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冷侯心知小兒嘴滑得緊,也懶得再跟他分辨,命侍女拿來內衫讓小皇帝換上。

    聶清麟接過內衫,瞟了眼也在換衣服的太傅大人,借口有些冷,也沒用侍女服侍,放下床幔快速地換好。

    幸好冬日的內衫布料綿軟厚實,加上衛冷侯的衣服很大,套在身上如同布袋,倒也不能露出馬腳。

    正在換衫時,飯菜被端了進來。

    隻是端飯菜進來不光是劉總管和下人,還有一位身著華服,正當妙齡的嬌俏少女,精致的小臉上掛滿了甜笑:“妾身聽聞太傅策馬出遊,心想著迴府後,必定是身上寒氣甚大,於是早早地備下了一盅蟲草花豬骨湯,一直守著未敢入睡,您剛迴來,妾身就趁熱給您送來了。”

    說著,素手擎著一方托盤,上麵擺著一盅冒著香氣的朱砂小瓷罐,嫋嫋走來。

    佳人如此貼心,聶清麟隔著簾子都聞到了香氣,可衛太傅的臉兒卻冷了下來。

    還沒等美人走到近前,便嗬斥起她身後的劉總管:“香兒剛入府中,不懂得這衛府的規矩,可難道你也是剛入府的嗎?妾室沒經傳喚,怎可擅自進入本侯的房間?”

    劉總管倒是個懂事的奴才,立刻低頭向太傅認錯,可心裏卻想著:這尚府的嫡出小姐剛入府中,還不識得太傅的家法嚴厲,非要拿出那貴女千金的架勢,自己哪裏能攔得住啊!不覺心裏對新入府的四夫人,反感添了幾分。

    這名喚香兒的被太傅訓斥得下了臉麵,本來掛著的甜笑再也攏不住了,臉色緋紅,緊咬住下唇,低聲說:“原不關總管的事兒,是香兒莽撞了,太傅千萬不要動怒,香兒這就出去。”

    衛冷侯這才緩了語氣道:“香兒你初到府上,不宜勞累,以後這些廚房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你是尚府嫡出,本侯原是不該納你為妾的,奈何你哥哥的一番美意,加上你也肯委屈了自己,倒是白白的成全了本侯……你且休息去吧,本侯一會迴到你的房中歇息。”

    這番話,立時讓尚雲香心花怒放,自己是昨兒才到府上的,因為先皇國喪未過,原本該是納妾的儀式都沒辦,自己進了府,也一直沒能服侍太傅,太傅的意思……當下小臉更是粉霞遮雪,緋紅一片。

    當她羞怯地轉身離去時,微微抬頭瞟了一眼那放下的幔簾。

    聶清麟一直躲在床上替那美人難過,衛冷侯真是空長了副驚冠六宮的皮囊,半點憐香惜玉的氣質都沒有,跟他那幫在冰湖中洗澡的弟兄們倒是

    很相配,都是該上山落草為寇的綠林漢子。

    隻可惜了那碗香噴噴的煲湯了……

    不過聽那意思,這響亮的一巴掌後,一顆大甜棗又把美人哄好了。

    哎,原來這宮外的女人與宮內的一樣,窮盡畢生的算計,隻為抓住那根本不能一人獨享的男人心。

    話本子裏的舉案齊眉,二人相守到老的佳話,倒是真的隻適合在那方寸的台子上咿咿呀呀地演繹著,讓那些宅院裏的觀者們,用虛構的甜味來彌補這現實的苦楚……

    待到那香兒離開房間後,劉總管連忙吩咐身後的下人將準備的飯菜擺好,便也跟著下人們退下了。

    劉總管出來時,剛轉過長廊便見那尚雲香並沒有迴房,而是在長廊那等著自己,立刻柔聲低語:“劉總管,方才是我的不是,害得你受了太傅責罰。”

    劉主管趕緊低著頭說:“四夫人,您太客氣了。”

    尚雲香又微笑著示意身邊的丫鬟,將一塊通透帶水兒的碧玉遞給了劉總管:“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權拿來讓總管賞玩,以後要是有什麽不周全的地方還請劉總管多多擔待啊!”

    劉總管推卻了一番,隻能滿臉堆笑著謝過四夫人的美意,收下碧玉。

    尚雲香見總管收下了,笑著又問:“方才見太傅好像是抱著個進去的,那床簾又是撂下的,莫不是其他的姐姐在房中?”

    劉總管立刻明白,這是套話來了,可是有些話可真不是她一個妾室該問的。

    太傅府一直沒有正室,雖不知太傅是什麽心思,但是這正室的行情可是一路水漲船高,有誰不知道,今日是太傅的正妻,那就是明日六宮之主了!

    就算太傅一直不肯鬆口立正室,那妾室也是人人爭搶的,以後就算不能成為皇後,但是從太傅府帶入宮門的,好歹也是個妃子不是!

