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一迴到家,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兒。

    空氣中彌散著橙肉與蟹肉的鮮甜氣味。橙香蟹,又名蟹釀橙,是用黃熟的大橙切去頂上一片,挖出部分橙肉成為橙盅,再將蟹肉蟹黃拆出炒香,加入上好花雕酒與橙肉燴製,最後放入橙盅上籠蒸好。這是江浙一帶的名菜,周鴻隻在跟著周三老爺出京那一段時日,在杭州嚐過,之後不久就去了西北,食冰臥雪,嚼蘿卜幹和幹肉了。如今再聞到這股鮮香清甜的氣味,居然有些恍如隔世。

    可是有哪裏不大對勁。周鴻有幾分探究地看著顧嫣然,總覺得她的臉看上去不太自然,仿佛眼下敷了一層脂粉,但早晨她迴門之時,卻還是未施半點脂粉的。

    “迴來了?”顧嫣然迎上來,親手替他寬下外衣,知柔忙要上前來:“少奶奶,這是奴婢們做的事,讓奴婢來吧?”

    “你下去。”周鴻眉頭微微一皺,頭也不迴地一擺手將知柔推開一點,“少奶奶沒有喚你,進來做什麽。”

    知柔的臉色變了變,低下頭出去了。周鴻緊盯著顧嫣然的臉:“出了什麽事?”

    “先用飯吧。”顧嫣然抬頭對他笑了笑,“這橙香蟹要趁熱吃,冷了就腥氣了。”

    周鴻眉頭皺得更緊。他不過去一趟衙門而已,家中這是出了什麽事?

    橙香蟹做得極為精致,十月的橙已黃熟,甜美無比,蟹也還肥,酒是好酒,橙盅上還灑了新鮮的白菊瓣,更增添了清香。可是這美食吃在周鴻口中,卻有些味同嚼蠟,好容易等到丫鬟把飯菜撤下去,周鴻才迫不及待地問:“究竟出了什麽事?”

    丹青和石綠識相地退了出去,剛將門掩上,迴頭便見知柔托了兩盅茶嫋嫋婷婷地走來,見了兩人便莞爾一笑:“兩位妹妹怎麽出來了?誰在裏頭伺候少爺和少奶奶呢?”說著,就要伸手去推門。

    丹青伸手一攔:“少爺和少奶奶在裏頭說話,姐姐此時不便進去。”

    知柔微微揚起眉毛瞧著她:“妹妹莫不是糊塗了,少爺和少奶奶在裏頭,哪能沒人伺候呢?我伺候少爺也這些年了,少爺飯後是必要一杯毛峰茶的。”

    丹青才不吃她這一套,嗤笑道:“我隻聽說少爺在西北從軍好些年了,倒不知道姐姐也跟到西北去伺候了?”什麽飯後必要一杯毛峰茶,莫不成在西北,飯後也有一杯茶?方才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知柔要替周鴻寬衣,周鴻都不怎麽耐煩,可見二人生疏,知柔就別在她們麵前擺這副貼身大丫鬟的架

    子了。

    知柔被丹青噎得說不出話來。顧嫣然過門這幾天,她隻跟碧月和牙白打過交道。碧月年紀小,且是孟家給的,隻管著顧嫣然的飲食,別的事都不大開口。牙白則是外頭買來的,自己腳跟還沒站穩呢,更是不會隨意指指點點了。萬沒想到這個丹青卻是牙尖嘴利,說話一絲兒也不客氣。

