,沈月然不但不懶惰,反而很勤快,手腳相當利索;不但不粗俗,反而很得體,妝容、言行都沒有失禮之處;不但不刻薄,反而待人很和氣。就算今天吳兆容鬧上門去,她也沒有惡語相向或者大打出手,隻是據理力爭而已。


    他很難想像,這樣的她會擁有一筆不見天日的巨額財富。


    銀子,在他心中,是欲望之本,也是人心所向。沒有人不愛財,也沒有人會視錢財如糞土。窮人,富人,一目了然,不在於有沒有穿上錦衣,全在於舉手投足間的氣質。


    他不認為,一個人在明知自己擁有巨額財富的情況下,還能如她一般,勤勞,恬靜,整日裏安於餅鋪繁瑣、枯燥又不算輕鬆的勞作。尤其是今天,當他說出要為酥餅編一個故事,她的眼中頓時有了動人的神采。


    他能夠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用心在做。


    可那隻是區區一個酥餅,一間餅鋪啊。


    一個酥餅就算再有故事,能賺得幾文錢?一間餅鋪就算客似雲來,又能賺得幾兩銀子?那全是起早貪黑的血汗錢!


    她若知道沈明功把銀子藏在了哪裏,還會如此勤勞用心地打理餅鋪,還會如此平靜從容地麵對吳兆容的無理取鬧?


    他在心中劃上一個問號。


    周岸則道,「她知不知道有何關係?沈明功已死,銀子的下落一定與沈家兄妹倆有關。如今沈日輝被校正姐姐盯得死死的,咱們再把沈月然的姻緣切掉,不就相當於把銀子囊入懷中了嗎。」


    「可是——」吳兆言遲疑,「她到底是個女子,今個兒姐姐這一鬧,她已是難堪至極。」


    周岸則麵露不解,道,「校正大人這是何意?同情還是不忍?為何在下覺得校正大人似乎對沈月然的態度不同了,而且,自從校正姐姐潑了沈月然一頭鹽水後,校正大人似乎就挺——」


    他仔細想了想,才道,「窩火,對,大人就是挺窩火的模樣。」


    「哪有。」吳兆言端起茶水,作勢垂頭飲茶。


    「不是?」


    周岸則皺眉,隨後恍然大悟,「莫非校正大人看上了那沈月然?」


    噗——


    ******


    周岸則再一次淡定地用布巾擦去臉上的茶水,吳兆言再一次一臉尷尬。


    「胡說!」


    吳兆言的聲音虛弱而無力,「我怎麽會看上一個比自個兒年長的女子,瞧你說的,滑天下之大稽。」


    周岸則擦幹水珠,笑道,「倒是岸則多心了,校正大人無心就好。不去就不去罷,反正邵小姐那邊也趕到了東海,迴頭不用咱們出麵,也夠他們費神的。靜觀其變,校正大人有見地。」


    吳兆言「哦哦」兩聲,算是應答。


    過了一會兒,他向窗外瞧了瞧,藉口天色不早,起身告辭。


    「總之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咱們從長計議。」


    他再次交代一句,推門離去。


    周岸則恭敬地目送吳兆言離開,待房門重新關上,眼中的恭敬變成不屑……


    ******


    算到衛奕迴來的那一天,沈月然不到天明就起來,趕到餅鋪忙碌。


    周岸則當初說叫做「一心餅」,或許有戲謔的成份在裏麵,可是她卻覺得挺合適。


    麵好活,餡也易做,主要是「一心」,費了她不少心思。


    餡餅做成「心」型容易,一個模具就成。


    餅麵上再裱上一個「心」型也容易,些許草莓醬加上一枝自製的裱花筆就成。


    但是她覺得遠遠不夠,她希望衛奕一口吃下去,就能夠看見一顆「心」,一顆用菠蘿餡做成的心。


    她做了幾次,餡兒不是稀了,不成形,就是稠了,影響口感。


    還有火候。烤得過了,餡兒容易洇皮,毀了形狀,烤得輕了,又不熟。


    直到將近午時,滿頭大汗的她才終於掌握住分寸,烤出兩個「一心餅」。


    她把「一心餅」盛入一隻精白藍口瓷盤,再以洗淨的新鮮果蔬裝點一番,裝入竹籃,蓋上白巾,欣喜地坐上去京城的馬車。


    來到汴京府,她向守門的衙役打聽,衙役倒挺客氣,一聽說她是找衛大人的,一指後巷。


    「姑娘來得巧,衛大人剛到,馬車正停在後巷,卸東西呢。」


    沈月然整了整容,腳步輕快,向後巷走去。


    她並未與衛奕說好,要來看他,也不曾提前告訴過他。


    衛奕走的時候隻說為期一個月,確切的日子她是從吳兆言口中得知的。


    吳兆言與衛奕是同僚,自然不會說錯,所以,她滿心歡喜,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轉過彎,果然看見一輛馬車,還有幾個衙役進進出出,搬運大件的包裹。


    他在車裏!


    沈月然快步上前。


    「咯咯咯……」


    一串清脆的笑聲溢出車簾。


    「奕哥哥……」


    沈月然不由怔住。


    這聲音很熟——對了,好象是那個叫邵雲如的聲音!


    邵雲如也來接他?


    「奕哥哥,雲如的大不大?」


    果然是她!


    什麽大不大?


    「不大不小,口感滑膩。」


    這是衛奕的聲音,他口中似含有什麽東西,含糊不清。


    沈月然不由捂住心口,豎起了耳朵。


    衣料摩挲,摩挲,摩挲。


    「唔……」邵雲如低唿一聲。


    「奕哥哥輕一點。」她嬌聲道。


    「讓你心急!偏要在這裏,一刻也等不了。」衛奕迴道。


    邵雲如笑道,「就要在這裏!待會兒見了他們,哪裏還有咱們做這事的份兒。雲如跟著奕哥哥去東海,足足一個月呢,奕哥哥可不許辜負了雲如。」


    「辜負誰也不敢辜負你。」衛奕笑著應道。


    ……


    馬車外的沈月然麵如死灰,雙手緊緊握住竹籃,飛也似地跑出後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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