    宮變後,各個愛鑽營的府宅都按捺不住,不斷地往太傅府裏遞畫像。

    可想他尚府也夠厚顏的,先是一個庶女出身的悔婚在前,現在眼看著著太傅兵權在握,一朝問鼎,便又推舉著嫡出的三小姐來做小妾。

    但是太傅也夠出人意料的,在那麽一大堆畫像裏單挑出這麽一位來,莫不是真是對尚家的姑娘情有獨鍾?

    想到這,劉總管心知這為是新鮮入府的,娘家也是個望族,估計還能得寵些時日,倒是不能得罪了,便滿臉堆笑地說:“四夫人,您是多慮了,方才太傅大人既

    然說今夜宿在您的房裏頭,便斷不會再叫其他的夫人,時候也不早了,您還是迴屋準備著個吧。”

    尚雲香見劉總管避重就輕,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依著自己以前在尚府的性子,定是把這收了好處,還糊弄主子的奴才拿住狠狠整治一番,但她也心知自己初入府中,不能得罪這府裏的總管,隻能笑著轉身離開。

    等到四夫人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劉總管收起笑容,輕蔑地撇了撇嘴,隨便地將那塊昂貴的碧玉塞進了自己放碎銀子的荷包裏……

    而太傅的房間內,衛冷侯揭開了簾子,衝著看完了大戲的皇帝說:“聖上,用膳吧!”

    聶清麟方才聽到衛太傅要去妾室房裏過夜,心裏就一陣輕鬆,所以痛快地下了床,坐在了桌邊。

    桌子上的菜品都用銀針試過了,下人方才也逐一試食了。看來太傅府的警戒一點也不比皇宮裏差。

    不過也是,刺客也都是長著心眼兒的,知道該殺誰才能名揚天下。習得一身舞劍下毒的絕學,卻來殺個擺設兒皇帝,豈不是暴殄天物?要是一朝殺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佞臣賊子,那真是名垂青史,鐵血丹心了!

    想到這,略同情地看了太傅一眼。

    太傅大人似乎不太餓,看著小皇帝吃了一會,也不說話,突然起身麵色凝重地出了房,大約是去了那四夫人的房間。

    聶清麟終於可以一個人愉快地用餐,最後美人素手調配的美味煲湯也悉數進了天子的腹中。

    當小皇帝終於躺在太傅那張寬大的床上時,聞著枕間太傅身上獨有的氣息,迷迷糊糊地想著:父皇當初是一味的昏庸淫奢,懶理朝政,最後也是氣虧腎虛,身體不大強健了。

    而現如今這太傅,既要操勞國事,算計著奪位,防備著刺客,還要每天夜裏,迴府中辛勤耕耘著這幾房夫人的肥潤良田……

    這真是比父皇還要操勞百倍,大抵離虧空也不遠了吧?也難怪寵幸個新婦,那臉色都像上刑場一樣暗沉。

    隻盼著附庸權勢的大臣們再多些,讓太傅多納幾房美妾,待到太傅酒色兩全,內裏空虛,就這麽自自然然地一命嗚唿了……那可真是“此時無招勝有招”啊!

    這麽一想,也許自己的前程也沒那麽昏暗!在被窩裏又愜意地滾了兩下,不大一會便睡得香甜了。

    單說太傅大人,出門的時候臉色的確是不大好的,可是不好看的緣由,卻隻有他心裏最是清楚了。

    前兒個總管拿來一筐的畫像讓自己挑選時,自己看了幾幅,獨獨看著一副畫像裏的女子順眼,一問才知,是尚府的嫡出三小姐,正當妙齡,甚是嬌豔。

    衛冷侯一下就明白這兵部侍郎尚凝軒的盤算了:想那宮裏的尚雲初已經一盤殘羹,這尚侍郎自然是拿出盤鮮美的來討好自己了。

    這尚凝軒倒是個會審時度勢的,當初在宮變的關鍵時刻,站到了自己的一邊,但是他到底不是衛冷侯親培出來的部下,急需用聯姻維係下與這大魏朝權臣的關係。

    奈何太傅始終不立正妻,借尚侍郎八個膽子,不敢拿自己妹妹嫡女的身份說嘴兒,去向太傅逼婚,隻盼著妹妹貌美機靈討得太傅的歡心,那自己以後在太傅的麵前也自然是被多多倚重了。

    想著尚凝軒這點心思,衛冷侯覺得非常時期,應該是拉一拉這位重臣,宣示下親近了。但是心裏卻是對尚凝軒的為人微微鄙薄了一下:原以為是個雷厲風行,磊落的人物,竟也是個拿自己親妹妹的名節投機鑽營之輩。

    不過也隻有這樣的小人,用起來順手,丟棄掉也不心疼……

    於是就這麽順理成章地挑了三小姐尚雲香入府。

    本來是兩全齊美的佳話,但偏偏剛才這尚雲香進了屋子時,讓太傅狠狠地堵了心。

    當這新納的妾室,站在屋子當中,與那小龍珠子隻有一簾之隔的時候,衛冷遙才猛地發現,自己為何當初獨獨看著尚府的千金無比順眼了!

    那尖細的下巴,身形無不跟那幔帳裏的人兒有些肖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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