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桃就在交泰殿外等候,往前看就能看到乾清宮的屋簷,喜桃咬著嘴唇,她素來老實本分,進宮來除了教習姑姑,再沒認識一個大宮女,就是想打聽消息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安得順背後的人她並不知道是誰,隻是隱約猜測是陛下身邊的人。她卻沒有問過。不是隻伺候好姑娘的一日三餐就是好侍女,姑娘待她那樣好,她卻不能幫上姑娘什麽忙。


    喜桃看一眼禁閉的殿門,姑娘就在那裏麵。她下了決心,轉頭迴儲秀宮。等她迴了儲秀宮,就有秀女問她什麽情況,喜桃一問三不知,秀女氣的白眼。“王容與悶聲不吭的,選的侍女也是個悶葫蘆。”


    喜桃好不容易應付完這些或好奇或惡毒的對話,去到後殿找安得順,安得順也是一臉擔心,喜桃對他說,“我不問是誰讓你來伺候姑娘的,你能不能去問問他,陛下為何對姑娘發怒?我就在交泰殿外,你要是問清楚了就來告訴我一聲。”


    喜桃還要塞一個荷包給安得順。安得順不肯接。“都是份內事,姑娘好端端遭了罰,我內心也焦躁不安。你要給我荷包就是不拿我當自己人。”


    安得順去尋張成,卻是等到月上柳梢頭,張成才迴來,安得順問他陛下怎麽突然要罰姑娘,張成看他,“你不知道啊?姑娘約了陛下,結果陛下去,裏麵是王美人。你說陛下氣不氣。陛下要寵幸王美人自然會自己去寵幸,讓姑娘送到跟前是個什麽意思?”


    “啊,怎麽會這樣?”安得順簇起眉頭,“姑娘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還不簡單,姑娘覺得妹妹長的比她漂亮,所以想讓妹妹得幸,姐妹二人固寵。”張成說。


    “哥哥看著陛下這火得發到什麽時候?”安得順問。


    “甭管陛下什麽時候消氣,一言九鼎,姑娘都得在裏頭抄完書才出來。”張成說,“還要跪抄,希望姑娘能頂住。”


    安得順神色不安的去交泰殿找喜桃,如此這般一說,喜桃驚道,“姑娘什麽時候要把芷溪姑娘送給陛下了?”


    “姑娘的心思也說不準。”安得順說,“你也不是時常在姑娘跟前伺候,也許是偷偷的說了,你不知道。”


    “不可能,姑娘不是這樣的人。”喜桃說,她摳著手指焦急的想著問題到底出現在哪,這一定是個誤會。


    “不然我們去求求王美人,讓她在陛下跟前給姑娘求求情。”安得順提議說。


    “想都不要想,姑娘過得不好,芷溪姑娘隻有高興的份,肯定不會幫忙的。”喜桃突然說,“這次是陛下讓你跟姑娘說的見麵的地方時間嗎?”


    安得順被問的一愣,“不是你讓芳若來跟我說讓我迴傳給那邊姑娘今天申時在養性齋等陛下嗎?”


    “我什麽時候這樣說過?”喜桃急道,“我和你一應往來都是小心翼翼,半點不會讓人看出我們有什麽牽扯,關於姑娘的事,我怎麽會自己不來叫別人代勞。”


    “就是因為你小心翼翼,儲秀宮除了你別人不知道能通過我找陛下,芳若來說時,我自然信她是你叫過來的,不然她從何而知。”安得順也急了。這事若是在他這出了紕漏,想去姑娘身邊做事就想也別想了。“會不會是姑娘見你沒空,讓芳若來跟我說的?”


    “我沒有讓任何人來找你。”喜桃說,“姑娘也不可能,今天一天我都和姑娘在一起,剪布料做絹花,是啦,今天是芷溪姑娘來提議說要做絹花,下午更是派出芳若來要做絹花,原來是防著姑娘,不讓姑娘出門。”


    “這是她們早就計劃好的。”喜桃激動說,“隻要去跟陛下解釋清楚,陛下知道姑娘是無辜的,就不會責罰姑娘了。”


    “你一個小小的宮女,陛下怎麽會見你。”安得順勸說,“你先等著,我去找人,他在陛下跟前說的上話,也許他能幫忙。”


    喜桃點頭。她迴到交泰殿殿門外,多想進去跟姑娘說這件事是王芷溪的陰謀,陛下也是被蒙蔽了。可是殿門外各有兩個太監守著,虎視眈眈的看著喜桃,不讓她往前走一步。


    王容與抄到第三遍內訓上,對今天發生的事件也就猜想的差不離來,她放下筆,揉揉發酸的手腕,往後坐在腳跟上,卸了力,讓膝蓋放鬆放鬆。


    陛下說她們姐妹情深,又說她把妹妹送上龍床,大概今天王芷溪是借著她的名頭跟陛下見麵了。至於王芷溪怎麽知道她和陛下暗中有來往,上次見她病的人事不省,有些事就沒防著她,沒想到她病歸病,該聽到的一點都沒漏聽到。


