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青棚油布大馬車駛進安定坊,在錦衣衛王千戶家停下,一個穿著鬥篷的女人下了馬車前去敲門。


    “誰啊?”門房來問。


    “容與姑娘迴來了。”喜桃說。


    門房疑惑的看著她,“你是誰?我們大姑娘進宮侍選去了,怎麽迴來?”


    喜桃偏身,馬車的幕布被掀開,“貴伯,是我。”


    “大姑娘。”貴伯忙上前來,“姑娘怎麽迴來了?”他要車夫跟著他進去,等到二門姑娘才能下馬車呢。


    車夫沒動,王容與說,“馬車馬上還要迴宮,貴伯,我的腿不好走,你去叫一個健壯婦人來背我。”


    門房很是疑惑震動,但是也不敢耽誤,連忙迴去叫人,奶娘和婦人差不多同時道,“姑娘。”奶娘看著王容與的腿不由自主的僵直,心裏擔憂就紅了眼眶,“奶娘。”王容與無奈的說,喜桃扶著王容與趴在婦人背上,“進去再說。”


    “是是是,進去再說。”奶娘手扶住王容與的後背護住她,一路小心翼翼去了祖母院子裏,老太太早就聽聞消息,在門口等著,見王容與是背進來的,“我的寶兒,你這是怎麽了?”


    崔氏匆匆過來,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聽聞大姑娘迴來心裏也是一跳,大兒媳婦連忙讓小廝趕緊去通知老爺大少爺,大姑娘迴來了。


    “祖母。”王容與看著祖母哭泣擔憂的臉說道,“並沒有很嚴重,我沒有瘸,隻是一拐一拐進來不好看才讓人背的。”


    喜桃幫忙把王容與安置在榻上後就安靜的站在身後,祖母拉著王容與的手問,“這是?”


    “這是我在儲秀宮伺候的宮女,喜桃。因為出宮的指令來的突然,我又不良於行,她就自請送我出宮。”王容與說。


    “好姑娘。”祖母聞言就拉過喜桃的手,“好姑娘,懶得還有義氣,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老太太言重了,在儲秀宮姑娘待我很好,也不嫌我。”喜桃說。


    崔氏風風火火闖進來,“你怎麽迴來了?芷溪呢?”


    “芷溪已經被冊封為王美人,留在宮中。”王容與說。


    “那你怎麽迴來了?”崔氏問。


    “我惹怒了陛下,所以被趕出宮了。”王容與歉意的對祖母說,“祖母,我給你丟臉了。”原本隻是如常的用完早膳,尚宮局突然來說她可以出宮了,收拾東西就可以走了,馬車在神武門外等候。


    王容與一直想出宮,真能出宮了卻有些恍惚,就這麽可以迴家了?她倒不好奇她為什麽要出宮,她做的事陛下要較真,早就可以送她出宮了。所以王容與隻恍惚了一陣就馬上準備收拾東西,她也沒有什麽東西,還未曾上身的衣服首飾她叫來楊靜茹和劉靜,“這些我未曾上身,雖不是什麽好東西,留給你們也是個念想。”


    “姐姐。怎麽這麽突然。”楊靜茹不敢信。


    “噓,別問,別說,陛下的決定,照做就好了。”王容與說。“隻是沒想到我們姐妹緣分這麽淺,這一別,恐怕日後再難相見。你們都要好好的。”


    王容與的膝蓋還未完全消腫,行動並不方便。喜桃去求尚宮,“姑娘還不良於行,奴婢伺候姑娘一場,便求姑姑成全我們主仆一場,讓奴婢送姑娘出宮迴家。”


    尚宮答應了。


    喜桃強忍著眼淚給王容與收拾行李,然後花銀子請了一個健壯太監來背姑娘去神武門,到了馬車上,王容與才拉著喜桃的手說,“你的家人在哪裏?告訴我,以後我會去照拂。我能為你做的不多,我跟靜茹說了,等她的冊封下來讓她把你要到她宮裏去,她是個溫柔公正的人,你去她那裏不會吃虧。”


    喜桃泣不成聲,直到馬車進了安定坊才連忙把眼淚擦幹,她要安穩把姑娘送迴去。


    “不丟臉,你能迴來祖母就像做了場夢,簡直是燒了高香。天家富貴,咱們配不上,就找個老實本分的人嫁了,有你父兄在身後,無人敢小看你。”老太太說。


    “你好大的膽子,怎麽敢惹怒陛下?那你這麽迴來,會不會殃及家裏?”崔氏焦急問。


    “母親放心,陛下不是那麽小氣的人。”王容與說。


    “所以采選內侍上門的時候隻讓芷溪上去就行,非要你也進宮,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銀子,結果這麽灰溜溜的迴來,還要擔心會不會連累家裏。”崔氏涼涼的說,她一直認為王容與進宮是她一定要去,塞銀子給采選太監的,畢竟第一次采選太監上門的時候連王容與的麵都沒見過。


    “你給我滾出去。”老太太大怒對崔氏吼道。


    “娘,我說的是實話,她在宮裏挨了罰迴家,難道不該擔心會不會連累家裏嗎?”崔氏說。“再說她以後的婚事也是大難題。”


    “你給我滾出去。”老太太說,“茜草,給我架出去。”


    老太太的丫頭來勸崔氏先離開,崔氏出了老太太院門,碰見了前來的兩個兒媳婦,板著臉說,“你們趕著來幹什麽?大姑娘現在不見人,真不知道在宮裏挨了罰被趕出宮還是什麽光彩的事嗎?”


