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給陛下換茶的時候輕輕的說,“儲秀宮傳來消息說姑娘想求一丸九轉清心丸。”


    “她身體還沒好?”朱翊鈞不解。


    “不是她,是她妹妹,叫王芷溪的,高熱不退,太醫說吃這個藥好。”張成說。


    “這一家子姐妹什麽毛病,被人說幾句就要高熱不退?”朱翊鈞搖頭不解說,“你把藥丸子給她送過去。”


    “是。”張成道。


    等張成要走時,朱翊鈞又叫住他,“等等,你去跟她說,這次朕幫了她,迴禮得特別一點,用心一點。”


    “可是陛下,什麽叫特別?什麽叫用心?”張成問道。


    “你跟她說她就知道了。”朱翊鈞說。


    安得順把藥丸子送過來,也送來張成的原話,陛下讓姑娘特別一點,用心一點。王容與點頭,想著朱翊鈞這是不讓她寫字了。


    還說喜歡她的字,這才寫了多少就要求換花樣,當真是葉公好龍。王容與輕歎,看樣子想靠字在朱翊鈞的後宮混也而不是那麽保險的事。


    王芷溪吃下九轉清心丸病情果然就穩定多了,王容與看著王芷溪,病容不減其美,更是柔弱動人,就是王容與看著都有幾分心疼,暗想可惜朱翊鈞不來看,自己差點錯過了一個怎樣的大美人。


    “你若能聽的進話,我就再多說幾句。你若聽不進,我也隻白費這一次的口舌。”王容與說,“太後要你出宮陛下留你在宮中,你若再這樣病下去,太後要再讓你出宮,便是陛下也不能說什麽了?你甘心嗎?”


    “謝謝姐姐幾日來的貼心照料。”王芷溪說,“妹妹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惶恐。”


    得,能說場麵話,看來心氣已經平了。王容與點頭說,“你病著的時候怕過了病氣,我讓人把你挪過來,但是東西還在前殿,你病好了就迴去住吧。”


    “恐怕前殿是現在沒有我的立身之地了。”王芷溪苦笑道,“姐姐,我能繼續住在這裏嗎?”


    “如果你願意。”王容與說。


    王芷溪看著王容與,她想問她她病中聽到的是真的嗎?她什麽時候私下見過陛下?甚至已經到了可以去請求陛下的地步。


    “姐姐,我這病勞姐姐費了不少心,迷糊中好像聽到有一味藥特別難得。”王芷溪說。


    “不是什麽難得的藥,就是清心丸,後來太醫在太醫院找到了存貨就送過來了。”王容與麵不改色的說,“你病中這段時間,芳若一直細心照料你,你便是心中有坎也看在她盡心盡力的份上原諒她一次。畢竟,這個時候再想要個稱心的宮女可不容易。”


    “我省的。”王芷溪說,等到芳若來,她果然忘記病之前的瘋癲,拉著芳若的手對她表示感謝,主仆兩個對著流了一會眼淚,王芷溪還送了芳若幾件首飾,像是之前的齷蹉都不曾存在。


    王芷溪好了,王容與就懶得總在她那待著,王芷溪倒是常來她這走動,也不說話,就安靜在一邊待著,因為她的緣故,楊靜茹聊天都不好聊,隻能靜默的待著。悄悄衝王容與使眼色,這人怎麽一點都不會看臉色,沒看出來我們都不歡迎她嗎?


    王容與說了王芷溪自己有想做的事就去做,不用總來陪她。王芷溪落寞一笑,“我如今還能有什麽事做,如果姐姐也嫌我,我就隻能待在屋裏一天也不用出來。”


    王容與有些意外,王芷溪並不是這樣容易放棄的人,雖然上次宴會上出了大醜,但是她現在還在宮中,未來一切有可能。王芷溪如今應該是打起精神去經營她之前的關係,怎麽會在她這裏耗費時間。


    她哪裏知道,王芷溪是想在這裏找她和陛下有聯係的更多證據。


    然後呢?王芷溪並無頭緒,是去告發她和陛下私相授受,還是去告訴別人,你們都看走了眼,王容與才是你們的敵人。王芷溪一直和周玉婷比美爭豔,到頭來,卻是她認為在後宮混不出來的王容與,才是背後的贏家。


    王芷溪設想過很多次,在她得寵後,王容與窩在小殿室裏淒淒慘慘戚戚,王容與放下身段來恭維她,來換取稍微好一點的生活條件。王芷溪想過,她不會對王容與太壞,但也不會太好,閑暇時叫她來解悶,聽她又羨又妒的恭維自己,絕對是最好的消遣。


    王芷溪坐在王容與下首,見王容與和楊靜茹下棋,她知道王容與不喜歡她來黏著她,她身邊的人也不喜歡。但是王芷溪還是每天都耗在這,即使沒人和她說話。


    現實如此殘酷,現在需要放下身段討好人的是她。


    也許,以後也是她。


    王芷溪觀察了幾日,除了第一日驚訝王容與的夥食比大家的夥食精致,之後再無任何發現。王芷溪有些奇怪的問王容與,“姐姐夥食勝過其他人許多,但是其他方麵又無特殊?這是誰在照顧姐姐,也太不盡心了?”


