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依劍的笑容還沒有落下嘴角,背對著眾人,又語氣冰冷地說道:“第一棵。”

    身後的蒼山三隱得令後馬上行動,三人之中鬆柏提掌撲向樹上,蘭君和竹老卻躍出附院之外,分左右兩角站定。

    初一剛一聽到秋葉依劍的語聲時,心下一驚,看到一團青色的身影挾著風雲唿嘯之聲襲來,身子無處可避,定於樹上和他硬硬對了一掌。

    掌風過後,鬆柏高大的身子也似那榆樹,簇簇地抖動了兩下,才猛然站定。

    秋葉依劍雙目一斂,一道寒芒掠過,雙手淩空聚起,“唿”的一聲將掌風切向那棵大樹,這一擊居然用了他十成功力。

    初一在樹上看得真切,心中有似雷鳴轟過,極快地閃身一避,落在了空地之上。

    隻聞身後“吱呀”一聲,接著就又一大截樹木轟然倒地的聲音。

    在榆樹截斬倒地之際,秋葉依劍的身子像片落葉,輕輕地掠到初一麵前。

    初一根本不敢迴頭,隻挺直身子筆直地站在街道之中,雙目凜凜,盯著麵前的辟邪少主。

    秋葉依劍冷眼看著麵前的青衣少年,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眼光勇敢而堅定,古井寒潭的眼就是他臉上最大的表情,禁不住臉上掠起一道輕微的波紋,像落花飄零於水麵,瞬間不見。

    就在瞬息之間,秋葉依劍第二掌快似閃電擊出。

    巨大的真氣將初一衣衫震得獵獵飛起,在他閃避了這掌之後,身子似紙鳶朝後降落,右手在腰間一撫,月光森然再現。

    “滋啦”一聲,綁身的衣褲碎裂,像隻隻蹁躚的蝴蝶淩空飛揚,露出了裏身藍白相間的衣衫,暗暗的真氣流轉,藍白色衣襟在風中飄舞。

    “初一?”秋葉依劍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初一直視秋葉依劍麵容,沉聲說道:“正是。”

    秋葉依劍眼底的陰霾濃濃湧起,全身上下籠罩著滾滾翻騰的殺氣,似烏雲密布的天空,頃刻就要電閃雷鳴。

    初一在如此霸道淩厲的殺氣麵前,穩定身形,雙目一動不動。隻聽見秋葉依劍冷森森地說:“來得正好。”

    初一垂眼盯住地麵,全身上下寂靜淡漠,如白雲後空遠的山峰。

    秋葉依劍右手微抬,袍袖生風,卷起銀光身畔的龍紋劍,鏗然一聲長劍如蛟龍升淵,破空而起。

    一道青光粼粼的劍氣劈麵朝初一飛去,一道白色人影同時行雲

    流水般愜意掠過初一身後。

    初一心裏一驚暗道:“不好。”身子極快地旋轉,雙袖鼓起,劍身貫注真氣。眼角瞥到背後轉出鬼魅般的白影,寒氣凜凜的涼意直逼眉間。

    “嘩”的一聲,龍紋劍和月光相碰,閃耀出點點寒星,照亮了逐漸沉下的暮色。

    第一招過去,兩人互換位置,凝神站定。

    麵對秋葉依劍冷厲陰鷙的目光,初一不做多想,右手手腕冷然一翻,月光朝前一漾,人似穿花的蝴蝶,陀螺般地擊向前方。

    秋葉依劍長劍一掃,一招平平的“萬裏江山”劃開初一漫天襲下的劍影。

    兩招過去,場上所有的人都看明白了:秋葉少主第一式就開殺著,初一卻麵無懼色,反手第二招就迴以顏色,隻攻不守。

    兩人的身影纏鬥在一起。巨大的風向把這條偏僻的小巷子蕩得“轟轟”迴響,三老在風中竭力穩住陣腳,臉上都是一般興奮嗜血的模樣。

    轉眼之間,兩人交手十招。

    秋葉依劍的目光越來越冷,劍氣絲毫未消,隻見趨漲。他的劍快不見影,每一劍過後,四周石牆不見完璧,上麵布滿了深淺如一的劍痕,似刀削,似斧銼。

    初一抿著唇麵色如水,手中的月光似清輝蕩漾,泠泠的,孤寂的,有種月出天山的冷靜與堅強。但是天上、地下、左右前後都是那冷森森鬼魅般的身影,初一在密不透風的劍氣裏,逐漸身上被劃上了大小不一的幾處劍痕。

