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岸則怔住了。


    「你怎麽樣?」


    他蹲下身子想把沈月然扶起來。


    沈月然擺擺手,自個兒扶著牆根兒掙紮著站起來,左腳剛一著地,疼得呲牙咧嘴。


    「估計崴到了。」她痛苦地道。


    「抱歉了,我原想拿來算盤算算小姐的出貨,沒想到——」周岸則麵露愧色,顯得手足無措。


    沈月然倚著牆根,垂頭試著轉動腳踝,沒有接話。


    他該抱歉的應當是那後來的一甩手吧。


    為了保護包裹裏的金飾,情急之下不惜推開她,她才會踩上算盤滑倒。


    「嘶,嘶——」估計崴得不輕,左腳踝根本動不了,沈月然疼得咬牙。


    周岸則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扶,雙手卻又有些尷尬地握了握拳。


    「那包裹是金滿堂的,我——」他又說了半句話。


    不用看,沈月然也能想像得出此時周岸則麵上的難堪。


    庶子麽,尤其是京城周家的庶子,外表光鮮,卻連倒汙物、打烊這樣的事都要親力親為。他緊張在意金滿堂,生怕包裹出了岔子惹來周家人的不悅,情理之中。


    「和你無關,是我不小心才摔倒的。」她咧嘴道。


    周岸則露出一個感激的眼神。


    「用不用去瞧郎中?」他關切地問道。


    「不用。」沈月然忙道,「沒什麽大礙,在家休養幾日就能過來,我得走了。」


    「走?」周岸則溫和地笑了,「小姐這個樣子如何能走?」


    沈月然瞧瞧腳下,的確,如何走。


    「要不我派車送你吧?」周岸則道。


    沈月然抬眼看他,派車?


    周岸則又是一笑,不過這一次有些苦澀。


    「庶子麽,派輛馬車倒是不成問題。」他看著她的眼睛道。


    ******


    衛奕站在府衙後巷,等得有些煩躁。


    將近戌時,人怎麽還沒有到。


    一個女子,無親無故,哥哥被關,嫂嫂不睦,約好的酉時,她能去哪裏?


    他不敢走遠,令姚進謙四處尋找,姚進謙道府衙、吳家、梅家、京郊餅鋪都找過了,就是不見蹤影。


    他擔心之餘,不禁暗自責怪自己。


    之前見她茫然,怕她胡思亂想,於是點醒一句,告訴她此案的突破點,可是他忘了她的聰明。


    一個聰明的女子,又曾經歷各種案件,麵臨自己的親哥哥被冤,怎麽會坐以待斃?


    他午後與她分開後,做了三件事,一是派出衙役去碼頭,二是拜訪兆王爺,三是找到宋少如。宋少如身為汴京府主薄,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數月前金滿堂金箔碗糾紛一事。他以查案為名,要求看當初糾紛一案的卷宗,不料宋少如道,當初糾紛實乃誤會一場,不曾立案,更沒有卷宗。他更加懷疑另有隱情,纏著宋少如道,就算沒有卷宗,總得有個前因後果。宋少如無奈,隻得將事情經過告訴了他。


    原來,周忠則周孝則因為一隻金箔碗鬧上汴京府後,趙顯陽遂將金箔碗封存。待周廉安從江淮迴來,現場召來吳兆言檢驗,誰知吳兆言檢驗的結果卻是成色十足,足金足量。周廉安大怒,指責兩子受人挑唆,無事生非,周家兩子又是叩頭又是道歉,道全是誤會一場,二人皆因一時衝動嘮擾公堂,願認罪領罰雲雲。趙顯陽道既是誤會一場,此事就此了結,不再提及,周家人隨後領了金箔碗,物歸原處。


    衛奕聽完,舊的疑問解開,新的疑問又來了。


    兆王爺拿到的金箔碗與周家鬧上公堂的金箔碗可是同一隻?


    如果不是同一隻,此案好辦。既然老校正方偉中道兆王爺手中的金箔碗添加了銥,那就查明這隻碗的來龍去脈就行了。


    可若是同一隻,此案就複雜了。


    首先,吳兆言與方偉中的檢驗結果為何互相矛盾,誰在說謊?


    其次,金箔碗中的銥從何而來?


    再次,周廉安曾道兩子受人唆使,這人是誰?與如今調換金箔碗的是否為同一人,是否就是本案的黑手?


    最後,則是趙顯陽的態度。


    他入職汴京府五年,資歷雖不算老,但也不算輕。在他心中,趙顯陽是一個無功無過的太平官。他在處理任何問題上都是不緊不慢,沒有亮點,也不見紕漏,沒有作為,也絕不懶政。


    三哥曾經說過,汴京城是龍脈之地,安定是重中之重,所以,汴京府之首,首要的就是穩重,而他器重的,也正是趙顯陽的穩重。


    可是在金滿堂一事上,一向以穩重著稱的趙顯陽卻顯得輕率了。


    就如沈月然所說,碗也可能有問題,為何一口咬定人有問題?


    還有,不留下卷宗不說,對沈日輝等人更是接連用刑。


    他隱隱覺得,事情可能並不簡單,而他要想窺得真相,憑他一人之力,恐怕非一朝一夕之事。


    他見酉時已至,惦著與沈月然的約定,匆匆告別宋少如,來到後巷,卻等不來人。


    他越想越不安,一件連他都覺得深不可測的案件,她一個弱女子若貿然捲入,惹來禍事,如何是好?


    心中七上八下間,一輛馬車在巷口停下,他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男子先行下車,撩起車簾,對車內人說著什麽。


    車身一陣輕微晃動之後,一個女子姿勢奇怪地走下馬車。


    是她!


    衛奕大喜。


    剛想抬腳,卻見沈月然倒入那男子懷中。


    衛奕冷了雙眸,麵如冰霜。


    ******


    這是一輛帶有隔間的華麗馬車,繡幔屏風,珠簾玉飾,朱漆雕刻,車內鋪有紅毯,座上墊有白裘,偌大的座榻,可坐可躺可臥。


    沈月然愜意地坐在裏間,腳邊跪著一位正替她揉擦藥酒的婢女。


    沈月然雙目炯炯,眉飛色舞地將午後之事告訴了衛奕。


    「衛大人,您說打結一事能洗脫哥哥的嫌疑嗎?」她萬分期待地問道。


    坐在外間的衛奕瞧著車外的景物,心不在焉,片刻後才「哦」了一聲。


    「能還是不能?」沈月然完全沉浸在興奮之中,得意地道,「一定能,對不對?!嫂嫂說了,哥哥連個線頭都不會打,何況雙結扣?哈,沒想到哥哥一向手笨腳笨的,這次倒幫了他一個大忙。」


    話音落地半晌,衛奕又「哦」了一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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