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落燈日,應節懸掛的彩燈皆在今日去除,亦宣告正月新年的結束了。

    一大早,景寧侯府裏的彩燈和窗花都被下人們取了,隻留了一對春聯在大門上。

    今年的春節和過去五年不太一樣,侯府裏有了主母,侯爺也病愈了,還在十五的上元節帶著新夫人一起入宮赴宴,表麵上,景寧侯府似乎又迴到了五年前,奴仆們的臉上也多了些生氣,個個都帶著笑。

    不過下人們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因為明明侯爺和夫人在宮裏共度了一晚*,一迴來,卻一個直奔西苑,一個迴了後山,並沒有大家預料猜測的那樣,兩人會一起搬到內院的正房,從此做一對恩愛夫妻。

    但主子的事兒,還輪不到他們這些下人來過問,雖然暗地裏有些嘀咕,卻還是各司其職,該幹什麽幹什麽,不敢過多的猜測。

    ......

    對於莫瑾言來說,過不過節,其實沒什麽所謂,生活而已,隻是春夏秋冬各不一樣罷了。

    她搬離正房來到這清一齋,就是為了避開喧囂和麻煩,可以讓自己好好靜下來,想一想將來的打算。

    生活上,她有嫁妝,有陪嫁的胭脂鋪子,更有莫家支撐,將來若是離開侯府,應該也沒什麽大的問題。

    麻煩的是,她無法肯定五年後南華傾會不會放她離開,或是以何種方式放她離開。

    最好的結果是南華傾賜她一封和離書,拿了和離書,自己可以繼續留在京城,哪怕再嫁也是容易的。

    最壞的結果,則是南華傾寫下一紙休書。

    到時候,自己同樣可以離開侯府,卻是以棄婦的身份。改嫁是不可能了,因為沒有人會要一個曾經被休的女人為妻。倒是她沒有顏麵留在京中,要麽改名換姓。要麽遠離是非之地,尋一個類似江南水鄉之地安安靜靜地過後半生罷了。

    隻是離開京城的話。母親和德言都無法經常相見,實在並非莫瑾言所願。

    所以她基本已經確定,如果南華傾真的將她休了的話,那她就舍了莫家女兒的身份,換一個名字留在京城,不嫁人就不嫁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這樣的話。母親肯定會為自己操心,畢竟,世俗對被休的女子是有所不容的。而改名換姓之後,更是無法以莫家女兒的身份活下去。死了,也進不了莫家的祠堂,母親同樣會替自己覺得心酸和不值。

    所以莫瑾言覺得,這五年的時間十

    分關鍵,至少。得不讓南華傾討厭自己吧。隻要他不討厭自己,這事兒就有的商量的。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莫瑾言也不得不考慮。

    那就是,南華傾根本不放她離開。既不給休書,也不給和離書,讓她一輩子都呆在侯府。若是兩人關係可以緩和,說不定能相敬如賓,做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但如果五年後和現在一樣,她在清一齋避世清修,南華傾卻仍舊住在西苑的話,那兩人或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互不相幹,更不相往來。

    單是這樣一想,莫瑾言都覺得很不舒服。

    自己轉生而來,好不容易改變了命運,若是後半輩子一如前生那樣,被困守於一方天地之中,虛度年華,然後孤寂而終,那樣的話,又有什麽意思呢?

    她不如就此投湖自盡算了,早些轉世投胎,也能尋個解脫。

    胡思亂想著,莫瑾言眉頭不由得揪成了一團,覺得心裏有些悶悶的,幹脆招來了玉簪,讓她陪伴自己去後山的藥田去看一下,借由侍弄花草來散散心也好。

    ......

    沿著後院偏門外的小徑而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藥田的位置,這還是玉簪第一次隨莫瑾言而來,東張西望,覺得很是新鮮。

    “好了,咱們分分工,你去幫那幾片藥田除除草,我看看上次播下的種子可有動靜了沒。”

    瑾言說著,自顧挽起了衣袖,再將裙擺套好免得在地裏掃來掃去弄髒了,然後取了玉簪體簍裏麵的一把精致無比的銀質小鋤,就自顧走到了當初沈畫為自己留的小片田地裏。

    玉簪點了點頭,沒有阻止莫瑾言親手做事兒,想著讓主子散散心而已,也費不了什麽力氣,按照主子所指,來到了另一片藥田,開始除草。

    等走到了藥田邊,莫瑾言蹲下,才發現之前撒下的一些種子似乎沒什麽動靜,想起沈畫曾經叮囑,說想要種子盡快發芽,首先得保證有充足的水分,另外,土壤必須鬆軟,讓空氣可以滲透進入土裏。

    可自從播種之後,莫瑾言算算,她已經有好幾天時間不曾來照顧了,沒給種子澆水,也沒鬆土,便直起身來,向著玉簪招唿了一下:“我去湖邊取點兒水,你等我。”

    “主子,讓奴婢去吧。”

    玉簪抬起頭來,手裏還抓著一叢野草,可見這塊藥田的確許久無人打理。

    “你好好除草,這裏離得湖邊不遠,又有小徑直

    達,一來一迴耽誤不了什麽時間,我親自去。”

    說著,瑾言走到玉簪放置工具的地方,取了澆灌用的水壺,提起就往湖邊而去。

    ......

