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女兒和兒子都扔給宜妃,王容與拉著朱翊鈞,喬裝打扮去民間了,這次沒有去城裏,聽說是有個地方有約定俗成的大集,王容與想去看看。


    都穿的很樸素,王容與頭發手上也沒帶什麽首飾,朱翊鈞看她,“未施粉黛,也是遮不住的貴氣啊。”


    “這是三郎說的自己吧。”王容與笑。“我給三郎來變裝。”


    她貼了一個大瘤子在朱翊鈞的鼻子邊上,上頭還有一根隨風飄揚的毛,貼好好,自己都忍不住笑,朱翊鈞要拿鏡子來看,王容與不讓,“三郎看見就不美了。”


    還往朱翊鈞的腰間纏了幾件衣服,外套穿上後,一個大腹便便的地主老財就出現了,王容與挽著他的手,“這樣我們去外麵,就不那麽突兀了。”


    朱翊鈞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子,但是摸著肚子上的假肉。“你喜歡這樣的?”


    “我不喜歡。”王容與說,“三郎可不要胖了,這隻是變裝而已。”


    富貴老財和他的小嬌妻出現在大集上,果然沒有引起其他的注意,大集上比肩接踵,陳矩和王雅量成為隨行的小廝,反而不太像,但是他們的隨行是最低標準了,再不讓人跟著,若是出了意外,誰也擔不起。


    好在兩人板著臉,別人也不敢看第二眼,就當是請的厲害護院。


    王容與對這樣熱鬧的集市很是喜歡,也激發了她的購買欲,每一個攤位攤位的走過去,都有斬獲,朱翊鈞跟在她身後,又想起上一次和她在內城,也是這樣的買。


    那時候在內城,可以讓掌櫃的送上來,現在在攤位,東西就這麽擺在那裏,王容與可以自己的看,買起來更爽。


    王容與先頭還挽著朱翊鈞的手,之後就是撒手自己走在前頭了,朱翊鈞看她的側臉,也很有意味。


    但是看到王容與開始和攤主講價時,朱翊鈞就皺眉,走上前。“這裏有多少錢,要的話就全包了,還跟人講什麽價。”


    王容與迴身看他,嬌嗔的說,“老爺你不知道,這是樂趣。”


    “這些東西都是人家家裏種出來的,也不容易,看著多給點吧。這也是樂趣。”朱翊鈞看著攤主是個滄桑的老頭,臉上都是褶子,衣服灰撲撲的都是補丁,一看就很辛苦。


    “那我把這裏都包了,你送點什麽給我吧。”王容與迴頭對攤主說。


    “太太,你把這都包了,我還能送什麽,總不能把秤送給你吧。”老頭說。


    “那好吧。”王容與說,朱翊鈞在一邊給錢,然後示意陳矩上前拿東西,如今兩個人身上都有不少東西,肩扛手提的,再買下去,就是朱翊鈞和王容與都不得不自己拎一點東西。


    不過後來王容與也沒有什麽逛街的意味了,看見有歇腳的茶棚,就說先休息吧,陳矩和王雅量交替著送東西迴去。


    茶棚裏的茶自然算不得好,朱翊鈞隻讓攤主送了一壺白水上來,兩人倒著喝。


    等到陳矩和王雅量兩人都輕身上陣了,在繼續把剩下的集會走馬觀花的看完就迴去了。


    朱翊鈞才後知後覺的說,“容與,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王容與搖頭,“興致嘛,一下來了一下走了。”


    “那下次我們再去,你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怎麽還價就還價,我不說了。”朱翊鈞說。


    “不用了。”王容與說,“也不過如此,沒有去第二次的感覺。”


    集會上農產品比較多,王容與也多買的都是這些,迴行宮後就讓人送到膳房了,榮昌在殿內等著他們,撅著嘴,“父皇和母後偷偷出去玩,不帶我。”


    “母後和父皇不是出去玩,是出去體驗民生了。”王容與說。


    “那我也要去體驗民生。”榮昌說,但她看到朱翊鈞,又一下就笑了出來,“父皇這是什麽裝扮,也太可笑了。”


    “很可笑嗎?”朱翊鈞摸自己的下巴,“這次出去還真的沒有人看朕,從前的話,多少都會有試探的目光。”


    “父皇還沒照過鏡子嗎?”榮昌問,她笑著就要去拿鏡子給朱翊鈞照。


    “不行。”王容與說,“等我把父皇臉上的東西摘下來再照。”


    “照的就是父皇臉上的東西啊。”榮昌說,“母後好狡猾,把父皇弄成這麽醜的樣子,還故意不讓父皇看見。”


    朱翊鈞到底看到自己臉上一個大肉瘤子的造型,猛吸一口氣,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王容與軟綿綿的說,“陛下不也說了,是一次成功的變裝嗎?”