    就在初一和辟邪少主纏鬥之際,銀光公子轉身吩咐侍衛:“送趙公子迴府。有請冷護衛。”

    趙公子微微一笑,對府外打鬥不甚關心般,雙手一攏鬥篷,舉步揚長而去。

    銀光輕輕一躍,站於府牆之上。

    蒼山三隱在陣外躍躍欲試,突然看到銀光公子微微搖頭,均又無奈地放下武器,垂手站立。

    遠遠地,一道黑色身影自遠處掠來,他的烏發散於疾馳的風中,略顯淩亂。身行越來越快,衝到了竹老之前站定。

    初一正凝神對敵,泠泠看到那道黑色身影,臉上大吃一驚。

    秋葉依劍依然不為外物所動,當胸橫掃,劍氣如蓬勃噴射的紅日,全然撞在初一胸口。

    初一低低地慘唿一聲,身子被震開到了三丈開外,一路上灑下鮮豔如滴的血珠。

    風中飛揚的發絲漸漸垂落,秋葉依劍的麵容有如寒霜,氣息幾不可聞。

    他冷冷地一頓龍紋劍,劍尖遙遙下指:“十二招……”身形巋然不動,襯著劍身蜿蜒滴下的血珠,睥睨一切的身姿,仿似從暗處破曉而出的幽冥修羅。

    冷琦站於辟邪少主身後,臉上似乎有些擔憂,忐忑著心情先施禮,再遲疑地說:“少主……”

    “殺了他。”風中傳來秋葉依劍冷冷的語聲。

    匍匐在地上的初一,此刻卻用盡全身力氣,左手在地上一拍,縱身一躍,身子朝後翻去。

    空中緩緩流淌出一曲簡短的樂聲,悠長而不成曲調。

    初一的臉上此刻第一次流露出恐慌脆弱的神情,身形暴起,似乎極力衝突麵前肉眼看不見的絲網,緊緊咬著牙,一飛衝天。

    就在曲聲落下時,初一的身子也結結實實地“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匍匐朝下,左手緊握成拳,冷汗涔涔,似乎極力忍受巨大的痛苦。

    秋葉依劍冷冷地站在初一幾丈開外,目光冷冽,有些殘忍地仔細看著初一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初一隻覺得腹內有把鐵鉤子在一鉤子一鉤子剮下他的肉,其痛無比,攪得腸子都想掏出來丟掉。他的右手不禁鬆開月光,牢牢地釘在地上,手筋嶙峋突起,生生把青石路麵抓出幾個洞來。盡管他的臉在逐漸扭曲,但是他的目光,帶著千山萬壑裏的雷霆,帶著浩瀚大海的霸氣,冷冷地衝向麵前之人。

    那強烈的冷戾鋪天蓋地而來,似乎想把秋葉依劍吞噬。

    秋葉依劍的麵容似冰晶透明冷漠,折射著幽幽流離之光。

    他冷冷地和初一目光對視,絲毫不轉開眼睛,看著地上痙攣的身軀逐漸平息,聽著初一口中忍受不住而發出“嗚嗚”聲音,似是一頭捕於網中的小獸,憤怒萬分卻又不得掙脫。

    那聲音痛苦而抑製,漸漸在風中消散。

    秋葉依劍瞳仁裏似廣袤夜空漆黑冰涼,不帶一絲溫度。可是他並不知曉,那雙眼睛,那雙凜凜直視眼睛,從此奇跡般地烙印在他的心上。

    蒼山三隱對視一眼,心裏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冷琦默然半晌,也不知心裏是何感想,隻見他走上一步,語聲仍然遲疑:“初一……”