    這條路其實算不得路了,乃是因為有人經常由此來往湖邊打水澆灌藥田的緣故,走得多了,便成了一條路。

    瑾言踏上去才發現裸露的泥土略有些濕滑,不敢走的太快,隻放緩了腳步,怕想上次一樣,要是不小心扭著,又得好幾天下不來床了。

    雖是正月裏,但後山鬆竹林長得十分茂盛,所以溫度比起外麵要略高些,而且空氣清新,唿吸間淡淡的青草味兒和鬆油味兒混合著,令莫瑾言一下就放鬆了起來,步子也更顯得輕快了。

    不一會兒,穿過這片鬆竹林,瑾言就來到了朝露湖邊。

    此處乃是一片淺灘,泥沙細滑,湖水隨波逐浪而來,層層追趕著拍在岸邊,又有一圈嶙峋怪石圍起,即有趣又幽靜,讓瑾言一見就喜歡上了此處。

    抬眼看了看淺灘,幾乎都是潮濕的,瑾言直接坐在了一塊石頭上,脫下鞋襪,赤足踏上了泥沙。

    奇怪的是,瑾言覺得腳底的觸感並無想象中那樣冰涼,反而透著淡淡的溫暖,往前每走一步,越是靠近湖水,溫度似乎就越高。

    “莫非,此處有一汪溫泉的泉眼不成?”

    瑾言對地理知識略有涉獵,按理,湖水應該和空氣一樣的溫度,若是熱水,又臨著山,那多半有溫泉的泉眼在地底下。

    想著,瑾言麵露幾分欣喜,喃喃道:“若真有溫泉,那引了熱水出來,在一旁蓋一間竹木所造的浴所,裏頭挖了深坑用漢白玉砌出個泉池,那豈不是神仙般的享受!”

    按下心中的驚喜,瑾言越走越近,但等湖水完全漫過了自己腳背的時候,卻沒有了先前踩在淺灘上的溫暖,陣陣涼意從腳趾直透而上,她不敢耽誤久了,怕寒濕之氣傾入體內,趕緊彎腰打了一壺水便提著裙角匆匆退到了後麵。

    踩在濕潤卻溫暖的淺灘上,瑾言幾乎可以斷定,這溫泉的泉眼就在這片淺灘之下,而起不會有多深,不然,溫度也不會傳到地麵來。

    尋思著,瑾言還不想離開,隨自顧坐到了邊緣的石頭上,暗道,不知沈畫或這南華傾知道這裏有泉眼麽?若是自己想要造一個溫泉的泉池,那必然得經過南華傾的同意才行。

    可南華傾會同意麽?

    這裏的朝露湖和後山,

    顯然是一處風水所在,使得景寧候府可以依山傍水。若是在此大興土木鑿洞引水,多半是不行的吧!

    想著,瑾言臉上露出了一抹遺憾之色,卻又不願放棄挖掘溫泉池的打算:“或許,沈太醫那邊可以幫忙想想辦法,或者由他去給南華傾提一下,會不會有機會呢?”

    這樣一估摸,瑾言便坐不住了,準備先迴去籌劃一下,然後等下次沈畫來給自己診脈的時候,將此事提給他,聽聽他的意見。

    ......

    正思緒蹁躚,莫瑾言並未注意,遙遙相隔的朝露湖對岸,正有一個黛綠的身影立在那兒,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從莫瑾言踏出鬆林來到岸邊,脫去鞋襪,赤足踏上湖岸的淺灘,再到她匆忙打了水又退迴岸邊坐下,然後露出了思考的樣子,南華傾都一一收入了眼簾。

    一身素色棉袍,不施粉黛,不著釵環的她,因為挽起了衣袖而露出一截藕臂,裙角套起,一雙玉足更是白皙地有些刺目,即便隔了半個朝露湖,南華傾也幾乎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他眼中的莫瑾言沒有了平素的持重和沉穩,流露出了幾許屬於少女的天真和灑脫,她時而沉思,時而微笑,沒有半分的矯揉造作,看著看著,南華傾的眸子越來越凝煉,越來越深沉,仿佛心尖兒上被人撩了一下,渾身上下都隨之一凜。

    別過眼,不敢再把目光流連於莫瑾言的身上,南華傾咬了咬牙,再使勁兒甩了甩頭,便直接大的踏步地迴到了書房,“砰”地一聲關上屋門,反複這樣,便能切斷他心底牽連在那一抹身影之上的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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