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於東海之畔的辟邪山莊,人稱“辟邪少主”。

    辟邪這個名字是父親取過來的,據說是為了母親身體祛除穢意,這兩個人我從來沒有見到,後來才知道我出生時,母親就耗盡精力而死,臨死前她將父親、母親的姓氏並在一起,要我一定堅強,所以叫“秋葉依劍”。

    我兩歲能走能說的時候,身邊隻有兩個人,一個叫吳算,一個叫諸葛東閣。吳算一直督促我學劍,東閣卻一直逗我玩,在玩的時候盡量滲入他的思想,比如一直對我說:“小公子,島上很好玩,你想去嗎?”最愛對我說的就是一句話:“小公子,你能笑一下嗎?”

    是的,我連笑都不會,這段記憶是外公告訴我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後悔,因為小時候就是他在幕後一直培養我性格,毫無偏差地,我長成了一個冷冰冰的人。

    海水底練劍、迴來讀書、將做錯事的人送到我麵前,讓我當靶子殺死……這就是我的童年,沒有一點鬆懈和樂趣。在東閣的提議下,一直遠在開封遙控的外公送來了兩個小小的少年,都長得十分好看。

    我第一此見到他們的時候,頭腦中頓時浮起一個念頭:玩具。

    我天天把他們抓來打,他們打不過我,總是鼻青臉腫的受虐。冷琦一點也不聰明,打不過我的時候紅著眼睛瞪著我,我不管人家是不是說他惡狠狠像狼的目光,最先把他收服,有一天我就對他說:“我聽見有人說你母親是妓女,我把她也送去了,記住,人家怎麽對待你,淩虐人的最高境界不是殺死他,是讓他痛不欲生。”這話讓他沉思了一天,以一個七歲孩子的智商去理解的確困難,可是他懂了,隻是後來又忘記了。

    銀光是個愛哭的小公子,每天換了幹淨的衣衫,每天又戰戰兢兢來見我,可能是他一直服弱,所以我喜歡將他帶在身邊,結果這兩個像我兒子的手下兼徒弟,一個長成了複仇兇神,一個長成了翩翩少年。

    我第一次見到初一,是在落雁塔,他的出現,意味著什麽,我一點也沒察覺到。

    一個滿身血汙的少年貼緊了南景麒,我頓時就皺了眉頭,如此肮髒的人!看到鬆柏望而止步,我馬上驚覺到這個少年他們以前肯定見過,既然這麽好鬥的人都不敢上前,肯定是個高手。

    不出所料,銀光沉默了下,兩箭都偏了,我頓時就有點好奇,眼光一直盯著看,可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好奇也能害死人的。

    初一出了幾招劍,我就看出來了,這個人的確是個

    劍師,他手上拿的,就是江湖中聞所未聞的“月光”。

    晚上去圍剿荊湘護衛讓我用了很長時間,我想早點結束圍擊迴去休息,於是沒了興致,叫銀光拿來了弓。

    那兩箭洞穿了初一的右肩,我後來看到了,有個菊花一般的烙印,等我下意識的去啃這個傷痕的時候,那才是我墜入不複深淵的開始。

    我討厭孤獨凱旋,這個人不知道在初一麵前說了什麽,初一看我的時候很有距離,我極度不喜歡。還有一個原因是,後來才得知他最先看過初一真實的麵容,有可能還看過他的身子,一想到這點我就心裏翻騰,每次見了他都想要殺他,殺不了至少也要讓他吃點悶虧,盡管東閣絕筆請求了這兩人的性命,但想我秋葉依劍縱橫一世,怎麽可能受製於人?

