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隻要你離開


    天空不知不覺下起了大雨,路上行人來來往往打著形形色色的傘。


    歐陽嵐側頭望著窗外,好像沒有聽到對麵之人在說什麽一般,端起手邊的茶杯,淡淡的說道:“如果你是來打擊我的,恭喜你,成功了。”


    艾琳眸色一亮,垂下長睫虛掩的雙眸,同樣望著她所瞻望的方向:“我成功了麽?你這不痛不癢、全無所謂的樣子,讓我覺得很失敗呢!”


    清澈的藍眸倒映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線,歐陽嵐指著路邊躲雨的一對小姐妹,心中五味雜陳,似是在迴憶:“記得那天也是雨天,我在角落裏躲雨,是媚兒姐姐打著傘來接我迴家的。她說,我帶了雨傘,我們一起迴家吧。”


    艾琳聽著,愣了愣,不明所以的轉頭看著她,明明是在說她被蒙在鼓裏被耍的團團轉的事,明明是要打擊她好讓她知難而退的,為什麽要說起過往?她不是應該恨的自己的嗎?


    還是她以為可以用曾經的‘美好’引起共鳴?


    那她就太小看她艾琳了!


    “那時候,其實我一直覺得媚兒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堂姐,是最疼妹妹的堂姐。”望著那對緊湊到一起共撐一把傘的小姐妹,歐陽嵐的眼眶有些濕潤。


    她仰了仰頭,繼續說道:“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姐姐離我越來越遠了,我不知道為什麽,於是跑去問爹地,爹地說因為姐姐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保護我。爹地還說他也會陪著身邊永遠保護我。”


    “但是現在,姐姐已經不是過去的姐姐了,你不再是媚兒,而是艾琳,是歐陽家最引以為傲的女兒。我的爹地也已經不是以前的爹地,他近在遲尺卻遙不可及,不知是為了他的內疚,還是為了所謂的補償。我們之間都已經越走越遠了,再也……迴不到從前。”


    再迴頭,雨中的小姐妹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就像早已消散的情誼般,過去了,便永遠不再了。


    哀傷早已湧上心頭,無論悲傷還是哀歎,都將永遠無法彌補早已消逝的一切,她暗自嘲諷了自己一番,側顏澄澈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應該覺得滿意不是嗎?如你所願,我是被傷了,好不容易結疤的傷口再次被無情的撕開,血淋淋、難以愈合。”


    唇角的譏笑前所未有的刺目,艾琳頓時覺得心頭的嫉恨沒有那般濃烈,縱使她曾經擁有一切,最後依舊失去所有,而自己得到的正是她所失去的,還有什麽比這更暢快人心的?


    端起半熱不涼的咖啡,艾琳心情舒暢了許多,敵意便也少了幾分,但這些始終是不夠的,就是要心懷叵測的挖苦她,看著她痛苦難過,直到知難而退。


    “哈哈……原來你也會痛的。我以為自詡清高的你無所謂發生的一切,甚至雲淡風輕得讓人以為你是聖人是仙子。可沒想到,自恃好強的你竟會在我麵前承認,承認你的弱點。這是多麽難能可貴?”


    沒錯,她要看的就是她心字成灰、垂頭喪氣的樣子,如今看到了,真是解氣,真是大快人心!


    歐陽嵐的雙眸隻如一池泛不起任何漣漪的清水,清澈寡淡,任憑她怎麽挖苦,怎麽冷嘲熱諷,悲傷了便是悲傷了,承認了便承認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敢直麵的?


    “你沉默,你淡漠,我就知道你是在乎的,隻是不願任何人提起,就像相隔十五年我們的第一次見麵那樣,你氣憤,對我爭鋒相對,我就知道那將是你永遠的痛。”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安靜的午後逐漸喧囂了,艾琳有所感的凝她一眼,在她眼睛裏看到稀罕、幹脆,竟覺得有那麽點不甘。


    “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之所以得到大部分的繼承權是否就是冥冥之中的補償?”


    補償?


    補償再迴不去的親情,再喚不迴的純真,再無法找迴的心安嗎?


    如若真是如此,她寧可從來都沒得到什麽,也就沒有所謂失去,與痛苦。


    心頭婉轉萬千,麵上依舊平靜,隻是幽靜的眸子裏寧靜的哀傷易聚難散,歐陽嵐抬頭,語氣和緩:“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


    聞言,艾琳並未迴答,而是輕聲哂笑:“從小到大,我羨慕你,妒忌你,也怨恨你,直到你一無所有,我嘲笑你,諷刺你,看不起你。不管是我怨你,還是你憎我,現在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心裏很痛快,從來沒有這麽痛快過!”


    “你的洋相我看到了,你的醜態我也看夠了,今天是該讓一切結束的時候。不管你要怎麽報複uncle,怎麽在豪陽掀起風雨,我都可以當做不知道,也不會擋你的路。”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自然沒有無條件談和的好事。


    歐陽嵐深諳她必定棋留一招,抬眸對上她得意的眼神:“你想得到什麽?”


    “你果然是個聰明的。”艾琳深深凝她一眼,“我隻要,你離開他。”


    聲音不大不小,卻讓歐陽嵐的手倏地一頓,好一會兒才又有反應,繼續端起瓷碟裏的茶杯往唇邊湊了湊。


    艾琳看著她有點心不在焉的模樣,心底在冷笑:“你知道我指的是誰,也該知道我們的關係不止表麵這麽簡單。隻要你離開他,一切都可以一筆勾銷,並且我保證你順利進入豪陽,甚至接下來的路會走的一帆風順。”


    這就是她以為自己所需要的麽?