    自打顧嫣然進門,知柔是漸漸覺得自己在小山居的位置有些動搖了。之前小山居不過有個知暖,年紀既小,又是外頭莊子上來的,怎麽也壓不過她這個侯夫人撥過來的大丫鬟。可這位少奶奶就不同了,雖然尚未圓房,卻是瞧著極得周鴻的歡心。丹青和石綠既是她的貼身丫鬟,地位自然不同,她若是再如之前那般,怕是沒幾日就連周鴻的身都近不得了。若是不能伺候二少爺,縱然有侯夫人替她撐腰,又能如何?故而她這幾日是格外的殷勤,可是瞧著周鴻卻更疏離,不由得叫她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老實說,倘若周鴻此刻還是周家二房那個庶子,知柔也就無所謂了。橫豎再過個兩年她去求求侯夫人,大約也能穩穩當當放出去配個小管事之類。可如今周鴻卻是長房的嗣子了,能分到周家好大一份產業,上頭又沒有父母管束,這若是能留在他身邊,不比配個小管事強得太多?更何況——如今少奶奶還不能圓房呢!近水樓台先得月,放眼看看這小山居裏,年紀合適,人才又不錯的,舍她其誰?

    可恨丹青這個丫頭,眼又尖,嘴又快,一句句話說出來都紮人心窩子!知柔把丹青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她俏麗的瓜子臉,微微吊起的丹鳳眼,忽然心生警惕。這丹青年紀也不算大,可看著也有十五歲了,會不會就是少奶奶給少爺準備的通房丫鬟?還有那個牙白,比丹青還要大一歲,容貌也更嬌俏些,會不會也是……

    “知柔姐姐出什麽神呢?”丹青全不知知柔心中所想,隻當她還要進屋去,連忙擋在門口,不輕不重地推了知柔一把,“姐姐也勞動一天了,去歇著罷,這裏有我們呢。”

    知柔被丹青這一推才醒過神來,知道是進不去了,便端了茶迴了自己屋裏。劃給長房的園子雖大,但下人們都是兩人住一間屋子,知柔自然跟知暖同住。她一迴房,就見知暖在窗下借著點光比線,嘴裏還哼著歌兒,一派悠閑自得的模樣,頓時覺得紮眼起來。

    “姐姐迴來了?”知暖笑嘻嘻抬頭看她一眼,“這茶是——”

    “少爺在屋裏,有少奶奶的丫鬟伺候呢。”知柔將茶盤放下,看著知暖冷笑了一聲,“看我衝了茶,竟是

    不讓我進去。再過兩天,我看那屋裏都沒有咱們站的地兒了。”

    知暖想了想:“我瞧少奶奶身邊的姐姐們,都是細心的,定然也伺候得好。”

    知柔嗤了一聲:“說你傻,你還總不服氣。少奶奶的丫鬟再好,那是少奶奶的。”

    “少奶奶都嫁進來了,還分什麽你家我家的。”

    知柔又冷笑了一聲:“那我問你。若是一件事,少爺說往左,少奶奶說往右,你聽誰的?”

    “自然聽少爺的。”知暖不假思索地迴答,隨即一怔,若有所思。

    知柔斜瞥著她:“這會子明白了?少爺身邊全是少奶奶的丫頭,能伺候好少爺嗎?”

    知暖躊躇起來:“我瞧著少奶奶是個和氣人……”

    知柔又嗤笑了一聲:“和氣人,能一下子打發了一半人迴去?你難道還真信她的話,說是不忍心讓她們跟家裏人分開?”

    知暖覺得腦子有些糊塗了,半晌才猶猶豫豫地道:“可是,少爺若是想叫我們過去伺候,會說的。”既然少爺不說,那就是少奶奶的丫鬟伺候得還不錯。

    知柔被噎住了。她有千言萬語,知暖有一定之規,一時之間,她居然想不到什麽話來反駁知暖,隻能悻悻地坐下,拿起茶盤裏的兩杯茶,咕咚咚都灌進了自己的肚子。

    小山居正屋外頭,石綠看著知柔走了,才低聲埋怨丹青:“你也說話太不客氣了。到底是少爺身邊的大丫鬟,伺候了好幾年的。”

    丹青撇了撇嘴:“我就看不上她拿大。”

    石綠輕輕歎了口氣:“我也看不上,可她是少爺身邊的人,我們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不好太咄咄逼人了。”

    丹青有幾分心虛:“我瞧著少爺也不怎麽喜歡她伺候。”

    石綠有些憂慮地看看裏屋的門:“我自然也希望少爺就喜歡少奶奶在眼前,可如今——那外頭……”