    再次見到初一是在儒州長石街上,我聞到了一種不一樣的味道,因為我的鼻子受過特殊的訓練,但是這味道有點遠,我出手試探了三個方向,逼出了初一。這種味道,原來是他頭發裏的冷冷淡淡藥香,一定要特別親近他,才能聞得到。這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事情。

    初一的眼睛我忘不了,以前殺的這麽多人,他們全是冷琦那樣惡狠狠地盯著我,但是初一是桀驁不屈的眼光,那麽冷那麽亮。

    ……他的身上,一定很痛……

    我站在自己的房間裏發了一會呆,才驚覺自己還沉浸在那雙眼睛裏,馬上抑製住反常之情布置了今晚的任務。

    初一來到我的寢居裏,裝扮成冷琦天衣無縫,顯然他來之前做過充分的準備,謹慎地掩蓋了所有初一的氣息,隻是沒有想到,自己逗弄那侍妾的樣子被他長記心裏,無論我怎麽靠近,他都不予迴應。

    初一拉披風裹住那女人胴體的時候,我就有點懷疑。如果是冷琦,一定會叫別人來拿,因為他也學到我的脾氣,怕髒了手。初一在抖開披風的時候,換走了龍紋劍。

    在大廳裏問到了所有我想要的訊息,我最原始的邪惡就自然而然地噴發了: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好好拆開這個人,看看這個人是什麽東西做的!居然和我以前二十二年的認知不一樣,什麽樣的人連命都不要了,僅僅為了一把破劍?

    自此我的世界完全被初一顛覆。

    對於初一,我一直有個感覺,這隻踩不死的螞蟻總是在我不經意間,從四周突然冒了出來,三猿峽戰役就是個最先的例子。他暗助馬連城,說實在話,我的確心裏吃驚,他居然沒有破壞伏擊,他到底想告訴

    我什麽?吳三手為了他居然選擇自殺,東閣為了他居然主動來見我,向我求情,我當時心裏就很驚異,隻是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如果說以前的初一隻是小打小鬧地引起我注意,那麽從這此戰役起,的確大大的引起了我的好奇,於是我就把他放在了心上了,顯然初一還讓趙應承吃了癟,還真是印證了我的想法:這個初一的確是無處不在啊!

    趙應承的那點心思我知道,不就是把初一要去像我一樣狠狠折磨,我和趙應承是同類,所以我清楚他的想法,不過當時我沒有答應他,原因很簡單:這個人是我的,要折磨也隻能是我折磨他,除了我,誰都不行。

    初一對我的冷冷一瞥,令我終生印象深刻。我記得從小到大,隻要是我出現的地方,要不是別人爭先恐後地看我容貌,要不就是唯唯諾諾低下頭臣服,唯獨這個人無所顧忌,沉著冷漠,很顯然他麵容雖呆,但並不怕我。後來要分析他的心思很簡單:他對你越來越恭敬的時候,就是打算越來越疏離你的時候。他吃軟不吃硬,喜歡和各種守禮的人打交道,這也是我對於後來的宇文小白、孤獨凱旋、南景麒等人投鼠忌器的原因。

    古井台塌了,趙應承以為我是放鬆了一口氣,而且我怎麽也沒料到冷琦這麽不爭氣,居然跑去了地下城,我當時隻是想著一個問題:初一進去了,這次還會死嗎?難道真的是個打不死的蟑螂?如果他還沒有死,就是個神奇的人了,隻要他沒死,我一定要抓來好好研究研究下,否則沒了勢均力敵的對手,生活多麽無聊。

    一年後我還知道了一個事實令我十分震驚:初一逼出了吳三手的針,可以選擇不讓古井台爆炸,但是他沒有阻止冷琦的發瘋舉止,這真是耐人尋味的地方。

    原來世人隻看到我的成功,忽視了地底下還有個潛伏的因素。原來我的成功,早在三猿峽戰役起,就伴隨有他的足跡,隻不過我在天上運籌,他在地下成全。

    是的,成全。我們兩人一明一暗,一上一下,關係似敵似友,若即若離。而且我沒有發現,每次見到初一的時候,我就很淺很淺地微笑。

    這個初一,叫做冷雙成,自我遇見他,他就成為了我的一部分。

    而他,顯然成全了我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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