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容與畫出三角鈴的樣子給姑姑,然後最後給了她一個銀管組成三角的模樣,還配有一個銀棒,王容與舉著棒子敲敲銀管,聲音和三角鈴還是有區別,不過沒關係了,反正隻是讓她作壁上觀的一個道具,並沒有實際用途。


    她現在正舉著這三角銀,和琴簫合奏的兩位坐在一起,配合麵前四個唱歌的,歌詞早讓王容與細分了,一人唱幾句,什麽時候該合唱。鳳求凰本來是有調的,但是現在得按照杏堤春曉的調子來走,所以總是唱著唱著就唱到原調去了。


    歌聲又一次中斷,撫琴的秀女停住手,“我聽你唱這兩句都唱會了。”


    “這原本有唱熟的調子要改不是易事。”王容與說,又安撫唱錯了秀女。“沒關係,咱們再多練練。”


    因為王容與真的如她所言隻是舉了一個不明所以的東西坐在樂器組,全然不在意自己是否出風頭。所以一眾秀女都還是樂意聽她的調遣,如果王容與安排這安排那都是為了凸顯自己,這人心就沒那麽穩。


    舞蹈組的進程很慢,王容與說這樣不行,時下跳舞是學了什麽舞步就會什麽舞步,全然不知道自己創新,讓跟著跳不是難事,讓自己重新編動作就有些難。“是我的錯,術業有專攻,我大意了。”王容與看了編出來的幾個動作說,“宮裏有教坊的,我讓姑姑請一個編舞經驗豐富的人來襄助我們吧。”


    “可是,前殿都沒人要幫忙呢?”舞蹈秀女咬著下唇說。


    “又不是請她幫我們跳,跳還是自己跳。再說,也沒說不能請外援。”王容與說,王容與跟喜桃如此一說,喜桃去跟姑姑反應,不多時,就領來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


    “教坊司煙蘿見過各位姑娘。”女子微一福身,她也不過二八年華,頭發挽就仙人鬢,眉間點三瓣朱砂,容貌豔麗。


    “姑娘多禮。”王容與上前說,秀女說是地位超群其實真要追究起來沒冊封前有什麽地位,對秀女多禮,隻是對秀女今後可能的地位多禮而已。“陛下要辦春日宴,責令秀女展現才藝,我們幾個都是閨中學的技藝,怕難登大雅之堂,於是找來姑娘,叨擾了。”


    “姑娘客氣。”煙蘿意外的說,她是生在教坊司的舞姬,教坊司在外頭是個什麽名氣大家都知道,但凡自持身份的女子見到教坊司的女子都要掩麵。煙蘿母親是罪臣之女入的教坊司,幼時母親總喜歡抱著她說從前在家的錦衣玉食,煙蘿倒是務實的很, 加上生來就在教坊司,教坊司的教習教頭對她都挺好的,這不聽說宮裏的儲秀宮要經驗豐富的舞者去教秀女舞蹈,就讓煙蘿去了。


    煙蘿見王容與待她態度自然沒有鄙夷,甚至還有幾分尊重,心裏軟軟的,與事情上更多花幾分心思,王容與跟她說了想要的舞蹈是什麽樣的,動作要簡單,做齊了能好看,要飄逸柔美,又每個人能有單獨露臉的時候。


    煙蘿思忖片刻,就現跳了幾個動作,這專業的身姿就是不一樣,王容與拍手叫好,“我們這會正在練琴和歌,你到裏頭來聽曲子,順便想動作,等你想好了再教他們。”


    王容與又叫上四個原來會跳舞的一起進,在邊上就能學著,到時候能多幾個人教也節省時間。


    正在偏殿裏練著,前殿有姑娘來過來,就在廊下打聽,“聽說你們從教坊司叫來一個舞姬?”


    在廊下練壓腿下腰等基本功的秀女說,“怎麽了?姑姑又沒說不可以請人來教。”


    “喂,我說。你們要是不會就來前頭問我們呀,我們中間會跳舞的還是有幾個,怎麽從教坊司那種地方叫人來教你們。”來人繡帕捂嘴,聲音倒是一點都沒小,“你們是不知道教坊司裏的都是什麽人嗎?”


    “什麽人?”一個秀女問。


    另外一個秀女比她知機些,扯扯她的袖子後對來人說,“教坊司主管宮廷樂舞,你竟不知嗎?”


    “你隻知道教坊司習樂舞,卻不知道教坊司的女人都是狐狸精,下賤貨,是見著男人就走不動道的貨色,你們把這樣的人弄進儲秀宮,整個儲秀宮的名聲都讓她帶壞。”來人氣勢洶洶的說。


    在裏間的人都聽到這人的話,原就不加遮攔是說給裏頭人聽的,王容與隻輕笑,對喜桃說,“送一盞茶去給這位秀女,讓她好好清清口,隔著一堵牆都能聞到她的口氣味了,實在令人作嘔。”


    “煙蘿姑娘是我通過尚宮局的姑姑請的,外頭這位姑娘要是覺得自己被影響了,就讓她出儲秀宮好了。”


    喜桃應是,端著茶盞出去,一字不漏的把王容與的話說了,來人氣的打翻了茶盞,捂麵走了。


    “脾氣這樣差,真是擔心她呢。”王容與聽到茶盞碎裂的聲音不以為意的說。


    煙蘿擔憂的看著王容與,“等動作排好了我就出宮去。”


    “不急,送佛送到西,總要你親見她們跳會了再走。”王容與笑說,“咱們跳咱們的,不管其他。”


