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正果然聰明!」沈月然狗腿十足。


    「所以,你所謂的人心就是指區楚修的癡迷糾纏,歐陽邈的情義兩難,高大勇的知恩圖報和高楊氏的迴頭是岸?」吳兆言又問道。


    「對。」沈月然點頭。


    衛奕早就說過,這件案子與「情」有關。而且,她也不能認同吳兆言將案件的起因緣起、來龍去脈全部歸因於一個「利」字。


    「哈哈。」吳兆言看她一眼,幹笑兩聲。


    沈月然蹙眉。


    她當然知道她這樣翻譯洞穴白骨一案肯定會惹來吳兆言的不滿,因為她與吳兆言根本就是想法南轅北轍的人,就像貓和狗。


    當狗在向貓搖尾巴示好的時候,貓卻會以為狗豎起尾巴是在向它示威。


    所以,她也做好了被他奚落的準備,隻是這樣的「哈哈」是什麽意思?


    「校正『哈哈』是何意?」她學了他的樣子,哈哈兩聲,真就問了。


    吳兆言挑眉,「『哈哈』就是『哈哈』,你說是何意?」


    說完,他又幹笑兩聲。


    沈月然扁嘴,「校正有話不妨直說,何必發出這般哈哈的笑聲,怪滲人的。」


    「是嗎?」


    吳兆言又看她一眼,第三次幹笑兩聲。


    沈月然索性不理他了,坐迴杌子上,挑了挑爐洞裏的火苗。


    居然和他說了這麽久的話,連爐火快熄了都不知道。


    她暗自責怪自己大意。


    吳兆言見她不再言語,垂頭忙起手中的活兒,倒覺得討個沒趣兒了。


    他向外挪了挪腳步,躊躇片刻,揚長而去。


    坐上馬車,返迴京城。


    五月的天氣,已經有了熱度。


    吳兆言撩起窗簾,看向窗外。


    「兇手有『心』,被害者也有『心』,可是為何月然從校正的描述中隻聽出了『利』卻聽不出『心』呢?」


    「這樣看來,校正心中不僅全是『利』,還有『圖謀』。」


    ……


    眼中是窗外的景物,腦中一直迴蕩著剛才的話語,心中滿是不屑。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則為利往。


    人不為利,誰肯起早?


    無知的女人,懂什麽?


    他一陣心煩,不顧悶熱,放下窗簾,雙目微閉,靜心養神。


    過了片刻,馬兒突然發出一陣長嘶,引來馬車一陣顛簸,伴隨著馬夫的粗言,馬車停下。


    他兩手扶住窗框,穩住身子,問道,「怎麽了?」


    馬夫顯然也被嚇得不輕,語無倫次。


    「那人……突然……轉彎……他倒沒事……驚著了少爺怎麽辦……」馬夫又氣又急。


    吳兆言探出頭去,隻見馬車前坐著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雙手撐地,身子後傾,目露驚慌。


    見是一個轉角,他心中瞭然。


    馬車轉彎,與乞丐碰了個正著,馬夫突然勒馬,馬兒尥起蹶子,嚇倒乞丐,引起慌亂。


    不過是個乞丐而已——


    他扔出一枚銅板。


    銅板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蹦了幾下,滾到乞丐的腳邊。


    「走。」


    他命令。


    既是對馬夫,也是對乞丐。


    馬夫聽令,再次勒緊韁繩,乞丐卻一動不動。


    他正要落簾迴身,瞥見乞丐不動,皺了皺眉。


    他又扔出一枚銅板,再次喝道,「走。」


    誰知,那乞丐兩眼隻是賊溜溜地盯著兩枚銅板,仍然一動不動。


    馬夫先惱了。


    「喂,討飯的,滾開!是你瞎了眼自個兒撞上來,拿了兩枚銅板還不滾!」馬夫兇狠地道。


    乞丐卻撿起兩枚銅板,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有錢有什麽了不起。」乞丐的臉上滿是汙垢,可是目光中的鄙夷卻是清晰可見。


    「你——」馬夫又想發作,吳兆言製止了他。


    他今天說了太多的話,實在懶得再與一個乞丐爭論。


    他又掏出五枚銅板,一把甩到了乞丐的身上。


    「滾!這下夠了嗎?」他道。


    乞丐一怔,垂下頭,逐個撿起銅板。


    吳兆言冷笑。


    有錢有什麽了不起?


    瞧見了嗎,七枚銅板就能讓你這個訛人的乞丐滾蛋!


    他再次落簾迴身,不料,那乞丐竟將手中七枚銅板全部沖他身上砸去!


    他猝不及防,躲避間跌下馬車,幸虧馬夫及時攙扶,才不至於當場摔倒。


    馬夫揚起馬鞭,就向乞丐身上抽去。


    「xxxx,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瞎了狗眼,連我家少爺都敢砸……」馬夫滿口粗話。


    乞丐抱頭躲避,大聲嚷道,「來人啦,來人啦,有錢少爺當街抽打一個討飯的,快來瞧,快來瞧……」


    時值午後,街道上行人不少,乞丐的叫喊很快引來眾人圍觀。


    「怎麽迴事?」


    「誰知道呀,打一個討飯的做什麽?」


    「這是誰家少爺,與一個討飯的有多大的仇?」


    ……


    聽見百姓議論紛紛,吳兆言喝下馬夫。


    他身居汴京府五品校正,當街與一個乞丐衝突,若被人認了出來,並傳揚出去,的確有損官威。


    他輕描淡寫,對眾人道,「這乞丐意圖訛詐在先,汙辱本少爺在後,本少爺小懲大戒,各位不必驚慌,全散了去吧。」


    他準備迴車,那乞丐卻像與他槓上了似的。


    「你胡說!誰訛詐你了?誰汙辱你了?」乞丐愣愣地指著他道。


    「你去打聽打聽,這街角一向是俺老乞丐的地盤兒。今個兒日頭正好,俺正睡得美,你的馬一腳踢到俺頭上,俺啥也沒說,你為何要拿銅板砸俺?砸了一次不中,還砸了一次又一次。」乞丐一臉耿直。


    吳兆言皺眉,「你是個討飯的乞丐嗎?」


    乞丐一怔,抹了把鼻涕,「俺是啊。」


    眾人笑道,「這不明擺著嗎?」


    吳兆言收起顏色,黑麵喝道,「你是個討飯的,本少爺扔給你銅板何錯之有?你不說感激本少爺,還敢對本少爺無禮,豈有此理?!」


    眾人更是大笑,「老乞丐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下輪到乞丐又氣又急。


    「俺是個討飯的怎麽了,俺是個討飯的也不要你的銅板!你的馬車撞到了俺,俺沒有伸手向你討,也沒有裝假扮可憐,俺什麽也沒說,你就拿銅板來砸俺,還說我俺詐你辱你了!有錢有什麽了不起?你有錢,別人都要圖你的錢嗎?你圖錢,別人也都圖個錢兒?俺就不要你的錢,你拿俺老乞丐咋樣?」乞丐跳著腳叫道。


    「這樣看來,校正心中不僅全是『利』,還有『圖謀』。」


    吳兆言沒來由地又想起這句話。


    他打了個哆嗦,甩了甩頭。


    看來,今天他走的是個「背」字兒。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丟下一句話,抬腳上車。


    「走!」


    和一個乞丐計較,無論輸贏,輸的都是他,不如走為上策。


    馬夫聽令,馬車再次啟動,留下眾人的譏笑和乞丐的叫罵不絕於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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