    一說起這個,丹青也沉默了。兩個人對坐著,眼睛都盯著裏屋的門,恨不得能把耳朵貼到門縫上去,聽聽裏頭到底在說什麽。

    屋裏,顧嫣然也跟周鴻對坐著,她的手在衣袖裏握得緊緊的,掌心已經留下了深紅的掐痕,顏色微微有些發紫了:“今日,二嬸娘叫我過去,與我說了一事。”

    周鴻向前探了探身,表示他在聽著。顧嫣然抬眼看著他,終於還是道:“嬸娘說,西北軍迴京獻俘前一日,有人看見你在煙袋小街。”

    周鴻唿地站了起來:“誰看見的?”

    他的反應嚇了顧嫣然一跳,下意識地也跟著站了起來:“二嬸娘說,是府裏的下人。”

    周鴻的眉擰得死緊:“是哪個下人?她還說什麽了?”

    顧嫣然略怔了片刻才明白,周鴻說的是侯夫人。才一提到煙袋小街,周鴻就是這樣仿佛被踩了痛腳一般——顧嫣然覺得心裏有些發涼,聲音不自覺地也冷了下來:“嬸娘說,讓我把人接進府來,說——她已經有了身孕了。”

    “接進府來?”這下輪到周鴻一怔了,“她說接進府來?”

    “是。”顧嫣然的指甲又陷進掌心裏去了,“嬸娘說,雖是外室,到底那是你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她一麵說,一麵盯著周鴻的臉看,盼著他能說一句那孩子不是他的,那女子根本與他無關。

    可是周鴻臉上的神色卻讓她看都看不透。像是有幾分驚慌,而後又有些安心,可安心之中又有些別的,他在屋子裏轉了幾圈,最後看向她的時候,帶著幾分歉疚:“嫣然——”

    顧嫣然的心忽通一聲沉下去了,整個人都像從什麽地方摔下來一般,且晃晃悠悠的還一直落不到底:“那個——真是你的……”

    周鴻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小臉忽然就白了一層,嘴唇上的血色更是褪得幹幹淨淨,頓時就慌了:“嫣然,你聽我說,不是那樣——”

    “那是怎樣?”顧嫣然睜大眼睛看著他,覺得眼前漸漸模糊起來,仿佛有什麽衝進了眼睛,馬上就要流出來,“我,我不聽嬸娘的,我隻想聽你說一句,那孩子可是你的?”

    周鴻抬手重重在頭上抓了幾把,眉頭因為苦惱深深皺了起來:“嫣然,這事——我,我現在不能答你。”

    “什麽意思?”顧嫣然極力不讓眼睛裏的東西衝出來。

    周鴻煩躁地一拳打在桌上,盯著桌麵喘了口粗氣,才抬頭看著她:“既然嬸娘看見了,那——隻能將她接進來了。”

    顧嫣然覺得耳朵裏又嗡了一聲。把人接進來?周鴻其實已經迴答了她的問題,若那孩子不是他的骨血,又何必把人接進來?

    “她是什麽人?”顧嫣然低下頭,讓兩滴水落在自己衣袖上,無聲無息地滲了進去。

    “是——唱戲的。”周鴻卻猶豫了一下才迴答。

    “那她不能進府。”顧嫣然眨掉睫毛上的濕意,揚起了頭,“若是她生了孩子,可以抱進府裏來養,但她

    不能進府。”戲子雖是下九流,也是良民,並不是賣身。這樣一個沒有賣身契的女子入府,還生下孩兒,說不準就是又一個白姨娘。

    “不可!”周鴻不假思索地道,“二嬸娘知道她的住處,她便不安全,須得接進來。”頓了頓,他輕輕補了一句,“她——算是救過我的命,我要還這份恩情。”

    顧嫣然頓時耳朵裏又嗡了一下。有一瞬間她很想說,那就留母去子。比起家裏多個妾室,有了庶長子更為麻煩。可是她說不出口,就如她討厭白姨娘,卻不能對顧浩然也冷若冰霜一樣——孩子總是無辜的。

    既然這話說不出口,還能說什麽呢?顧嫣然轉過頭:“妾身知道了,明日就收拾屋子,把人接過來。”

    “嫣然——”周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人接進來,你收拾個院子讓她好生住著,平安把孩子生下來便可。以後,若有機會,我,我有話要告訴你。”

    這些話聽在顧嫣然耳朵裏,可是並沒弄明白是什麽意思。這會兒她心裏亂紛紛的,雖則聽了,卻隻像清風過耳,什麽都沒聽明白:“旁邊東小院如何?”

