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金匱大街逛下來,孟素蓉就覺得累了。她身子本來比旁人弱些,看花燈隻靠兩隻腳走,金匱街又特別的長些,故而街頭走到街尾,便覺吃力。好在沔陽城內最好的花燈都在這條街上,逛過了這條街也就看了個差不多。

    雖然韓晉意猶未盡,但孟素蓉不肯放他們自己在街上逛,執意叫兩人都迴了顧家歇息,以便明日一早能趕迴書院去。韓晉想想這事兒被韓老夫人知道的後果,也隻能老老實實聽話了。

    迴了顧家,各人也是筋疲力盡,都往自己院子裏去。顧怡然今夜玩得開心,話也比平時多些,跟顧嫣然一邊往自己院子走,一邊還看著自己拎在手上的花燈。顧嫣然看她那樣子,忍不住一笑:“叫花青拿著吧,明日再看也跑不了。”

    這花燈是韓晉執意要買的,幾個女孩兒每人一盞,還替蔚哥兒帶了一盞走馬燈。周瀚也想買的,但被孟素蓉婉言謝絕了,反倒自己掏錢給女孩兒們買了幾件東西,又給韓晉和周瀚每人買了一個竹雕的筆筒。

    “這花燈真好看,紮燈的人手真巧。”顧怡然有點不好意思,把花燈交給丫鬟,“我還忘記謝謝表哥。”

    顧嫣然笑了笑:“無妨,母親替我們謝過了。”

    顧怡然今晚太過興奮,嘴還是停不下來:“周公子真會挑花燈,那盞走馬燈別人都沒瞧見,他就挑出來了,果然是最好的。”

    “周公子是京城人,京城的花燈比外頭花樣自是多的,他見得多,自然會挑。”

    “周公子今兒晚上說的事是真的嗎?”顧怡然又想起周瀚的話來,“周家那位二公子,居然害得自己兄長從馬背上摔下來身亡?這,這也太狠心了。”說到這裏,小心抬頭看了一眼顧嫣然。平時她也嫉妒嫡姐,可是若嫡姐從馬背上摔下去……顧怡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想了,這是一條人命哪。

    顧嫣然皺起眉:“這是別人家的家事,我們沒有親眼看見,並不知道裏頭是不是有些誤會,不可妄下論斷。今日周公子也有些失言,我們聽就聽了,切記不要出去亂傳。”說實在的,她總有些不能相信周瀚的話。

    周瀚所說平南侯長子墜馬一事,她也聽秦知眉說過的,但隻說是兄弟兩人賽馬,至於周大公子究竟為何墜馬,秦知眉可沒有說是周鴻害的。何況,在她心裏總是隱隱覺得,一個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又不顧茂鄉侯府和德妃的威壓,肯當光身上玉佩送李家人返鄉的人,不會幹出殺害自己兄長的事。

    “那——是周公子說謊?”顧怡然糊塗了。她是相信周瀚的,生得那麽好看、又那麽尊貴的少年,怎麽會說謊呢?

    “也不一定,或許中間有些誤會,我們都不曾目睹,所以不可輕信。”顧嫣然想了一想,又道,“無論如何,這些話千萬不要再說出去了,傳別人家的閑話不妥,你聽聽也就罷了。”

    “哦——”顧怡然老老實實應了,卻又忍不住漏出一句,“姐姐,綺表姐跟周公子好似很投緣……”

    “別胡說!”顧嫣然嚇了一跳,看看左右都是心腹丫鬟,這才鬆了口氣,板起臉道,“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顧怡然支吾著不敢說話了,花青頂不住,小聲道:“是絹表姑娘說的,我們姑娘隻是聽。”

    “以後這樣的話,連聽也不要聽。”顧嫣然肅然道,“花青,再有這些的事,你立刻指個借口把姑娘帶開。二妹你也聽著,這種話以後既不要聽,更不要傳,傳出去了,說不定就壞了表姐的名聲。”

    顧嫣然極少在弟妹們麵前這樣板著臉,顧怡然嚇得慌了,紅著眼圈道:“我再不敢了,姐姐別告訴太太……”

    “我不說。”顧嫣然歎口氣,“你還小,不明白這裏頭的要緊,以後切記著我的話,別等將來鬧出事來吃虧。絹表妹——”略一躊躇,還是道,“我們年後就不去韓家那邊附學了,以後再見了,隻說些讀書學琴的事,別的都不要說了。”

    顧怡然點頭如搗蒜,深悔自己今晚不該太過高興,什麽話都說出了口,蔫頭蔫腦帶著花青迴房了。銀朱早備好了熱水,見顧怡然這樣不覺有些驚訝:“姑娘這是怎麽了?”

