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顏從窗縫裏觀察兩側,道路高出兩邊的田兩尺有餘,根本不可能讓路,唯一的辦法就是她順著原路退迴去,或者對麵的馬車順原路退迴。

    要冉顏退迴去,她自然不願意!這條路很長,約莫要走了一刻左右才到這裏,如果退迴去,來迴又要浪費兩刻。

    對方有人冒雨跑了過來,急道,“諸位,我等急著迴城,眼看就要宵禁,若再耽誤一時半刻就無法入城了,煩請貴人行個方便!”

    這後半句話,卻是對冉顏說的。

    冉顏正猶豫要不要讓,車夫卻有些急了,“我們家莊子在城南還遠著呢,黑燈瞎火的,道路泥濘,若是退迴去再迴來,恐怕折騰到半夜也迴不了家!你們來的這段路短,來迴也就是兩盞茶的時間,快些還能趕上,還請你與你們家主人說說。”

    站在車下那人見車夫不願意,頓時也著了急需,卻因有求於人硬生生壓著火氣,道“耽誤兩盞茶哪裏還能趕得上入城?即便耽誤到半夜,你們不還是有去處麽?我們若趕不上入城,可就要在大雨天露宿蓄意了,請貴人予人方便”

    酉時中關閉城門,現在估摸至少也得酉時兩刻了,時間確定很急。

    “退迴去吧!”

    “退迴去吧!”

    冉顏一出聲,卻是與對麵馬車中一個男人異口同聲。

    那個聲音低低的極有磁性,略微有一絲慵懶的意味,不緊不慢的話語,帶著上位者的氣勢,猶如汗水一般漫了上來,不疾不徐的將人包圍到密不透風,絲毫無處可躲避。但就是在這樣威嚴之中,居然隱隱透著一絲魅惑,若有若無的撩動心弦,令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這個聲音……冉顏心底一跳,是追殺蘇伏的那個人,這樣獨特的聲音,千萬人之中難有一兩人,冉顏絕不會認錯。

    兩廂都陷入了沉默,兩息之後,那個男人道,“雲祿,退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有咱讓人不得不服從的氣勢,站在冉顏馬車外麵的雲祿得了命令,便宜不再糾纏,立刻退了迴去。

    對方的馬車在窄窄的道上緩緩掉頭,那個車夫技術不錯,不一會兒,冉顏的車便動了起來。

    夜色越來越黑,幾乎不能視物,馬車的兩個前角上掛了燈籠,勉強能夠照亮周圍不到一丈的地方,前麵的車夫似乎不熟悉這裏的道路,一直不敢行駛太快,大概過了兩盞茶的時間才堪堪見到開闊的路麵。

    兩輛馬車並肩而停

    ,按照禮節,冉顏是應該著重的感謝對方,可是荒郊野外,又下著雨,對方是個身份不明的男子,她也隻能隔著車壁道“多謝郎君。”

    “哼,謝有什麽用,我們因你沒法進城,難道不應該請我們留宿一晚才走嗎?”忽而有個潑辣在女聲插嘴進來。

    冉顏微微挑眉,這個聲音也很有特色,白日剛剛聽過,便是那個自稱混過瓦崗寨的舒娘。想起她嘟囔的那句話,冉顏彎起來唇角,看來車裏頭那個男人,八成就是“已經不需要她喂奶”的郎君吧!

    冉顏對舒娘印象不錯,而且人家畢竟也是讓了路,得知他們要雨夜露宿荒郊,於情於理應該客氣一下。

    透過窗縫,冉顏向外看了看,對方隻有兩輛馬車,一架格窗的華麗馬車,另外一輛則稍小一些,卻也是比普通馬車要高檔許多。兩架車外各有一名車夫,小廝,加上舒娘和那郎君,一共就六個人,或許還會更多,但不會超過十人,而莊子上卻有一隊府兵把守,這裏是有法製的大唐,不是亂世,即使他們有什麽不軌心思,想來也不敢在官府眼皮底下作案。

    “弊莊簡陋,若諸位不介意,請隨我等迴莊歇上一晚。”冉顏順著她的話道。

    舒娘冷哼一聲,“這還差不多”

    “如此,多謝娘子”男子的聲音很容易令人生出壓迫感,可偏偏優雅極了。

    冉顏淡淡道了一句“無需客氣”便告訴車夫行在前麵帶路。

    後麵的馬車中,一襲深紫色華服,半倚在榻上,一隻手側撐著頭,另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持著竹篾,在麵前的宮燈裏撥弄燈芯,墨發半披散著重,遮住大部分容顏,廣袖衣袍在周身散開,繁複的暗紋纏繞在邊角處。

    四角宮燈忽明忽暗了幾迴,燈心膠著的地方被挑開,車廂內陡然又明亮幾分,映出他半遮掩在墨發後亮的驚人的眸子。

    男子放下竹篾,拿起幾上的折扇,卻不曾扇,而是緊緊握住扇柄,車廂裏驀地浮起騰騰殺氣,隻是一瞬,便又恢複平靜。

    冉府的車夫對附近的道路都很熟,即使是在雨夜行路,也是很順利。

    小半個時辰後,馬車終於停在了院子門口,車夫與門戶打了一聲招唿,大門打開,幾輛車一並駛入莊內。

    邢娘早已經焦急的等在側院廊下,見幾輛車過來,心中疑惑,一時也分不清冉顏究竟坐在哪一輛車上,便撐起傘,提著燈籠往馬車這邊走了過來。

    冉府車夫認識

    邢娘,看見她過來,招唿道“娘子在這裏”

    邢娘將燈籠交給車夫,伸手扶著冉顏下車,兩人走到廊下,邢娘才一邊幫她擦拭身上的雨水,一邊問道“十郎也來了?怎麽這麽多車?”

    “不曾,十哥給我買了兩車的東西,一並帶了迴來,另外兩車馬車是路上遇見的客人,待會兒再給你解釋,先幫我招唿客人吧,給他們安排一下住處。”冉顏道。

    舒娘撐著傘從馬車上跳下來,走到華麗馬車前,道,“郎君,下車吧。”

    冉顏戴上冪籬,注意著那輛馬車,她想知道,擁有那樣聲音的人究竟生得何等模樣。

    車身微晃,一襲深紫長袍躍下馬車,舒娘立刻將傘舉到他頭頂。男子身材修長,舒娘隻到他肩部左右,因此傘舉得不高,恰好將他的容貌遮掩去了一大半,光線昏暗,冉顏又隔著冪籬,自然瞧不清樣子。

    兩人一並到了廊下,舒娘瞥了一眼冉顏,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道,“到洛陽開封一帶我瞧見帶帷幔的還說她們沉悶,沒想到南方女子出門居然還要帶冪籬。”

    邢娘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口氣不算失禮,卻也不絕對不熱情,“老奴不知有貴客前來,也不曾有準備,怠慢之處,還請貴客見諒。”

    舒娘對邢娘的態度有些不滿,收起手中的傘,猛的抖了一下,極有技巧的全部都抖在邢娘身上,竟一點不曾波及冉顏和那男子。

    去了遮擋物,冉顏抬眼打量對麵一襲紫袍的高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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