    劃給大房的園子雖是都翻修過了,但畢竟多年沒住人,且伺候的下人被她一古腦兒打發了一半,如今也就是小山居這裏打掃收拾,是個正經住人的樣子。小山居本身雖偏僻,但園子著實不小,除了正屋之外,旁邊一個東小院,也是整齊幹淨的兩進屋子,正好住人。

    周鴻卻搖了搖頭:“不必。園子後頭的珂軒最好。”

    顧嫣然怔了怔。珂軒在園子緊後頭,種滿了竹子,風過似有鳴珂聲,故名珂軒。但那地兒實在要算是極偏僻的地方,比小山居還要偏僻,十幾年都沒人去過了。若不是這次分家翻修,恐怕府裏就是管灑掃的下人都不大記得那地方了。

    “珂軒?這——未免太過冷清偏僻了吧?”顧嫣然有些疑惑地看著周鴻,又是有身孕,又是有救命的恩情,她就是因著這些,才說要放到東小院的。如今周鴻這一下子安排到珂軒去,究竟是什麽意思?

    周鴻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惱火地胡嚕了一下自己的頭,頓時弄得像個毛刺蝟一般:“總之你放心,我隻是接她入府生子,別的,別的什麽都不會做!”他神色苦惱,緊緊攥著顧嫣然的手,一臉有口難言的模樣。

    顧嫣然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去母留子的意思?還是說此後他不會再去碰這女子?莫非當初也隻是為了報答救

    命之恩,才會納她?

    “咳!”周鴻有些煩躁地跺了下腳,“日後,日後若是——若是事情大白於天下,我一定給你個解釋!總之她入府隻是個名份,好好照應著,我——絕不會碰她!”

    最後這句話算是給顧嫣然吃了一顆定心丸,於無盡煩惱之中,又生出了一絲希望:“爺這話當真?”

    “叫我峻之!”周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有些話,我此刻不能說出來,日後,日後若有機會,我定會向你分說明白!”

    顧嫣然看著他急得幾乎要冒火的眼睛,終於輕輕點了點頭:“好。”

    丹青和石綠在外頭什麽都聽不見,隻聽見屋裏仿佛有人用力捶桌椅的動靜,都不由得變了臉色——莫不是說崩了,二少爺發怒了?好容易等到顧嫣然在屋裏喚了一聲,兩人趕緊進去,見少爺坐在椅子上,少奶奶坐在羅漢床上,神色也都還平靜,這才鬆了口氣。但近看,少奶奶眼圈卻是微紅的,少爺迴家之前敷上去的那層脂粉已然沒了,頓時心裏又揪了起來。

    “去打水來洗漱吧。”顧嫣然折騰了這半日,也覺得疲累,“記得明日把珂軒收拾出來,有什麽缺的,隻管到小庫房去取。”

    小庫房裏放的都是她的嫁妝,拿嫁妝出來收拾珂軒?丹青和石綠都覺得有些不好,卻又不敢問,小心翼翼應了是。石綠返身出去叫人送熱水來,卻在門口碰上知柔,細聲細氣地笑道:“少爺和少奶奶可說完話了?時辰不早,少爺明日還要去衙門,該歇息了。”

    顧嫣然看看天色,果然不知不覺的時辰委實不早了,正想讓周鴻去廂房歇著,周鴻卻皺了皺眉:“把熱水送過來,我今晚歇在這兒。”說完了話才想起來,略有幾分忐忑地問顧嫣然,“可好?”

