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杯茶水,甄十娘還沒進來,沈鍾磬剛壓下去的暴躁瞬間又翻騰上來,猛地把茶杯蹲在桌子上,正要出去抓人,甄十娘推門走進來。


    瞧見她,沈鍾磬身子又倚了迴來。


    對上他一臉的陰沉,甄十娘腳步滯了下,有心逃出去躲起來,一抬腳,她神色淡定地走了進來,緩緩在沈鍾磬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秋菊給兩人重新斟了茶,轉身立在甄十娘身後。


    “你下去吧。”甄十娘端起茶杯。


    “夫人……”秋菊身子一僵,猶豫片刻,轉身走了出去。


    甄十娘一邊喝著茶,心裏琢磨著先說些什麽緩和一下氣氛,明知迎麵是隻一點就爆的炸彈,她可沒傻到主動引火焚身。


    “一早去哪了?”正想著怎麽開口,沈鍾磬青黑著臉問道。


    語氣中有股毫無遮掩的怒意。


    明知道大皇子一心想要她的命,她出門身邊竟連個侍衛都不帶!


    一早沈鍾磬去後院看工程,知道他在府裏,甄十娘哪也不會去,前院有軍中侍衛也很安全,紀懷鋒等人便都跟去了後院。


    對後院的情況,他們比較還熟悉。


    甄十娘去喜鵲家自然不會帶沈鍾磬的侍衛,想著也沒多遠,都走慣了,就隻帶了春菊,留了夏菊和冬菊在家伺候沈鍾磬。


    “妾去看喜鵲了。”見沈鍾磬要變臉,甄十娘忙又說道,“……妾剛剛當著眾人的麵駁斥將軍的決定,是妾不對。”


    不管怎樣,先拋個滅火器再說。


    “下次記得出門要帶侍衛!”見她道歉,沈鍾磬語氣緩和了些。


    “妾知道了。”甄十娘溫順地應了一聲,她話題一轉,“這院裏都是妾的奴婢,將軍不和妾說一聲,就無緣無故地處置了妾的大丫鬟,讓妾以後如何在他們跟前立威?”靜靜地看著沈鍾磬,“……如果跟著妾每日朝不保夕、戰戰兢兢,以後誰還會真心服侍妾?”


    沈鍾磬臉色由黑變紅,兩腮也微微熱起來。


    男主外女主內,這事本就不是他管的,甄十娘說的不錯,是他逾越了。


    可是,他也是在氣頭上啊。


    她竟敢一聲不響,自作主張地就給他安排了侍寢!


    “……下次再不可這麽自作主張地亂安排人!”沈鍾磬聲音很強硬,但語氣中已沒了先前的氣勢,他別扭地把頭轉到一邊。


    自主主張地亂安排人?


    甄十娘愕然。


    她昨晚誤會了他的意思,驚慌之下是提了那麽一嘴,可他怒了,她便沒再張羅啊。


    這怎麽能叫自作主張?


    真把人扒光了送到床上,那才叫自作主張!


    甄十娘懷疑沈鍾磬這是說不過她,開始借題發揮無理取鬧,他一向就有這個毛病,忍不住頂了迴去,“……妾沒有自作主張!”


    沒自作主張?


    沈鍾磬驀然轉過頭,“那你大白天躲出去幹什麽?”


    甄十娘睜大了眼。


    天,他不會以為自己去了喜鵲那裏是給他和冬菊製造機會吧?


    轉念一想,甄十娘瞬間明白過來。


    沈鍾磬雖長像俊美,可他一向少言寡語,眉宇間總是帶著股冷峻,有種不怒自威的煞氣,祖宅裏的小丫鬟都不敢近身伺候,唯一習慣了的就是秋菊和來得最早的冬菊。


    秋菊被她關在霸王居練字,一定是這些小丫鬟見他臉色又陰沉了不敢靠前,就把冬菊推了出去。她昨晚說了那樣的話……今兒一早又破天荒地沒打招唿就走了……諾大個屋子就剩他和秋菊兩人……他便以為……


    甄十娘哭笑不得。


    這煞星怎麽總這麽自以為是?


    “……妾是生氣了才躲出去!”甄十娘看著沈鍾磬,一字一句地強調道,“妾是,生,氣,了!”


    是和你生氣了,不打算伺候你了,你懂不懂!


    甄十娘在心裏補了句。


    生氣?


    沈鍾磬有些錯愕,她那麽柔順的人,怎麽會生氣撂挑子?


    要說昨夜憋了一肚子氣的人是他啊!


    不是她又嬌又弱,打不得罵不得的,他昨夜早爆發了,何苦忍到肝疼,又怕她一直僵坐著凍壞了,不得不壓著心火起來哄她躺下睡覺,她憑什麽還生氣了?


    就說和這煞星沒法溝通!


    看著沈鍾磬一臉茫然的表情,甄十娘心裏哀嚎一聲,原本壓下的一肚子氣也不知跑哪去了,竟再提不起來,她無力地跟沈鍾磬解釋道,“……妾不高興將軍什麽事都不跟妾說,每日對妾吆喝來,吆喝去的,妾決定跟您冷戰,以後不再和您說話,所以去喜鵲家才沒和您打招唿!”說開了,甄十娘索性把一直以來壓抑在心裏的抱怨一股惱吐了出來,“……將軍既然這麽不尊重妾,做什麽事都不跟妾商量,那麽,以後妾做什麽也不用和將軍商量!”


