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望,千裏墳,夜來夢,淚千行,死去的人銘記,活著的人繼續前行。


    ……


    九十七張超度符。


    九十七隻倖存的野鬼。


    茶多魚到最後幾乎就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之力,吐血超度。


    當最後一隻野鬼碎裂成螢火之時,七個菩薩剛好返迴衛生院,最中間的那個菩薩,眉眼微挑,水銀麵具後麵的表情稍稍有些驚訝:「一個通靈之境的小姑娘,竟然在靈力枯竭的狀態下,隻用了這麽短的時間就完成了九十七次超度,度到自己吐血!」


    茶多魚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看到最後一隻鬼已經進入輪迴,終於堅持不住,直挺挺的昏倒在地。


    嘴唇血紅,是她自己咬破的。


    臉色雪白,是生命之力損害太嚴重。


    茶多魚現在單看樣貌,比將死之人還要慘。


    七個菩薩,隻有最中間那個一步一步走進衛生院,先是閉上眼搜索了一遍,確認沒有『漏網之魚』,然後抬起頭環顧四周,對著那群病入膏肓的村民說:「天道有矩,死入陰曹,不守規矩就是今天的下場,你們,好自為之。」


    說完之後,他又低下頭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茶多魚,麵具之下先是鄙視的撇了撇嘴,想要離開。可不知怎麽,竟然鬼使神差的蹲下身子,從衣袖中掏出一枚銀色的藥丸,兩根手指撐開茶多魚的嘴角,藥丸扔進嘴中。


    做完這些動作,原本這菩薩是要起身的,可是最後那兩根手指卻下意識的捏了捏茶多魚的臉頰。


    這個動作很隱蔽,門口的其他菩薩根本看不到。


    來也匆匆。


    去也匆匆。


    菩薩走了,幾乎就是在那這些菩薩消失的同時,原本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茶多魚猛地直起身子。長吸一口氣,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紅,紅潤有加,就連身上的傷口都癒合了,疤痕都沒有留下。


    那個菩薩塞進茶多魚嘴裏的東西,絕對是靈丹妙藥,一等一的靈物。


    當然,這一切茶多魚全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有一個菩薩救了自己,她不知道有一個菩薩捏了她的臉,她更不知道那個菩薩長什麽樣子,那張水銀麵具下到底覆蓋了什麽?


    直接站起身。


    茶多魚拽住林鄒鬱就問:「穿白鬥篷的人迴來了嗎?」


    林鄒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茶多魚又問:「走了?」


    林鄒鬱繼續點頭。


    茶多魚:「沒說什麽?」


    林鄒鬱指了指旁邊那些村民:「讓他們守規矩,死了去陰曹地府報導。」


    茶多魚:「其他的?」


    林鄒鬱聳聳肩沒敢多說,他可不敢告訴茶多魚,你的臉被捏過。隔牆有耳,萬一那些猛人沒走遠呢!


    長鬆一口氣,茶多魚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嚇死寶寶的模樣,整個人都輕鬆了好多。請神容易送神難,她是真擔心這些菩薩做出什麽意想不到的決定,陰山的村民已經夠苦,再苦就真的沒理由活下去了。


    一夜之間。


    有人死,有人魂飛魄散,有人超度入輪迴,對於現場的所有人來說,仿佛是一場夢,不堪迴首,不敢多想。


    可事實擺在眼前,地上還有老雕跟齊叔的屍體,整座衛生院也基本上被折騰的差點散架。一切的一切都告訴大家,並非是夢,這就是真實的世界,這就是沒辦法改變的真相。


    半響之後。


    一聲嚎啕大哭傳來,一個年輕的村民直接哭著蹲到地上,嘴裏不住的喊著自己母親的名字,就在方才,他的母親已經超度入了輪迴。


    哭聲仿佛能夠傳染。


    很快就哭成了一片,除了茶多魚這幾個外來人,還有譚宇跟譚穎穎也沒有哭,兩個人就像是呆傻了一般,眼神木訥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仿佛剛睡醒:「我在哪兒,我是誰,我都做了什麽!」


    譚宇跟譚穎穎肯定或多或少都受了山鬼的蠱惑。


    可那兩刀卻是他們親手刺出去的,刀刀要命,這是犯罪!


    哭聲持續了五分鍾,然後在一位頭髮花白的老爺子訓斥下,哭聲漸弱。幾百名老弱病殘的村民先是整整齊齊,恭恭敬敬的朝茶多魚鞠了一躬,然後就滿臉悲傷的朝外麵走去。


    陰山中有一條陽河。


    陽河貫穿整座陰山,算是大山的母親河。


    夜風吹拂,河水的水花濺起拍打在臉頰上,冰涼。


    上下潭村的村民相互攙扶著,來到陽河岸邊,夜色深沉,天邊並未破曉,也無曙光。十幾個年壯村民,兩兩一組,也不知從哪裏抬出來一片小木船。


    按照陰山這邊的說法,人死之後,是要在陰間渡過一條鵝毛不漂的奈河,燒船就是為了讓親人平安的渡過那條河,到達另一個極樂世界。


    木船中放上親人曾穿過的衣物。


    村民們雙手抱船,輕輕將其拖入水中,火把點燃木船。船,順著河中的水緩緩地漂走,昏黃的火光照亮整條陽河,似乎也點亮了整座陰山。


    木船排著長隊,由大變小,由近及遠,漸隱於夜色。


    一聲悲壯憐閔的嘶吼從潭村最年長的老人嘴中吼出,緊接著,村民們開始一聲一聲的嘶吼,聲音有大有小,有的高亢有的低沉,卻全都滿含悲情。


    喊山。


    喊人。


    也喊他們的將來,喊他們如何活著。


    活著的人喊給走了的人聽:「陽間,我們有緣相遇成為親人,來生,再償還那欠下的濃情。你們走好,勿念,我們繼續前行。」


    喊山持續了很久,一直到燒船無影無蹤。


    茶多魚一行人就站在旁邊看著、聽著、感受著,林鄒鬱跟林若涵淚流滿麵,這淚是愧疚的淚,是自責的淚。他倆身為榕城林家的子孫,對陰山,對陰山的人都有愧,雖然這愧是父輩種下的,但誰讓他們流的是一樣的血呢。


    當喊山的聲音逐漸變的沙啞。


    天空與遠山相交的地方露出一抹魚肚白。


    天要亮了。


    茶多魚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張開雙手,似乎要擁抱整座大山,而她靈海深處的那枚蓮子忽然便生出一根嫩芽。當她的雙手剛剛舉起來,群山中,由遠及近,陽河兩岸忽然綻放出一叢叢一簇簇的花。


    花開兩岸。


    紅如火。


    艷如陽。


    這是今世花,這是古廟海棠,花的下麵埋葬著整座陰山人的枯骨,骨上開花,人生花,花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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