    顧嫣然也怔了一下。周鴻剛剛說要接個人進門,這會兒就說要歇在她這兒。一則是害羞,二則,她心裏也還是有幾分怨氣的。

    “少爺,這可不成,您和少奶奶還不能——”

    “去把二少爺的東西搬過來吧。”知柔若不說這話,顧嫣然也未必就答應周鴻,可她這般一說,反倒激起了她幾分怒氣,“二少爺要歇在哪兒,自然由二少爺自己做主。”輪得到一個丫頭來說三道四麽?

    知柔張張嘴,但看周鴻麵色不悅,也隻得閉了嘴迴身去廂房收拾了鋪蓋送來。等收拾好了床鋪,顧嫣然倒窘了起來。畢竟這還不能圓房,這,這如今——這同床共枕的……

    “我隻跟你說說話。”周

    鴻看她打量著床鋪,似乎有些麵色不善,忙低聲解釋。

    鋪蓋都搬進來了,難道還讓再搬出去不成?顧嫣然低了頭,去淨房換了衣裳出來,頭都不敢抬地爬上了床,鑽進被子裏,麵朝牆躺著。片刻之後,燭光驟暗,床輕輕震動,是周鴻也躺了上來。

    丹青在外屋值夜,這會兒內室便是一片昏暗,隻有一星燭火在燈罩裏透出淡淡微光,也透不進帳子裏來。顧嫣然對著牆,哪裏睡得著?隻瞪大了眼睛,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麽。良久,周鴻在她身後動了動,靠近了一點。

    顧嫣然渾身都緊張起來,挺直了身子,感覺周鴻抬手在她肩頭輕輕觸了觸,又收迴了手去,低聲道:“睡了?”

    “……沒……”

    “你——生氣了吧?”周鴻聲音裏明顯地忐忑。

    顧嫣然卻不想談這個話題:“別說這事了。”她不想躺在自己的喜床上,卻要跟夫君談論另一個女子。

    “那——咱們說說別的?”周鴻聲音放得更低,竟有幾分討好的意思。

    “……嗯……”顧嫣然還是答應了。事情已然如此,她若再冷冰冰的,於事情可有什麽補益?人還是要接進來,孩子還是要生下來,不過是徒然讓她和周鴻再離心幾分罷了。

    今日之事,她不是不傷心。可看周鴻的模樣,又仿佛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這幾日他對她的好處不是假的,顧嫣然怎麽想,也不覺得周鴻是做假來哄她,隻為了讓她答應接這女子進府。

    “那——說點什麽?”周鴻反而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說你跟李禦史的事吧?”顧嫣然隨口說了一句。

    “哦。那是我的先生,當初在書院的時候教導過我,就連峻之的字,也是李先生替我取的。”

    “是李禦史替你取的?”顧嫣然有些詫異,不自覺地轉迴了身來。不是平南侯取的?

    “是李先生。”周鴻在黑暗裏笑了一聲,“周淵字泰之,周瀚字毅之,那才是二叔取的。我,我是無字的,是先生知曉了,便替我取了這兩字。盼我對己從嚴,日後履險不驚。”

    “周大公子——是怎麽墜馬的?”顧嫣然想起平南侯府的傳言,不禁問了一句。

    周鴻的聲音沉了下來:“我自小在莊子上長大,我姨娘的一個陪嫁丫鬟——我叫青姑姑的——跟著我,那莊子上有個護院身手不錯,青姑姑讓他教我學武。到我被接迴周家時,便已會騎馬射箭。周淵——他見

    我也會騎馬,便要與我賽一賽。我那時也好勝,想著若能勝過他,侯爺無論如何也會多看我一眼,便應了。誰知他揚鞭捎著了馬眼,驚了馬……”於是他非但沒有讓平南侯喜歡,反而得到了一頓毒打。

    顧嫣然聽出了他未盡的話意,心下憐憫,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我原不該問……都是過去的事了……”

    周鴻立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拉過去放在了自己胸上,才輕聲道:“是……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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