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的時間很長,一天一天,在沒有得到陛下寵幸的日子裏,看著宮牆圈住的那一方天空,數著葉子過日子,很漫長。但是後宮的時間也很短,很快就是又到一年隆冬,而這一年裏,自從蘭嬪小產後,後宮都沒有孕息。


    有一次郭妃有一個半月沒有換洗,捧著狂跳不已的心髒請了太醫,然而隻是葵水不調,喝了太醫開的藥,當夜就來了葵水。


    一場笑談。


    王容與也沒有孕息,其實她對自己懷不懷孕一點想法都沒有,但是如果整個後宮都沒有人懷孕,那就問題大了,她很認真的看著慣常來給她請平安脈的許杜仲。


    許杜仲坦然自若的診脈,對王容與說,“娘娘,微臣這裏並沒有能讓人懷孕的偏方,你就是把臣盯出朵花來,臣也沒有。”


    “你說後宮為什麽一點孕息都沒有?”王容與奇道。“太醫看了後妃們,身體都沒有問題,就是補氣血的藥也喝著,怎麽就沒人懷孕呢?”


    “娘娘們都吃的少,動的少,就是喝再多的補藥也是沒用的。”許杜仲說。


    王容與撐著頭,喃喃自語,“難道我還要給她們舉辦運動會?”


    “娘娘?”許杜仲不解王容與說的意思。


    王容與擺擺手示意沒事,“那依你看,陛下需要喝補藥嗎?”這是隱晦的問是不是陛下那方便有什麽問題?


    “陛下的身體很健康。”許杜仲說,“娘娘多慮了。”就是陛下的身體有問題,陛下沒說,他也不能告訴皇後的。不然他這麽年輕就是陛下信任的禦醫,這個度要拿捏的好。


    王容與寫了小紙條給朱翊鈞,“做生不如做熟,陛下今天寵幸蘭嬪吧。”


    自蘭嬪小產口不擇言後,朱翊鈞就不喜她,更不要說寵幸她,但是後宮總沒有人懷孕,王容與想著那蘭嬪好歹懷過,說不定比別人更容易懷孕,好話說盡才讓朱翊鈞重新寵幸蘭嬪。


    自蘭嬪小產後,陛下再不來景陽宮,王芷溪才知道著急,她去找蘭嬪,想讓她去皇後麵前說小皇子的事好讓皇後憐惜讓陛下再來景陽宮。


    蘭嬪拒絕了,她之前補的太過,身上的肉可沒有隨著小皇子一下子就理她而去,她現在不能伺候陛下,讓陛下來景陽宮做什麽?


    她不想把王芷溪想的太壞,在心裏她總想維持住第一次見王芷溪的感覺,漂亮,善良,出身良好,知書達理。是她最羨慕的那種人。


    可是許多事情經不起推敲,隻要蘭嬪脫開她以為的姐妹情誼去迴想過去的點點滴滴,她就能明白,她把王芷溪當姐妹,但是王芷溪對她的感情,遠沒有她想的那麽多,那麽真摯。


    她傷心過,但是失去腹中的孩子的傷痛,讓她對這些傷心也可以很好的承受,她像是一夜之間成熟起來,所有的這些,她都能成熟的麵對。


    她也不用特意針對王芷溪,甚至表麵還是如同往常對她一樣,隻是內心知道,王芷溪對她再也不是小姐妹,就隻是同住一宮的王美人而已。


    王芷溪是很聰明,但是她一直在小處聰明,而她總以意識不到。所以她錯過了親姐,也錯過一個真心對她的姐妹。


    蘭嬪沒有去皇後麵前扮可憐,但是皇後也記得他,朱翊鈞召蘭嬪侍寢,如同其他一樣,毯子一裹去了乾清宮。


    這是低階嬪妃的待遇,事實上,在嬪以上的妃嬪,朱翊鈞都會去後宮臨幸,而不是像低階嬪妃一樣送進乾清宮,全無體麵。


    這是朱翊鈞的反抗,他仍舊在生蘭嬪的氣。


    不過不管王容與再怎麽說,朱翊鈞一個月也隻寵幸蘭嬪一次,下一個月沒懷孕,繼續。因此,王芷溪連讓蘭嬪在陛下替她美言幾句都不能開口說,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蘭嬪召了陛下的厭棄。


    王芷溪開始歎息,如果蘭嬪日後都是如此,陛下再不來景陽宮,她可如何是好?


    朱翊鈞看到王容與的條子,“皇後真的一點都不心疼朕,她明明知道朕不喜歡蘭嬪,還讓朕去寵幸她。”


    “陛下,娘娘也是想要陛下早日誕下子嗣。”張成說,“太後那可是一直在催促皇後娘娘。”


    “後宮生不出孩子催皇後幹什麽?”朱翊鈞說,他已經在每天都在寵幸女人,單純為了子嗣寵幸女人,讓他覺得乏味極了。現在他每個月就盼著初一十五去坤寧宮休息一下。他寵幸梓童的時間也不多,但是梓童一點都不在意,隻是體諒他辛苦。


    但是他也知道,這不是他能任性的事。


    “今日召蘭嬪來伺候。”朱翊鈞把紙條塞到盒子裏,那已經換的第三個盒子,每一個盒子裝滿後就會搬到庫房好生放好。如果是寫了特殊內容的小紙條,他就會另外一個盒子放下,想起來就會拿出來看。


