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這麽一場,程範和劉家哥兒雖然都無大礙,但也沒人再有心情玩耍,不過是稍坐了片刻便陸續告辭。秦知眉歉疚得不知如何是好,拉著顧嫣然的手說了好些道歉的話,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顧嫣然送走了客人,才叫了之前在園子裏伺候的丫鬟過來問話:“究竟是怎麽就打起來了?”

    幾個小丫鬟年紀不大,嚇得臉都白了,見顧嫣然一問,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哭著你一言我一語地道:“程家少爺不跟大少爺說話,大少爺惱了,說周少爺也是庶出,可是京裏什麽侯的兒子,程少爺還不是要低聲下氣……程少爺聽了,就跟周少爺說了些不客氣的話,奴婢聽見什麽姨娘什麽的,再之後就,就打起來了。奴婢們那會兒去端茶傳菜,沒攔住……”

    顧嫣然聽得直皺眉:“浩哥兒呢?”折騰了半天原來是他惹出來的事。

    小丫鬟哪裏知道,正瞪著眼睛答不出來,顧嫣然的丫鬟丹青三步並成兩步地跑來:“姑娘,白姨娘帶了大少爺在老太太那裏哭,老太太把太太叫過去正訓斥呢!”

    丹青是顧嫣然的貼身丫鬟,年紀也隻有十二歲,比起年長些的寫意來便顯得有些沉不住氣,這一路跑過來是一臉的氣憤:“明明是她自己非求著老太太讓自己兒子出來待客,這會兒又怪上太太了!”

    一旁的寫意連忙瞪了她一眼:“這些話也是你說得的!”白姨娘雖是個姨娘,也算半個主子,丹青這樣出言不遜,若是傳到顧老太太耳朵裏少不得要吃虧。

    顧嫣然已然皺著眉起身:“走,去看看!”

    顧老太太房裏亂糟糟的,顧嫣然才走到門口,就聽見顧老太太惱怒的聲音:“……早說不要辦什麽生辰宴,你偏要招搖,如今可好,嚇著了浩哥兒,我饒過你們哪一個!”接著就是白姨娘嚶嚶的哭聲,顧嫣然將簾子掀開一線看進去,就見她摟著浩哥兒心肝肉地邊哭邊叫,浩哥兒頭發有些散了,可渾身上下卻並無半點傷處,站在那裏讓白姨娘摟著,神色中就略有幾分不耐,顯然對母親的哭鬧有些不以為然。

    孟素蓉今日也是嚇了一大跳,聽了顧老太太一番教訓又扯到了顧嫣然身上,心裏也有些氣,略抬了抬聲音道:“母親,今早我本說不必浩哥兒出來,若不是白氏一定要催著哥兒去園子,也不會有今日之事。何況落水的是程家少爺,浩哥兒離得遠遠的,也並未磕著碰著。”

    白姨娘在旁邊嗚地一聲就哭了出來,鬆開浩哥兒,轉身就朝著孟素蓉跪下來磕頭:“太太

    ,哥兒雖然是我生的,也是老爺的骨血,求太太也疼疼他。程家少爺拿刀動杖的,哥兒還小,如何不怕?何況哥兒身子弱,太太若非說落了水才算受驚,妾隻怕哥兒身子受不住。如今老爺隻有這一點骨血,若是哥兒有個三長兩短,妾如何對得住老爺啊!”

    孟素蓉被白姨娘這一番胡攪蠻纏的話氣得手指微抖:“白氏,你不要胡說八道,今日之事若不是浩哥兒在中間挑撥,程家少爺——”她話猶未了,顧老太太已經一拍桌子:“我看你才是胡說八道!浩哥兒才多大,他挑撥什麽?你若不請程家哥兒來,又如何會生這樣的事?還有那周家哥兒,都十四五了還往園子裏請,你們孟家不是書香門第麽,連這些避嫌的道理也不懂?”

    丹青在顧嫣然身後聽著,氣得直跺腳。顧嫣然咬了咬嘴唇,忽然一掀簾子衝進去,撲到了孟素蓉懷裏,半帶哭腔地喊道:“母親,程小姐方才衝我發了大脾氣,說她弟弟就是因為浩哥兒才跟周家少爺動起手來,現下程家少爺受驚發起熱來,周家少爺也受了傷,這可怎麽辦!”

    孟素蓉一怔。她聽丫鬟說了程芸走時並不曾發什麽脾氣,也根本不知程範與周鴻動手是因著顧浩然,現下顧嫣然卻忽然說了這麽一番話,倒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倒是顧老太太聽了這話臉上有些掛不住,咳嗽了一聲道:“程家姑娘怎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難道有錯就是我們浩哥兒的不成?”

    顧嫣然轉頭對著她抬手揉眼睛:“祖母,程小姐的父親是知府,她弟弟是家裏唯一的嫡子!周少爺更是京城裏平南侯之子!這兩家人我們哪裏惹得起,程家少爺和周少爺都是弟弟招唿的,難不成有錯還是程家和周家的錯嗎?”

    顧老太太雖不知道平南侯是什麽尊貴人家,卻知道程知府是兒子的頂頭上司,聽起來這周家比程家還要厲害,不由得有些慌了,隻是嘴硬道:“胡說八道!”想想又怨怪起兒媳婦來,“若不是你生事,哪裏會如此!若是帶累了老大的前程,你可就高興了不成?”