    白天練習了技藝,晚上還的點著燈火做舞衣,敲鼓的穿大紅,跳舞的一半穿草綠,一半穿粉紅,都用大量的紗堆上,樂器與畫畫的倒不用另外做衣裳,擇一套自己喜歡的穿上就行,隻顏色上要春天一點。


    煙蘿還教會了喜桃等宮女怎麽梳仙人鬢。


    如此這般時間很快就到了春日宴那天,王容與盡人事知天命,晚上倒是睡的安穩。第二日見秀女臉上有些頹唐無力,邊撫掌笑說,“妹妹們,咱們今天隻是要在陛下和兩宮太後娘娘麵前展示一下自己,誰也不奢望我們三天之間就能跳的多好,像專業的教坊司的節目一樣,咱們隻要自信的把自己展示出來就好,再說,昨天姑姑和嬤嬤看了咱們的節目不都說挺好的嗎。”


    “縱使別人的節目好看,咱們的人多啊,想想這個,我們每一個人都能上台展示了自己,這是值得自豪的事。”王容與說,前殿最終還是排了五個節目,但是昨天姑姑和嬤嬤看了,隻留了三個節目,還有靜心準備了節目的十個人,在今天的春日宴上不能上台去,昨天哭了半宿。


    春日宴設在午後,朱翊鈞坐在寶座上,兩宮太後分別坐在他左右,前頭的桌案上擺著從花園新摘的花朵,鮮豔欲滴,“這天氣多舒服。”陳太後說,“這花開的也好。”


    “母後喜歡就好。”朱翊鈞說。


    因是小宴,主要是考究秀女,所以也沒請別人,場麵也自然簡單,教坊司的備了兩支小舞開場後,尚宮局的崔尚宮就垂手對陛下及兩宮太後稟說,“ 儲秀宮 秀女周玉婷劍舞 《西河劍器》。”


    外場是太監響亮的唱名。周玉婷提兩柄木劍上來,她上穿月白交領窄袖小襖,下穿藏藍百幅裙,腰間紮著大紅汗巾,展現盈盈一握的腰身,一個燕子大跳雙剪腿落在地上請安。


    眼睛大又亮,直視著朱翊鈞後半秒才羞澀低頭。


    有教坊司司人起樂,周玉婷起劍舞,身姿猶如遊龍驚鴻,颯爽英姿。陳太後說,“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依哀家看,玉婷這舞不遜當年公孫氏。”


    “看的出有些功底也費了些心思。”朱翊鈞迴應說。


    周玉婷一曲舞罷就是王芷溪的古琴,她雖是獨奏,卻也是有二十個人在她後頭伴舞,王芷溪彈奏的鳳求凰,她今日一身粉紅配煙紫的裝扮把自己的姿色表現的十足十,人比花嬌,眉眼帶波。


    “琴聲清麗悠揚。不過要哀家說,還是比不上她這張臉來的傾國傾城。”陳太後說。“不過她這張臉,便是彈琴如棉花,也能讓人如癡如醉。”


    “母後說的是。”朱翊鈞笑說。李太後一直淡淡的看著,並不發表意見也不搭話,她心裏並不喜歡這種把秀女當教坊司人的做派,秀女以後都是要做皇帝的妃嬪的,如今在一眾宮女太監麵前跳舞彈琴唱歌,成何體統。


    前殿三個節目的之後就是後殿的節目,崔尚宮說,“儲秀宮 秀女劉靜,崔一如等,歌舞,《春日好》。”


    “這個名字好。”陳太後說。


    有太監兩個一抬抬了四麵大鼓上來,還有一個奇怪的大繡繃立著,楊靜茹上前行禮後走到繡繃後,那上麵已經覆了一張白紙,手邊是筆墨等物。琴簫三角銀三人並歌者四人上前行禮,在另一邊坐的坐,站的站。


    砰,砰,穿著紅裙的秀女開始舞動轉圈敲鼓,砰,砰,砰,簡單有力,兩邊有舞女大跳出場,甩開水袖,隨著鼓聲激烈轉圈,一連串激烈的鼓聲,越轉越急的舞女,砰。


    鼓聲戛然而止,轉圈的舞女應聲倒地。一片靜寂。


    “這就完了?”陳太後問宮女。


    此時琴聲先起,簫聲合,三角銀適時的叮咚一下,清脆俏皮,少女的嗓音一如開春黃鸝,一如林籟泉韻,一如玉石落盤,一如鳳鳴鶴唳,合在一起猶如仙樂,台中間的舞者一個一個一次抬袖起身,舞姿變換,正是三月春風拂柳,婉約多情。


    “這個創意當真是妙。”陳太後撫掌笑。


    但是驚喜卻還在後頭,等到歌挺舞歇,楊靜茹放下畫筆,手還在不自主的抖,眼睛裏卻全是喜意,這畫的比她往常畫的任何一幅都要好。兩個秀女上前幫忙反轉繡繃,一幅春日宴好圖就展示在陛下麵前。


    上麵畫的舞女轉圈的場景,像是一朵一朵盛開的花朵。


    “這就是剛才那點時間畫的?”陳太後不由稱奇。


    “這個很好。”朱翊鈞也難得稱好。“你豎著畫的,怎麽能讓顏色不往下掉?”


    “迴陛下,畫紙底下墊著羊毛氈,吸去多餘顏料,就不會顏料下淌。”楊靜茹低頭迴道。


    “原來如此。”朱翊鈞說,對左右說,“這個該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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