    他認為王容與也是這麽保存的。


    王容與對來往的字條倒是沒燒,但是也隻是隨意的放在箱子裏保存,一個大箱子。並沒有像朱翊鈞這樣小心仔細。


    過年的宴席上,李太後說,這宮裏人多了熱鬧好,要是還添上幾位小皇子,小公主,那就再好不過了,王容與離席彎膝領罪。


    “雖然隻隔了兩年,但是陛下還是後宮單薄,明年三月就再開始選秀吧。”李太後說。


    “遵太後令。”王容與說。


    朱翊鈞在迴坤寧宮的步輦上一直握著王容與的手,等迴到殿內,厚重的禮服還沒脫,就環抱著王容與,“梓童受委屈了。”


    “我才沒有受委屈呢。”王容與說,“陛下受委屈了。”


    “老天為什麽不能給我們一個孩子呢?”朱翊鈞問道,“明明我們都很年輕,孩子有那麽著急嗎?前朝後宮都盯著子嗣不放。沒大婚的時候催著大婚,大婚了就催著要孩子,有什麽他們不催的嗎?個個都要做朕的主!”


    “因為是陛下呀。”王容與說,“陛下的子嗣關乎國本,你說重不重要?”


    “擔心沒有子嗣朕就死了嗎?”朱翊鈞冷哼道。


    “呸呸呸,童言無忌。”王容與反頭對陛下說,“大過年的陛下說什麽呢?陛下有子嗣,就是皇朝永存,江山永繼。”


    朱翊鈞抱著她,一口氣積在胸中最後也沒抒發出來。


    大過年的,歎氣不好。


    即使麵臨的壓力如此大,朱翊鈞還是在坤寧宮待了一整個月,“不是說要選秀嗎?之後既然有朕忙的,朕就趁這段時間好好休養一番。”


    王容與也沒勸她,母後既然認為現在這後宮裏都生不出孩子,那再推陛下去臨幸,也沒用。後宮要進新人,需要忙碌的事情很多,從前王容與是參與,現在就是要安排一切。


    整個正月,進出坤寧宮的宮人都未曾少過,朱翊鈞枕在王容與腿上,看她有條不紊的寫條子由相應的人領了去照章辦事。


    “這麽忙?”朱翊鈞問。


    “陛下來看看。”王容與說,“這次可是實打實的三千人,沒完成目標的采選內監可是要挨罰的。我隻希望他們去民間的時候能克製有禮,不要敗壞宮中名聲,也希望他們去遠一點,不要隻在一個地方把姑娘都帶迴來了,不然那個地方幾年都不會有親事。青壯們去哪裏找媳婦啊?”


    “用得著這麽多人嗎?”朱翊鈞沒怎麽關心過初選的人數,也被這個人數嚇一跳,“三千個姑娘?”


    “陛下最後要選三百人。”王容與說,“真正的百裏挑一。”


    “海選這麽多人,肯定有很多拉來湊數的。”朱翊鈞說,“朕才不信,就有三千個如花似玉的正當年的姑娘。既然有湊數的,就幹脆立下標準,不要拉這麽多人到京城,除了累著梓童,一點好處都沒有。”


    “還有留三百個人女人?朕睡的過來嗎?這麽多女人堆在朕的後宮,民間青壯卻找不到老婆,這可不行,還得讓她們迴去成親,生孩子。”朱翊鈞說,“選秀還三年一次,簡直就是割茬啊,之前的人都沒有發覺嗎?還是民間女多於男?”


    “每次三百人,後宮總有一天會裝不下的。”


    “這次是必要這麽做的,因為是母後的要求。”王容與說,“以後我和陛下商量一下,怎麽改善一下這個選秀製度。”


    每年留下的三百人不隻是嬪妃,還有相當一部分充當宮人,而宮裏每年也會放出一批人,這樣才能保持平衡。民間當然男多於女,所以即使是二十五出宮的宮人,也會找到婆家,但是這些現在沒有必要跟陛下說。


    年輕的帝王想要消減自己的待遇,皇後自然是欣然應允。皇帝的女人太多不止是一種浪費,更加是對女人的摧殘,太多嬌花一樣的女人在後宮凋零,宮女還有出宮的一日,隻要侍奉過陛下,就再沒有出宮的一天,除了死。


    王容與有時候想陛下真的需要這麽多女人嗎?有些他也就圖個新鮮,他有他的喜好,慣常喜歡他也會多寵幸幾次。王容與想,他第一個月臨幸的後妃,如果接下來兩個月都沒臨幸,到第三個月再到陛下麵前,不又是新鮮的嗎?


    實際她想到這次李太後說的選秀後,她就不準備再進行大選秀,日後陛下若提起想選秀,她就讓陛下選個地方,讓采選內監去那進行小規模的采選,才幾十個人來初選,最後留下十個,再完美不過。


    宮人以後可以從各地慈幼局征選,在宮裏習的技藝和眼界,再迴到民間,母親的素質影響孩子的素質,一箭雙雕。


    至於內侍監,太傷人倫,王容與覺得說服陛下不用內侍監幾乎沒有可能,但是可以盡量少用。


    她可以做的很少,但是能做的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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