    “還愣著幹什麽?去打理家事。”崔氏說。


    曾氏對弟媳婦使個眼色,她跟著崔氏走了,讓孫氏去祖母院裏看著。


    老太太問王容與挨罰是傷了哪,王容與見忽悠不過去隻能挽起褲腿給祖母看她烏青的膝蓋,老太太看著膝蓋,眼淚就簇簇的下,“祖母把你帶到這麽大,油皮都沒舍得讓你刮到一點,這進宮一個月都沒有,就把膝蓋跪成這樣,祖母心疼啊。”


    “是孫女兒魯莽犯了錯。”王容與說著心底的委屈也勾起來,進宮一個月心裏又擔心又怕都迴想起來,索性抱著祖母一通痛哭,祖孫二人抱頭痛哭,說不出的傷心。


    朱翊鈞說要王容與迴家待嫁,李太後就皺眉說,“這不合規矩。”因著太祖立得選秀要出自寒門的規矩,皇後出身都太不好,小門小戶根本承受不起皇後出門的規模,所以都是從儲秀宮出嫁的,嫁妝也是出自陛下內庫,由禮部和尚宮局承辦。


    “欽天監給的好日子都在下半年,最早的日子是八月十五中秋,皇後大婚前在後宮待這麽長時間?和皇後在大婚前合巹恐怕不好吧。”


    “欽天監選的日子怎麽這麽後?”陳太後說。


    “皇後家就在京中,也有隔開的院子,皇後隻是迴娘家備嫁,等到大婚前三天就迴到宮裏,依舊是從儲秀宮出嫁,不違祖製。”朱翊鈞說。他沒去看王容與,但是每天會過問張成,張成說的王容與狀態淒淒慘慘戚戚,朱翊鈞心裏不忍,就想著讓她迴娘家住幾個月,該是很開心的。


    在朱翊鈞心裏,立王容與為後不是補償,讓她迴府備嫁才是。


    旨意後道,人是先出宮,朱翊鈞問張成,“她就這麽出宮了?什麽都沒說?”


    張成其實是有些為難,他手裏有兩樣東西,一個是陛下一物換物拿過去刻著禦製的白圓瓷瓶,一個就是陛下賞賜王容與的樓閣金釵。“她把這兩樣東西留給朕什麽意思?”


    張成不好說,總不能說是姑娘這兩樣東西不好帶出宮吧。


    “那二胡呢?”朱翊鈞問。


    “教坊司那個二胡是留下了,但是陛下後來送的那個,姑娘帶迴去了。”張成說,“旨意沒下,姑娘出宮以為就是出宮呢。”


    “那她是迫不及待高興的很吧?”朱翊鈞眼角含酸的說。


    “看不出來高興呢。”張成說,“小的從沒見過姑娘那個神情,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且讓她迴家哭一會先。朕的旨意啊,慢一點下。”朱翊鈞說。“你等會去慈寧宮,問太後其他秀女的品級訂好了沒有?”還是早點宣旨,萬一她家人是個短視的,見她迴家說些不好聽的或者草草把她嫁了怎麽辦。她定然是不勻的,萬一一根白綾。


    朱翊鈞搖搖頭,對張成說,“最晚今天聖旨要到王家。”


    周玉婷的處置還沒下來,王容與先出宮,秀女們都被這樣的變故弄昏了頭腦,王芷溪讓人去打聽,卻什麽都打聽不出來。


    芳若想著,真是趕著出宮,不會讓喜桃去送她,喜桃是宮女,王容與如果出宮就不是秀女,她還能用上宮女嗎?就是送,送到神武門頂天了,還送到家。


    芳若大膽的猜想,王容與出宮不是壞事。


    王偉當值時聽說大姑娘迴家,心頭一跳,和同僚通知一聲就急急迴家,去到母親院裏,母親拿著帕子抹淚,卻沒看見王容與。


    “娘,寶兒呢?”


    “哭累了,睡著了。”老太太說“可憐我的寶兒,膝蓋跪的青黑,她何曾哭的這麽傷心,在宮中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那她出宮沒個說頭?”王偉問。


    “說是惹怒了陛下被趕出宮了。”老太太說,“迴來也好,宮裏就是個吃人的地方,你好生給她選個親事,不要嫁遠了。”


    “如此這樣也好。”王偉說,“那二丫頭呢?”


    “二丫頭聽說是被封為美人了。”老太太說道,“你迴去跟崔氏敲打一下,寶兒迴家了,在她出嫁前,就是咱們家的大姑娘,若是有什麽怠慢,或者聽到有什麽風言風語,我隻管找她。”


    “好的,我會去說的。”王偉說,“娘你多開導寶兒,別讓她胡思亂想。”


    秀女周玉婷,在儲秀宮作惡橫行霸道欺上瞞下,懿令打入浣衣局,苦做三年,不得移位升遷。


    秀女孫百今,秦青兒依附周玉婷作惡,同謀論處,懿令降為宮女,責尚宮局嚴加管教。


    儲秀宮宮女紫蘇,蓧薑,蘭枝,芳若當值不力,令打入浣衣局苦役。


    郭嬪伺候陛下有功,晉郭妃。


    秀女柳如是,田冰,周柳,裴誌嬌封才人。


    秀女羅嬌嬌,尹花,孫春,崔一如封美人。


    秀女劉靜,雍和純粹,性行溫良,封劉嬪。


    秀女楊靜茹,淑慎性成,克淑內則,封楊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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