    孟素蓉知道婆婆不喜自己,素日裏的偏袒不講理也是有的,本欲如往日一般息事寧人也就算了,隻是方才聽了有人落水匆匆趕去園子裏看,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急,便覺得胸口有些煩悶。此刻又立在這裏聽了顧老太太半日的訓斥,隻覺得一陣頭昏,晃了晃就往旁邊歪倒過去。跟著的兩個大丫鬟錦眉錦心嚇得魂都飛了半邊,連忙搶上來扶住,也顧不得顧老太太,一邊叫人抬春凳來將孟素蓉抬迴去房去,一邊催著人去請郎中,頓時忙成一團。

    顧老太太見兒媳突然暈倒,也嚇了一跳,暫時閉了嘴。白姨娘在旁看著一屋子的人都去忙孟素蓉了,隻將她們母子兩個扔下,卻是滿心的不忿,拿手帕子掩了臉哭道:“娘看看,這有了錯處就都怪到浩哥兒頭上,若是老爺迴來,看見太太暈倒,隻怕又要怪在我身上……”

    顧老太太打小就喜歡這個遠房的外甥女,但凡有個病災她都陪在身邊伺候,嘴又甜手又巧,事事都順著自己。相形之下,京城娶來的兒媳婦一舉一動都是規矩,就連身邊陪嫁的丫鬟嬤嬤都體麵得太過了,讓她這個鄉下來的老婦人平白就覺得不自在。何況這兒媳病病歪歪,三天兩頭就要吃藥,嫁進門十幾年了隻生了一個丫頭片子,就是抬舉個姨娘也隻會生丫頭,鬧得兒子至今隻有浩哥兒一個男丁,真是家門不旺。俗話說多子多福,這媳婦自己沒福氣,連顧家的福氣隻怕都被她衝了。顧老太太存了這些想法,此刻聽了白姨娘的話便邪火上躥:“我還沒死呢,老大要怪,隻管怪到我身上來!”

    “母親說什麽怪不怪呢?誰又惹了母親生氣?”門外傳來聲音,白姨娘頓時一臉驚喜:“老爺迴來了!”快步過去親手打起簾子,一個中年男子跨了進來。

    這中年人正是顧運則了,他今年三十有五,少年時過慣的苦日子,自中舉後這十幾年間居移氣養移體,並未在臉上刻下痕跡,倒是身體比那些富貴鄉中養出來的官員結實許多,穿一件棗紅色暗紋袍子,越發顯得麵如冠玉,倒比實際年紀還小幾歲似的。

    “老爺今日怎迴來得這樣早?”白姨娘繞著顧運則,又是看衣裳又是端茶水,還不忘迴手把顧浩然拉過來,“想爹爹想了一日,這會兒倒不會說話了?”

    顧運則在兒子頭上摸了摸,問道:“這是怎麽了?我剛到二門口就見有婆子出去請郎中,說素蓉暈倒了。”

    顧老太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媳婦這身子,暈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指著顧浩然道,“倒是浩哥兒,今兒實在被嚇得不輕。我早說不要擺什麽生辰宴,小人家家的招搖什麽?還請了什麽知府家的少爺,又是什麽侯爺家的,如今倒好,倒叫浩哥兒跟著你這沒出息的老子受了委屈!”

    顧運則今日雖在衙中,也惦記著女兒生辰,恰逢衙裏無甚事,便提早迴來。他在前頭就聽家人說了今日之事,倒也不甚在意:“娘不必這樣擔憂,不過是孩子們打鬧罷了,過後自然又好了。”程知府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知道自家兒子的脾性,並不會因此隨意遷怒。何況他雖隻是個知州,嶽父

    卻是京官,便是頂頭上司也要另眼相看幾分的。

    白姨娘眼圈一紅:“別人家或許好了,可程家少爺素來是瞧不上我們浩哥兒的,如今又惹了他,可怎麽好呢?”

    顧運則沒說話。程範確實看不上顧浩然,不為別的,就為他是庶出的,這是無法改變之事,顧運則自然不喜別人看輕自己兒子,可有些事情卻非人力所能為的。

    顧老太太咳嗽了一聲,道:“老大,不然還是把浩哥兒記到你媳婦名下吧,也免得孩子出去受氣。”

    這話顧老太太已經提過幾次了,隻是孟素蓉每次都不接話,顧運則心裏怎能不明白,歎了口氣道:“娘,先不說這個。”

    顧老太太頓時氣了:“為甚不說?你就這一根獨苗,她若能生得出來我自然不說,可是她明明生不出來,難道叫浩哥兒一輩子都讓人欺負不成?”說著自己倒傷心起來,“也是顧家沒福氣,當初我生了三個,隻養活了你一個;如今這更好了,索性連生都生不出來。單傳獨苗,說起來也要叫她一聲娘,怎麽就不能記在自己名下……”

    顧老太太正絮叨個沒完,簾子一掀,卻是錦眉一臉喜色地跑了進來,見顧運則也在,臉上笑容更深:“給老太太、老爺報喜!”

    顧老太太被打斷了話,沒好氣道:“有什麽喜?莫非這一暈還暈出喜來了?”

    錦眉隻當沒聽見,向顧運則一屈膝:“郎中給太太診了脈,說太太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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