    壓抑很久的話終於說出口,甄十娘心裏一陣輕鬆,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沈鍾磬。


    這迴他總該明白了吧?


    他再不明白,她就拿頭撞牆去。


    沈鍾磬臉色更加茫然。這都什麽亂起八糟的!


    夫妻不都這樣嗎?


    妻以夫為天,夫唱婦隨,丈夫說什麽就是什麽,妻子隻要敬順就好,她不一直也做的很好嗎?


    當然了,身為丈夫,他也會把外麵的一切都安排好,會把整個世界都掙迴來送給她,會像大樹一樣給她遮風擋雨,讓她在自己的庇護下快快樂樂的衣食無憂,這些還不夠好?


    為什麽他做事還要跟她商量?


    商量了又有什麽用?


    這個家不還是他說了算?


    皺皺眉。沈鍾磬很奇怪,甄十娘怎麽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又不是對她不好,又不是在外麵花天酒地不負責任的男人,他一心一意地為她著想,想方設法地讓她過的舒心,費盡心機地討她開心,處心積慮地為她治病,這難到還不夠好嗎?


    雖然,他對她的好大部分是源於報恩,可試問一下,這世間還有幾個丈夫能做到他這種程度,為了留下她,他可是連從不敢忤逆的母親都得罪了,開始陽奉陰違,她竟然還不滿足,還嫌他不夠尊重她?


    尊重?


    他剛剛在外麵被她當眾駁麵子,氣成那樣都沒舍得動她一指頭,還不尊重?


    不尊重巴掌早打屁股上了!


    是誰說的,女人就是不能慣,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派胡言。”沈鍾磬騰地站起來。


    就說向他要尊重是跟牛彈琴!


    一動不動地坐著,甄十娘咬牙切齒。


    好!


    都說的這麽明白了,他還我行我素,那好,她們以後就各做各的!


    打定了主意,甄十娘心裏也發了狠,這頭正要行動,那頭沈鍾磬突然迴過頭,“……你若再敢不聽話,連侍衛都不帶就一聲不響地到處亂跑,我就把喜鵲秋菊都賣了!”說完,頭也不迴走了出去。


    就在剛剛,沈鍾磬突然發現,要約束甄十娘,懲罰她身邊最親近的人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咣當一聲,門被緊緊地關上了。


    這次可是被點了死穴,直愣愣地坐了好半天,甄十娘才迴過神。


    沈鍾磬,你混蛋!


    甄十娘抓起桌上的茶杯一把扔過去。


    毫不遮掩的被寵壞了的驕縱動作中,有著一股連甄十娘自己都沒發現的小女兒般的任性。


    肆無忌憚地發泄著心中的怒意,甄十娘一點都沒發現,在沈鍾磬越來越沒底線的縱容下,她反而越來越不能容忍他的霸道了。曾經在他什麽樣的態度下都能安之如素,柔順如水的堅固外殼正被沈鍾磬的霸道強勢一點一點地吞噬著……


    又在祖宅住了兩天,沈鍾磬才動身迴了上京城。


    一得了自由,甄十娘便利用喜鵲的產房男人不能進入做掩護,甩開紀懷鋒,由李長河兄弟保護著去了達仁堂,有了女扮男裝的經驗,這次出門,她索性扮了男裝,並圖花了臉,相信大皇子的人絕認不出她。


    忙著製藥,設計製麻藥的設備,監督簡武簡文的功課,一時間,甄十娘這邊忙的天昏地暗。


    草長鶯飛,轉眼間,寒食節到了。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蟄伏了一冬的人們紛紛走出了戶外,踏青,放紙鳶,稻田裏、山野間處處漂蕩著孩子們的歡笑聲。


    將軍府的小宴客廳裏,丫鬟婆子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若不是六公主大婚,我們今兒也去踏青了。”聽著窗外的鳥鳴蟲叫,春紅一邊陪著楚欣怡張羅晚宴布置,嘴裏抱怨道。


    六公主送親隊伍四月初九啟程,萬歲初六到初八在交泰殿設宴三天,沈鍾磬隻有寒食節有空,老夫人才不顧寒食的禁令特意設家宴為他提前送行。


    “這個屏風太肅穆了……”楚欣怡心情極好,指著門口的黑漆屏風說道,“我記得庫裏有個紅木雕花玻璃竹鳥紋四扇屏,都寒食了,換個花鳥山水的,活潑。”


    “是”有婆子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去。


    楚欣怡這才迴頭說道,“……你想踏青,待送走六公主後我們就去。”要去踏青,也得等明日六公主的婚宴上那賤人死了再說。


    想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就會成為堂堂正正的主母,楚欣怡眼中閃著一抹絢麗神采。


    春紅看了直納悶。


    將軍就要走了,離別在即,真不知她家姨娘有什麽好高興的?


    一邊指揮小丫鬟將新采的玉蘭花用宋青瓷的花觚裝了擺在角案上,春紅憂心忡忡地說道,“被老夫人當眾訓了幾次,奴婢覺得將軍有些變了……”


    正說著,有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跑進來,“……高管家傳信說,將軍帶了夫人去掃祭,其他幾個姨娘都去了老夫人那兒!”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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