    花青衝她使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問,自己服侍顧怡然進淨房沐浴,一麵低聲細氣地道:“姑娘,大姑娘跟您說的話都是正經話,有些事姑娘還小不明白,太太呢,又不好平白的跟姑娘說起,姑娘以後有什麽事,正該多去問大姑娘才是。”若是自家姑娘跟大姑娘姐妹處得好,她們做丫鬟的也跟著放心。

    “我又不是太太生的……”顧怡然沒精打采地伏在浴桶邊上,“姐姐會不會告訴太太,太太若是生氣……”

    “姑娘若是聽大姑娘的話,大姑娘又何必去告訴太太呢。”花青年紀漸長,對這府裏的事也看得越發清楚,“太太是個心善的,姑娘規規矩矩的,自然能得太太喜歡。”

    “可是姨娘總埋怨我不是個兒子……”

    “姨娘糊塗。”花青不像石綠那麽穩重,說起話來

    也比石綠敢說,斷然就給柳姨娘扣了頂大帽子,“奴婢說句犯上的話,姨娘要個兒子來做什麽?跟太太生的蔚哥兒搶家產不成?再怎麽太太生的也是嫡子,將來這家業都是蔚哥兒的。太太就是再心寬,也不會歡喜浩哥兒。可是姑娘就不同了,礙不著太太什麽,將來太太替姑娘挑一門妥當的親事,再陪送一份嫁妝,姑娘自在過日子,有什麽不好?奴婢是姑娘的奴婢,隻有盼著姑娘好的,太太不是姑娘的親娘,可大姑娘總是姑娘的親姐姐啊。有什麽事兒太太教了大姑娘,姑娘好生去問問,不是也能從大姑娘處學些?”

    顧怡然低頭不語,仔細尋思去了。花青見她聽進去了,也就閉了嘴,伺候著顧怡然睡下,就悄悄去了下房楊媽媽屋裏,將自己方才和顧怡然說的話講了一遍:“奴婢瞧著,姑娘是聽進去了。”

    楊媽媽聽了點點頭:“聽進去了,就是她的造化。也是咱們太太心太善了,慣得這些姨娘們不知道天高地厚。從前孟家也沒有個妾室,柳姨娘沒見過,就不知道這妾該怎麽當。”

    這話花青不敢接,陪著笑道:“太太心善,大姑娘也心善,若肯多教教我們姑娘,姑娘就得多少好處呢。”

    楊媽媽看她一眼:“你是個好的,多勸著姑娘規規矩矩的,將來自然都有好處。倒是這絹表姑娘,倒真不是省油的燈。嘿,姨太太家這兩個表姑娘,還真是離得遠些的好。”

    花青有些忐忑地道:“我們姑娘雖聽了這些話,可除了今兒晚上跟大姑娘說了之外,真沒往外頭傳半個字的。”

    楊媽媽心道顧怡然也沒地方去傳什麽閑話,嘴上卻道:“二姑娘人小不懂事,就怕被人帶壞了,你好生瞧著,有什麽不好,或來告訴我,或跟大姑娘身邊的寫意說。俗話說仆從主貴,咱們不說貴不貴吧,隻是主子好了,咱們才好,你可明白?”

    花青連聲答應,從楊媽媽房裏退了出來,正準備迴自己下房,忽見園子裏有個人影,不由嚇了一跳:“誰?”這時候眾人都要歇下了,誰還在園子裏走呢?

    那人影也被嚇了一跳,從暗影裏往外稍稍走了一步:“是,是我——”

    花青覷著眼睛看過去:“啊,是宛娘姐姐啊,嚇我一跳。怎麽這時候還沒歇著呢?可是老太太有什麽事?”

    “不,不是。”宛娘雖往前走了一步,大半個身子卻還在樹影裏,花青也看不清她的神色,“老太太許我今晚在附近看看花燈,所以這會兒才迴來。”

    花青不疑有他。宛娘

    在顧家地位特殊,雖說做的是丫鬟們的事兒,但卻沒有簽賣身契,別說丫頭們都要叫聲姐姐,就是姑娘們也這樣叫的。今晚顧老太太不去街上看燈,宛娘也就說不去,但孟素蓉等人走了,顧老太太放宛娘去附近街上瞧瞧倒也是有的。

    “那姐姐快去歇著吧,明兒還有事呢。”

    宛娘答應一聲,迴身就走。顧老太太院子裏已經熄了燈,她摸著黑進了自己屋裏,爬到床上才鬆了口氣。不管怎樣,今晚總算是跟那蔡將軍搭上了話。想不到這蔡將軍祖籍也在福州一帶,真是太好了,隻可惜他不知道呂良——真沒想到西北軍居然有十好幾萬人呢!

    想到這裏,宛娘又發起愁來:要如何才能打聽到呂良的消息呢?難道讓她自己跑到西北去不成?可就聽蔡將軍的說法,縱然自己能去西北,隻怕也找不到呂良呢。好在蔡將軍在沔陽這裏催完糧還要去別的地方,過些日子還要迴沔陽的,那時候再去找他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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