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雖然立了朝鮮女為嬪,卻不讓立馬接進宮,就在會同館住著,去兩個嬤嬤教規矩,等到過年前在進宮。


    陛下的表現如此冷淡,會同館裏就知道,這位朝鮮公主啊,翻不出浪來,對各種要求就應付著來,沒有當初那麽及時。


    朝鮮婢女金春花從外頭進來,“公主,這裏的下人太壞了,之前還是百般殷勤,現在就是各種敷衍。”


    “忍著吧。”金玉珍說,“我們在這裏住不了很長時間。”她原是國王的表妹,因為要送到上朝皇帝的後宮來,才提了公主,名上好看,但是最後還是隻有封嬪。


    連妃都沒有。


    “這教導規矩的嬤嬤也太嚴了,不會是皇後娘娘對公主心生嫉妒,所以才特意派過來給公主下馬威的吧。”婢女說。


    “不要這麽說,娘娘是很個大度的人。”金玉珍說。


    “娘娘沒讓陛下近別人的身,想來是大度不到哪去。”婢女說。


    “以後咱們要在娘娘手底下生活,隻能期望娘娘的大度是真的才好。”金玉珍說,“嬤嬤教規矩時你也要用心些,皇宮裏規矩遠比我們的王宮更要森嚴,若是犯了錯,我也保你不住。”


    王容與也叫來教導李嬪的嬤嬤問了情況,“李嬪娘娘很是貞靜,學規矩和用心,隻是她那幾個丫頭,心思浮躁,不堪大用。”嬤嬤低頭說。


    “怎麽丫頭和主子相差那麽遠?”王容與笑問。


    “這公主並不是朝鮮李氏公主,是後封的,但是這些丫頭都是從李氏王宮挑選隨侍的,說是更懂規矩一點。”嬤嬤如實說。


    “哦。”王容與覺出點意思,“這些是你自己打聽出的,還是李嬪和你說的?”


    “是李嬪娘娘跟奴婢說的。”嬤嬤說。


    王容與點頭,知道李嬪這是向她示好,“迴去好生伺候著吧。”王容與說,轉天讓顧言晞帶她的賞賜去一次會同館,也是表明了她的態度。


    王容與和朱翊鈞聊天時說,“朝鮮說話,規矩都和咱們一樣,我瞧著也不用多適應,直接就可以進宮了。”朱翊鈞不讓李嬪進宮的原因就是說讓她先學習上朝規矩後再入宮,以免有失禮之處。


    “且待著吧。”朱翊鈞說,“本來就是找個理由,難道你不知道?要是可以,我真想等你生完後再接進宮,免得出什麽幺蛾子。”


    “三郎真有點草木皆兵了。”王容與笑說,“不用這麽緊張。”


    “如何能不緊張。”朱翊鈞說,“要是你生常壽的事再來一迴,我這顆心啊真要飛了。”


    王容與安撫的摸著朱翊鈞的手背。


    鄭妃日夜照顧三皇子,但是她拘的太緊。三皇子忍著忍著,最後發了一通脾氣,鬧了一場大的,把自己也折騰的摔了一腳,固定腳的木板都摔飛了,鬼哭狼嚎把許禦醫叫來,重新上了板。


    許杜仲也直言不諱的說,三皇子這腳,正常站立無礙,怕是走動起來,就要露出行跡了,而且,也不能再久站久走,骨頭受不了。


    鄭妃忍不住哭泣,她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但是她能去怪誰,三皇子在榻上喊痛,喊著母妃救我,她恨不得替他去摔了去痛了,但是她能嗎?


    恭妃。


    鄭妃悲痛之餘咬牙切齒的喊道,一心把仇恨都算在恭妃頭上,三皇子變成這樣,她已經沒有指望了,她便是舍了自己不要,也一定不讓恭妃好過。


    氣在頭上是這麽想,等到真正謀劃的時候,鄭妃還是冷靜下來,她如今是妃位,三皇子日後是親王,她犯不著為了報仇,把自己和三皇子的待遇拉下去。


    何況,就恭妃那腦子,不用她費力就能解決了。


    鄭妃在宮後苑賞花,期間還有幾個小美人,鄭妃在的地方,小美人們不敢靠前,四散開來,於是誰也不知道,鄭妃的宮人悄悄和其中一個小美人接觸過後再迴到鄭妃身邊。


    鄭妃等到宮人迴到身邊,就說一句沒什麽好看的,迴宮吧。


    恭妃宮裏,天色好的時候也會叫在一起聊聊天,說說話,打發一下後宮無聊的時間,這天正說著,不知怎的,就說到皇後娘娘身上。


    “不知道娘娘這胎生的是男是女?”小美人好奇的說道。


    “不管男女都是一樣的。”恭妃說,“娘娘生的金貴,旁的不能比。”


    “那還是有差距的。”小美人說,“若又是個公主,娘娘年紀不小,不一定還會有下一個,陛下便是再想等,這會也不能不聽朝臣的意見,把咱們大皇子立為太子的事落了明旨。”


    “你快住嘴。”恭妃說,“娘娘生下嫡子,落地為太子,這誰也說不得什麽,就是陛下要等,也是等的。你休要胡言亂語。”


    “可是陛下已經有皇長子了。”小美人不服氣的說,“娘娘三番兩次生的公主,誰知道她有沒有生皇子的命呢?”