    “是銀子在照顧啊。”王容與笑道,“給足了銀子,你想要吃什麽都有。”


    “那姐姐怎麽不使銀子讓其他方麵也舒適一點?”王芷溪問。


    “其他方麵已經很舒適了。”王容與說。


    王容與半下午要去宮後苑一道,王芷溪說要一起去,王容與溫言拒絕了,“我和師太約好隻一個人去,下次吧。”


    喜桃捧著陛下賞賜的二胡跟著去了。


    王容與去了宮後苑,直往堆繡山上走,到了山頂亭子坐下,舉目四望,宮後苑盡在眼下,王容與看了一眼養性齋的方向,也不知道朱翊鈞現在在裏麵嗎?雖然她說讓安得順傳話讓陛下這個時候去養性齋。


    王容與拿出二胡,寧神一會後開始拉弓,她拉的一首陝北的小調。這是她當初學二胡的初衷,二胡的聲音,像刮過陝北大地的風,寬闊寂寥,是人生之浩大又渺小。


    朱翊鈞早早到了養性齋,上了二樓,讓人推了窗子讓春風進來,他握著一卷書,似看非看,正被春風吹的昏昏欲睡時,就聽到哪裏傳來的樂聲。


    “什麽聲音?”朱翊鈞問。


    “迴陛下,是姑娘在堆繡亭中拉胡琴呢。”張成說。


    朱翊鈞往窗外望去,什麽都沒有。“陛下,這邊。”張成適時的推開另一邊的窗戶,朱翊鈞往外看去,因為事先的問題,並看不到王容與身影,勉強能看到她的頭發背影。“這就是她給朕的迴禮?”朱翊鈞問。


    “姑娘也是用心了呢。”張成賠笑說。


    朱翊鈞失笑搖頭,倒沒再說其他,讓張成拖了椅子過來,他在這邊坐下,聽著王容與拉著的二胡音看書,好似沒有之前的困頓。


    “都說是借音傳情,她這二胡拉的這麽淒涼,是想跟朕說什麽?”朱翊鈞側耳聽了一會後說。


    “小的聽的不像淒涼啊?”張成說,“不瞞陛下,姑娘這琴拉的,讓小的都想起小時候家門口的大柳樹四月裏被風吹的樣子。小的自小離家,爹娘的樣子都想不起來了,這會兒想起那個大柳樹,眼睛都要濕了。”


    “嘖嘖。”朱翊鈞說,“沒想到你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小的別的也不懂,二胡跟琴箏的聲音不同還是懂的,雖然二胡的音沒有琴箏的軟和,但是姑娘的情誼是做不得假的。”張成說。


    “哼。”朱翊鈞語意不明的哼道,


    王容與拉了一曲後讓喜桃把琴裝好,又原路還迴去儲秀宮了。


    朱翊鈞等了一會後說。“這就完了?”


    張成往下看看底下的小太監對他點頭,張成迴到,“姑娘是迴儲秀宮去了。”


    “這也太短了,太不誠心了。”朱翊鈞說,“你去說,讓她明天也這個點來。”


    “那後天呢?”張成問。


    “什麽時候朕說停,她就不用來了。”朱翊鈞說,“這才是算得上誠意嘛。”


    王容與迴到儲秀宮,堆繡山一來一迴也要出不少汗,王容與看看日頭就說要洗浴。解了頭發一遍一遍的梳,洗完頭發用布巾包住,才進浴桶洗身子,王容與並不讓喜桃貼身伺候,踩著凳子進了浴桶,熱水的熨帖讓王容與輕歎出聲。


    “姑娘,奴婢采了些花瓣來,姑娘要泡花瓣澡嗎?”喜桃隔著屏風問。


    王容與想起花瓣澡引來的蜜蜂,噗嗤笑出聲來,“這麽點時間,你又跑去宮後苑摘花了?”


    “也沒跑那麽遠。”喜桃不好意思的說,“隻是奴婢看其他姑娘沐浴時都要泡花瓣澡,姑娘從來不提,也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嫌麻煩。”


    “我倒不是嫌麻煩。我隻是不愛這個招蜂引蝶的香。”王容與笑,“既然你已經摘來就別浪費了,裝在荷包裏放進櫃子裏熏櫃子吧。”


    “是。”喜桃說。


    王容與的好心情在安得順又來傳話時結束,安得順說讓姑娘明天還去,王容與輕蹙著眉。“明日不行,隔兩日吧,你自去迴。去不去在他,去不去在我。”


    安得順給張成迴話,張成皺眉,“姑娘在儲秀宮是有其他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事呀。”安得順說,“哦,明天姑娘要去慈寧宮呢。”


    “如此也沒辦法了。”張成說。


    他把王容與的去不去在你去不去在我的話學給朱翊鈞聽,朱翊鈞笑,“這是給朕談條件呢?”


    “張成,你說是不是朕對她太寬容了些,縱的她現在好大的脾氣。”朱翊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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