    “光。”秋葉依劍冷冷截住冷琦話音。

    銀光公子暗歎一聲,慢慢走上前,蹲下身子將手搭在初一頸後動脈上,輕輕一探,複而站起身形,抬手作揖:“公子,好歹是個用劍之人,留個全屍吧

    。”

    秋葉依劍盯著銀光的麵目,一眨不眨:“不在轄地,僅此一次。”轉身離去,衣袂下擺帶起冷冷的一陣風。

    冷琦冷漠地盯著初一的身形極久,眼裏的光深邃難言,似是難以置信般看著他。

    銀光拾起月光,左手微抬,默默地撫摸長劍鋒刃,手指間傳來一層雲霧般的寒氣,他歎了一口氣,提起初一的腰身,縱身朝街道尾掠去。

    穿過幾條幽暗的街巷,躍過一兩個寒鴉數點的河坡,麵前是一處山石嶙峋的亂墳崗,在黑壓壓的暮色中顯得淒涼。

    銀光將初一平放在一處偏僻的亂石上,想了想,又將月光放置在他身旁,抬手拜了兩拜:“無緣得知公子真實姓名,但覺公子是銀光見過最勇敢堅毅之人,我敬重公子為人,故將月光送還,希望公子枕著這捧月光,安然長眠。”

    塞外的風一聲接一聲怒號著,轉眼間彤雲密布,陰霾籠罩著天空,黑沉沉地似要壓斷整個蒼穹大地。不多一會,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雪花。

    雪花大如鵝毛,卷著憤怒的北風,充塞著不辨五指的黑暗夜空。地上的積雪越壘越厚,一個時辰之後,儒州行轅就妝點著銀漿玉液般的光彩。

    “這雪下得及時。”秋葉依劍冷冷地收迴目光,長身玉立於鏤空雕花窗前。他目光沉沉地看著眼前幾人,半晌又說道:“有雪就無法火攻。”

    銀光公子會意地一點頭。行轅和州府唇齒相依,晚間來襲的人最容易考慮到縱火分開行轅和州府,讓兩處侍衛不可相連出擊,隻是武藝超群的公子,今晚又有誰能牽製他呢?

    銀光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秋葉依劍目光流轉,似乎能預知銀光心中所想一般:“來的不管是誰,隻要能拖住我就行。”

    “依公子所見,會是誰?”銀光不由得追問。

    秋葉依劍冷漠雙瞳緊盯住空中,不動聲色地說:“初一已死,還有誰能接得下我十幾招?”

    “除了喻雪公子,實難想出還有何人。”立於桌旁的蘭君出語謹慎,似是在細細推敲,他也明了少主所言的誰人不包含己方。

    秋葉依劍目光凝聚在桌前龍紋劍上,冷冷地說:“不。”

    “請少主明示。”

    “揚州之鄰江寧府楊晚。”

    蒼山三老麵麵相覷,想是他們縱橫江湖幾十載狂傲不羈,除了令他們铩羽的少主和初一,對武林後起之秀根本不放在眼裏。

    “據我所知,楊晚一直聽命於孤獨鎮主……”銀光聽後平靜地說了句。

    “來找我的不一定是她。”

    “公子的意思是?”

    “丁大同曾經說過一句話。”

    “恕銀光愚昧。”

    “夜間還有州府禁臠——美豔胡姬。”

    眾人不禁抬頭看著麵前白衣少主的麵容,他的臉龐映照著身後幽幽白雪,似冰川萬壑不見陽光,而且比白雪更冷酷,更冰涼。

    秋葉依劍依然冷冷地睨視著龍紋劍,口中冷漠不減:“所以在我上床的時候,就是暗殺開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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