    歐陽嵐唇角一抹苦笑,頓了頓,譏誚反問:“你知道我走的是什麽路,還敢輕易許諾,就不擔心有天一無所有?”


    艾琳捂唇輕笑:“你要報複當然很簡單,可就憑你還沒有整垮歐陽家的能力,所以你覺得我有必要擔心嗎?”


    豪陽、歐陽家,遠比你想象強大許多,別說一般人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僅憑你尚餘的那點追憶與感激,也絕不會走到這一步,最多就是搞渾這池清水罷了。


    這池子水表麵看著清澈無塵,實則暗潮洶湧,再渾濁一點有什麽所謂?


    歐陽嵐不可置否,輕嗤了聲:“這就是你想要的?就算杜珍珍、歐陽青甚至包括你都在我的計劃之內?”


    計劃?事到如今你還有計劃的權利嗎?


    心裏想的什麽艾琳自然不會說出來,隻是抬頭說道:“你的目標是uncle,他才是讓你們真正痛苦的根源,而我們不過是個順便罷了。隻要你答應,我可以保證無論我媽還是我爸都一樣不會阻擋你的路。”


    聽著信誓旦旦的承諾,歐陽嵐揚唇嗤笑:“隻要我退出,你就能入局是嗎?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


    雖然她這麽問,但艾琳一點也不擔心她不會答應,因為這是個很好的籌碼,隻要他們插手,無論她是入豪陽還是打算打擊報複什麽,都會有所阻礙,更何況……


    陰鬱的目光落在她麵前熱氣漸漸消散的茶杯上,艾琳不可聞的勾了勾唇,聲音極輕,極輕:“你會答應的。因為你始終要離開。”


    雙指摩挲著冰涼的陶瓷茶杯,心像極沒有什麽溫度的夏天的河水,她譏誚,好久不知道疼是什麽的感覺突然迴來了,沒有任何征兆,悄無聲息的,一切就這麽發生了。


    盡管心裏早已清楚會有這麽一天,可當這天真正來臨,才發現自己並不如想象中的灑脫。


    “我還賺了是嗎?”歐陽嵐低低的笑了,聲音極低,極低,低到可以令人忽視。


    “隻要你離開他,就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無論對方如何承諾,歐陽嵐依舊不為所動,隻唇角漾開一抹輕笑,“可惜了,我更喜歡披荊斬棘的道路,那樣更具挑戰性。”


    而你們自以為做出的讓步於我來說什麽都不是,因為我根本不需要。


    盡管我確實是要離開,也是為了自己才離開的,不是為了達到目的而走的捷徑。


    感情這種東西,交易一次就夠了,多了會貶值的。


    她的神色清冷而淡漠,艾琳陰鶩的眯起眸子,眼神頓時變得犀利無比:“也就是說你不領情?”


    歐陽嵐漠然,麵無波瀾的迎上投射過來能將自己淩遲的眼光:“空穴而來的情,我怎麽敢領?”


    眼前之人何曾熟悉,此刻陌生無比,自分開之後已是兩個世界的人,本就不應該再見的,可命運安排了這一切。


    艾琳聞言,雙手漸漸收緊,“你非要跟我作對是嗎?”


    歐陽嵐斂眉,無所謂的聳聳肩:“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艾琳神色微僵,語氣夾帶火藥味:“拒絕我,你會後悔的!”


    歐陽嵐不以為意的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垂下雙眸:“是麽?那我隻能等著後悔了。沒事的話,我可以走了?”


    她說著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叫住她,艾琳也跟著站起來,“你要怎麽才會答應?”


    似要求似命令,歐陽嵐靜靜的看她,兩秒,微微揚唇:“怎麽……我都不會答應。”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無關第三者,並不是我選擇退出你就能進入,兩個人的局不是第三方可以介入的。


    就算要分手,也是我和他的決定,他心裏那個人是誰,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因為這場遊戲,已經結束了。


    至於下一場遊戲跟誰開始,如何進行,已經跟我無關了,自然無所謂答不答應,領不領情的問題。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麽做。”從座位上走出來,歐陽嵐在她身邊稍停片刻,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艾琳意外的身形一怔,木訥的看著從自己臉上一掃而過的目光,直到周圍的清冷氣息漸漸淡去,才迴神望著離去的背影。


    “其實,你並不愛他是嗎?”


    身後響起的聲音成功讓歐陽嵐腳步一頓。


    她停下腳步,眼底沉澱,卻不曾迴頭,仿佛時光就此靜止,隻是身後接連響起的聲音提醒她時鍾仍在轉動。


    “你不愛他,他不愛你,你們之間隻是一場遊戲是不是?既然如何,你為何還要糾纏?要知道,他本來就應該就是我的!有資格站在他身邊是我而不是你歐陽嵐!”艾琳定定的望著她微顫的背影,聲音極輕,其銳利卻不輸於一把刀。


    那刀鋒閃著寒光,穿過稀薄的空氣,直直插在心尖,極寒極冷。


    薄涼的目光落在前方不遠處的門口,歐陽嵐沉默了半晌,微微側頭,眼角的餘光掃過背後的身影,唇角輕勾:“你,隻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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