    王容與冷笑,她看著內訓,這個仁孝皇後的大作,仁孝皇後出身名門,據聞自小就博學好文,知書達理,做了燕王妃,做了皇後,為人處事,無一不體貼謹慎,著成內訓,更是人人誇讚,難能可貴。


    仁孝皇後之後的皇後,上位後更是都要刊印內訓分散給宮外貴婦,言必談內訓,談出心得,談出體會。


    祖母曾經尋得一本內訓給王容與學習,有些王容與覺得有道理,有些則嗤之以鼻,不以為意。女子要修德修身積善勤儉都是自然,便不是為丈夫,為自己也要做個心地善良的小仙女,相由心生,內心平和,人自然就更好看。比如王芷溪,長得國色天香她承認,但是多看幾眼,也覺得沒那麽漂亮。她母親崔氏,眉心眼角都訴說了她的陰鬱。


    故婦人之行,貴於寬惠,惡於妒忌。月星並麗,豈掩於末光?鬆蘭同畆,不嫌於俱秀。1這根本就是正室的自我欺騙,自比為月亮,鬆樹,認為妾氏是星星,是蘭花,星光不與月爭輝,蘭花隻能仰望鬆叔,但是婚姻中冷暖自知,丈夫的心裏有了別人,你就成了他的管家,他孩子的媽,卻獨獨不會是個他感興趣的女人。夜裏一個人躺在床上,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夫妻至此,到底意難平。


    自後妃以至士,庶人之妻誠能貞靜寬和,明大孝之端,廣至仁之意,不專一已之欲,不蔽眾下之美,務廣君子之澤,斯上安下順,和氣蒸融,善慶源源,實肇於此矣。2這一點更是大錯,女本弱,為母則強。自己可以不爭不搶,為了孩子卻事畢要爭個你死我活。還廣君子之澤,生那麽多孩子,你家有皇位要繼承嗎?弄太多女人在後院的人,就算廣有博名,到底私德有虧。


    王容與還記得當時自己看到這一條時的吐槽,不由笑了出聲,片刻後又笑不得,她現在嫁進來的這家可不是就有皇位要繼承。


    她原本想的嫁一個真正的正人君子,撒嬌也罷,霸蠻也罷,總要努力一把和他夫妻和順,一生一世沒有旁人。若不能如願,她也努力過,隻能做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她也沒有遺憾。但是現在,真是未戰先輸,提不起戰意來。


    不爭不對,爭也不對,進宮一個月還沒過完,罰挨了兩次,真是殊榮。王容與苦笑。未來該怎麽辦?她難得陷入迷茫,陛下並不是喜愛她,隻是看中她的字,但是自己太過不不遜,陛下為什麽會容忍她?


    已經到了最後冊封的關頭,她又不傻,說她口嫌體正直也罷,既然已經入宮,冊的高位自然比冊的低位好,若是沒有被冊封,隻是秀女,雖有遺憾不免又放下心口大石,然後就要絞盡腦汁的規劃,怎麽能在宮裏活的更好。最慘就是去當宮女了,要從頭學著伺候別人,手裏做點活倒是沒關係,隻怕人人輕賤,自尊受不了。


    王容與長歎,多想無益,事實已經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先把麵前這一關過了吧。


    不多久,兩宮太後自然知道了朱翊鈞在儲秀宮的所為,冊封了一位美人,又懲罰了一位秀女。


    “又是王容與?她這都是第二次被陛下責罰了。”陳太後說,“看她平常在哀家麵前表現,也不像是個不懂事的,怎麽總是惹的陛下生氣?”


    “知道是為什麽嗎?”李太後詢問。


    “並不清楚的,但是據推測,大約是這位美人的冊封和王姑娘少不了幹係。”姑姑說。


    “明日讓尚宮局拿彤史過來。”李太後說。


    待到她舉起茶杯抿一口茶後說,“姐姐,這王容與性行溫良,柔淑內則,為人智敏卻不招搖,最難能可貴是不卑不亢,心胸寬廣。足以進入最後選三。”


    “你如此喜愛她?可是她惹的陛下兩次動怒。”陳太後似有懷疑,“妹妹也知道,你喜歡的陛下不一定喜歡。”


    “後宮有如前朝,陛下要親有賢德的女子,遠諂媚的女子。”李太後說。“豈能隨著陛下的性子來?”


    “你既然喜歡就選她吧。”左右三個名額,不能全她一個人說了算了,李太後選了個陛下不喜歡的,她該放心才是,“不過能幫妹妹得寵,這樣的心胸,想來以後和宮中各位姐妹也能相處的好了。”陳太後隱約的諷刺一下。


    你看中的人,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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