    “要我說,娘娘的命可夠好了,大婚入宮,為國母,深得陛下寵愛,這人啦,不能十全十美,總的哪裏有點缺陷才成。”小美人說,“總不能現在將來都讓她占著,這一宮的人都成了擺設,前頭萬貴妃還隻有陛下寵愛一頭,也沒生出來男娃。”


    “你想死就去外頭說去,別在這裏說,帶累我們。”另一個小美人說,她們依附恭妃,也是和恭妃如出一轍的膽小的性子。


    “這話若不是在諸位姐姐麵前,我哪裏還敢說。”小美人委屈的說,“左右不過都等著,等到大皇子變成太子,日後榮登大寶,我們這些伺候陪伴娘娘的人能活的比其他人更敞亮一點,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別的指望。”


    “從前其他宮裏過來巴結娘娘的人,自從皇後娘娘懷孕就再也不來的,現在就是如此,若娘娘真順利生下太子,就會迴到從前人人可欺的那個時候了。”小美人拿出帕子來按眼淚。


    恭妃攥著帕子在胸口,她的感受比誰都深,從前她和大皇子不得陛下喜歡,在這深宮裏,雖說是妃,便是得寵的貴人都敢給她沒臉,鄭妃得寵,鄭妃生皇三子,她無時無刻不在擔憂自己和大皇子的性命當中,後來陛下親口說的無嫡立長,處境才好些,等到皇後娘娘生下常壽,更是她進宮後果的最好的日子。


    人人都巴結著她。


    因為她們知道,如果大皇子成了太子,日後成了帝王,現在宮裏的所有嬪妃,都要看她的臉色生活。


    這女人在宮裏的一輩子,前半段看著陛下,後半段就看著新皇,皇家改掉後妃陪葬也不過幾朝,現在的太妃,多半也要送到寺廟去,青燈古佛,若能留下來陪伴太後,到底是錦衣玉食,不曾缺憾。


    那段時間恭妃很暢快,從來是後宮透明人一樣的她,管理宮務也是正兒八經的上手過問了,不像從前,雖然分了那些給她,但是多半也是鄭妃順帶手的處理了,有人來恭維她,巴結她。


    雖然在行宮時敗了興,被奪了宮務,還要減免俸祿,但是三皇子重傷,她心裏也暢快,隻要大皇子還在,她失去的總會都迴來。


    甚至前朝上言讓陛下早立太子的事,都有陛下宮裏的小太監偷偷來向她賣好說了消息。


    一切都是最好的時刻,並且越來越好,然後,皇後娘娘就有孕了。


    恭妃想尖叫,想大聲喊不可能,她已經如此好命,為什麽還要懷孕?一點念想都不留給別人。她每天都在祈禱,皇後再生一個公主,但她又實在怕,皇後要生下太子了呢?


    她沒有賭的資本,皇後生下太子的那天,她和大皇子就再沒有機會,她幻想的一切,為了等到大皇子成為太子,成為陛下的那天她所承受的所有苦難變成值得的那天,又變成海市蜃樓,看著近在咫尺,卻是遙不可及。


    恭妃心裏的煎熬已經瘋了,但她麵上還要裝作平靜。


    可是小美人的這番話,又赤裸裸的打開了她內心掩飾的不安,她得做些什麽,她不能這樣看著,看著她的希望,一天一天暗淡,消失。


    “娘娘。”宮人擔心的看著恭妃,“時候不早了,娘娘該歇息了。”自從那小美人說了那些話後,恭妃就維持原狀很久了,一動不動,隻眼睛裏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讓人害怕。


    “我不困,我不休息,我會找到辦法。”恭妃魔怔的說。


    “娘娘,你不要聽那個小美人胡言亂語。”宮人急了,“娘娘此刻要以不動應萬變才是,大皇子是真真切切在這的,皇後娘娘腹中的,男女五五之數,便是生下太子,到長大也有很多變數,不如大皇子年長穩妥。”


    “娘娘要是此刻迷了心智,做下錯事,才是大大的昏招啊。”


    恭妃眨巴著眼看著宮人,她實在也不是聰明之人,常年在宮裏被忽視被邊緣化的生活,也讓她變成一個膽小的人,憑著一腔義憤,她可以熱血上頭,就是讓她去生推皇後一把,她也敢,但是隻要人一說,她就泄了氣,又變成那個膽小的人。“你覺得我現在不該做些什麽嗎?”


    宮人拚命搖頭,“娘娘不做,就贏了,要是做了,才是萬劫不複的輸地,再無迴天之力。”


    恭妃茫然若失的點頭。


    鄭妃等了幾天,不見恭妃有什麽動靜,恨恨道,“沒用的人,眼看著到手的鴨子都要飛了,都不跳起來爭一爭,廢物。”


    鄭妃如何罵不說,不過兩日,朱翊鈞下旨,鄭妃品性不端,降為嬪,小美人行為不端,褫奪封號,貶入浣衣局為苦力。


    鄭妃百般不解,來傳旨的人隻說一句,“這後宮裏的事啊,陛下都知道。”鄭妃便沒了脾氣,渾身發抖,她進宮初封為嬪,一路到貴妃,如今又降為嬪,陛下對她沒有絲毫憐惜可講,她若再敢出格,恐怕下次,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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