    “原來變醜就是成功的。”朱翊鈞說。


    王容與親自端著水來,伺候朱翊鈞把臉洗了,換了衣服,朱翊鈞低頭看她,“那咱們一比一扯平了。”


    “我本來也沒有生陛下的氣。”王容與說。


    榮昌還在磨朱翊鈞,“父皇,我也要出去體驗民生。”


    “不可以。”朱翊鈞說,“現在大家都知道陛下公主在行宮,這附近出現一個特別的人,都能猜到是哪出來的,太危險了。”


    “那父皇母後怎麽可以去?也很危險啊。”榮昌說。


    “你看父皇和母後的裝扮,誰都猜不到是我們。”朱翊鈞說。


    “我也可以扮醜一點嘛。”榮昌說,她思考一會,“不然我在臉上畫個紅色的大胎記。”


    “你想出去看什麽?”朱翊鈞從另外一個角度說,“都是泥巴路,灰塵,外麵的人也不像宮裏的人,幹幹淨淨,清清楚楚,外麵什麽人都有。也沒有什麽好玩的,沒有特別的人,也不會有特別的事。”


    “父皇,我去過內城的。”榮昌說。


    “這行宮附近可都是鄉下。”朱翊鈞說,“牛啊,狗啊,到處亂走,地上還有糞便,很不雅。”


    “所以才要去看啊。”榮昌說,“憫農人人都會背,但是誰真的知道粒粒皆辛苦具體是個什麽樣子。”


    朱翊鈞有些意外的看著和她,榮昌挺胸說,“所有泥巴路,牛啊,莊稼,這些我都想去看看,想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它肯定不是瀛台禦田那樣工整幹淨,也不是內城那樣,來往綾羅,農民才是國家的根本啊。”榮昌說。


    “朕的榮昌還真是了不起。”朱翊鈞感歎說。“行吧,你去吧,我相信你會有分寸,帶足人,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謝謝父皇。”榮昌說。


    等待榮昌走後,王容與看著朱翊鈞,“想去哪就去哪,陛下也太鬆泛了,榮昌可不是循規蹈矩的閨秀,她當真是哪裏都敢去的。”


    “隻要帶足人保護,她想去哪就去哪。”朱翊鈞說,“榮昌真的大了,很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太子以後有她一半,我就放心了。”


    “陛下對太子的期望也太低了。”王容與笑說。


    “不是說別的期望。”朱翊鈞說,“是榮昌的這份憫農的善良,這個像你,太子也會像你,這樣就會是一個仁君。”


    “其實皇帝這個位置,並不需要多有才華。”朱翊鈞突然笑道,“也不需要多聰明,朕有時候看著滿朝文武,起碼有一半都聰明勝過朕。”


    “天下的聰明人更是數不勝數。”


    “皇帝除了開國皇帝,其實也不需要多有個性,皇帝啊,其實就是一個位置,下麵有大臣拱立著,多半都是在他們劃下的道裏,就是個無功無過的皇帝,不暴虐,不嗜戰,不亂砍大臣,再經常免個稅,就可以在史書上留一筆仁君,再不給大臣添亂子,在位期間風調雨順,國勢是上升的,那就是大吹特吹的明君了。”


    “心裏到底有多少仁慈?”朱翊鈞搖頭,“其實是沒有的。”


    “所以比起太子的治國能力有多麽多麽好,政治覺悟有多麽多麽高,朕更期望他是一個心底有真正仁慈的人。”


    “陛下就是個真正的仁君。”王容與說,“陛下說榮昌像我,她又何嚐不像陛下。”|


    “是你是我的皇後,我才變得現在這樣。”朱翊鈞說,“如果是別人成為我的皇後,我也許就是那種模式上的仁君。”


    “內閣勢力強,朕如果強不過,也許早就放棄對抗,反正我在宮裏,大門一關,外麵是風是雨,和我無光。”朱翊鈞說,“朕是天下第一人,就要有天下第一人的任性。”


    “皇帝還是不容易當的。”王容與說,“就是看史書圍觀都能感覺其中心驚肉跳,何況是身在其中。”


    “在閨中也看過不少賢後的故事,當時就覺得,賢後非一般人能當,當陛下的皇後,我一開始也是衝著賢後去的,後來果然覺得賢後不好當,我還是適合自私一點,我就做不了賢後。”


    “但是陛下堅持住了,還是一個明君。”王容與看著朱翊鈞說,“朝堂中人對陛下的忠心,民間對陛下的稱讚,這些都是真心的。”


    “我崇拜著陛下。”


    “重點是陛下當皇帝這麽好,這麽稱職,竟然當丈夫,當父親也是這樣的好。”


    “別人也許不會拿陛下去和三皇五帝,秦皇漢武去比肩,但是在我心裏,陛下是開天辟地有史以來,最好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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