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又安安靜靜地過了一個多月,現在整個鄉鎮的人都知道,鎮上衛生所來了位醫術高明的顧醫生,待病人耐心,帥氣溫潤,顧醫生兩口子感情才好咧,他老婆秀秀氣氣的,挺著個大肚子,嚇人得很,整天黏在他屁股後麵,他給人看病吧,她就在旁邊打下手,搞得好像挺專業的樣子,顧醫生也是好脾氣,從來不嫌她煩,由著她在跟前晃來晃去。

    等她晃累了,他才扶她去休息,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

    如果不是每天收到的催促短信一條密集過一條,顧宸真會以為,這樣恬淡的農家樂生活,就是一輩子了。

    他們離開首都已經快三個月了,那方鬧成什麽樣子,他不想知道,可這麽長的時間,還沒人找上門來,顧宸心裏有數,肯定是自家哥哥從中動了手腳。

    雖說是沒有明確表態,可顧燼的態度其實已經很清楚了。

    親兄弟到底是親兄弟,與傅雲的君子協定什麽的,在手足親情之前,就將它淡淡無視了吧。

    卻顧燼又十分膈應自家弟弟這種暗著"搶人"的行為,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肯定是不滿,一次次來電催,隻是都被小顧同誌選擇性地無視了。

    等到顧宸忙完的時候,想到在隔壁睡覺的小泥巴,準備去叫醒她,進入隔壁病房,他才發現她原來已經睡醒了,此刻正窩在窄窄的病床上看電視,電視上播放著的都是些無聊的政治新聞,顧宸有點好奇,這東西還懂得國家大事?每天準時按點收看新聞,從沒落下過。

    "哥哥!"當電視上熟悉的墨綠身影一閃而過時,顧宸耳邊傳來那女人一聲激動的低唿,他下意識地看向電視屏幕,下一刻臉便沉了下去。

    果然是不該高度了這女人的政治覺悟。

    她哪裏是關心國家大事喏,她是每天守著點兒看人咧。

    電視上正在播報的是一則陸軍演練實況,傅家哥哥出現也就大概幾十秒鍾的樣子,話都沒多說;看著電視上的人,小泥巴卻是突然紅了眼,一個人在床上,可憐兮兮地抱著肚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哥哥好像瘦了,精神也不太好;她不見了,他肯定很著急。

    小泥巴心中難過,通紅的眼睛泛著水光。

    "有什麽好看的。"顧宸忍不住,大步上前,拿過遙控板關了電視,見她咬著嘴巴一副要哭得緊的

    模樣,有點煩躁。

    "我要見我哥哥--"她望著他,也不哭,可就是難過得沒法的樣兒,讓人揪心。

    的確是揪心,她本就大著肚子,顧宸其實也有察覺到,她最近的情緒並不好,就是因為不放心,所以他才將她就近帶在身邊,可現在見她這副模樣,真是糟心透頂。

    "別哭了,等再過幾個月孩子出生,咱們就迴去好不好?"他坐在床沿,抱著她細細地哄,現在這種時候,顧宸已經不想計較她是否想著她家哥哥的事情了,可即便是現在就帶她迴去了,也肯定不能讓她跟傅雲見麵的。

    傅雲的情況他也多少知道些,若是坐實了貪汙受賄的罪名,小泥巴跟著他,不得活活被折騰死?

    尤泥見他似是鐵了心不要她迴去,心下著急,又想哭,可下一刻卻不受控製地麵色泛白,扭臉到一邊,大吐特吐,嚇了顧宸一跳,連忙輕拍著她的背,等她吐完了,他才拿過旁邊放著的溫水給她漱口,指腹擦幹了她眼角的淚水,抱著她輕哄。

    小泥巴吐得沒力氣吵鬧,就伏在他的懷裏不說話。

    察覺到她沒精神,顧宸心中隱隱開始不安:這要是在從前,他這般強硬的不讓她迴去,她早跟自己撕心裂肺地鬧上了,如今她突然變得這樣乖巧,顧宸莫名的擔心。

    這一個月來,盡管他一直在心裏自欺欺人,可顧宸清楚:小泥巴身體越來越弱。

    甚至可以說,她這樣的懷孕狀況其實並不正常,都已經到懷孕中期了,可她卻嘔吐得更加厲害,平日裏精神也越是不足,嗜睡,麵色蒼白,就連吵鬧的時候都少了很多……顧宸心中不安,可也沒了法子,隻能利用職權之便,安排了北軍總不少有經驗的婦產科名醫前來待命,還特地將她帶在身邊,也是怕她萬一出什麽狀況。

    "顧醫生,外麵有人找你。"一個小護士突然跑過來,喊他。

    "小泥巴不舒服,你讓別的醫生給病人看吧,我先送她迴去。"顧宸此刻根本沒心思給人看病,又伸手摸了摸尤泥的額頭,確定她體溫正常之後,才微微放下了心。

    "可是--"看看兩人,小護士欲言又止。

    "真有那麽忙?"小護士吞吞吐吐的話還沒說出口,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一身暗綠軍裝,身姿筆挺,麵色冷厲,不是顧燼

    是誰?

    小泥巴看見他,明顯是有點沒迴過神來,可看他麵色冷然,她微微害怕,條件反射地往顧宸懷中縮了縮,拽著他白大褂的手越發地收緊。

    見她這般反應,顧燼麵色更沉,卻還是不置一詞。

    "哥。"像是知道他會來,顧宸沒有半點驚訝,替小泥巴收拾好東西,才開口,"有什麽事迴去再說。"

    顧燼也沒應聲,轉身出了門,開車迴了兩人住的地方。

    心中再窩火,可終究還是留了幾分理智,不想跟自己弟弟撕破臉,待小泥巴在裏屋睡著後,外院,顧燼直接開門見山,"我要帶她迴去。"

    果然,聽他一開口就是這句話,顧宸生理性厭惡,本不想搭理,可想到還要他絆住小合與傅雲,不得不斂下心中的煩躁,迴道,"想害死她,你就盡管帶她走。"

    親兄弟就是親兄弟,抓彼此軟肋那叫一個準,顧燼既然能獨自來這裏,就說明並沒有讓其他人知道,小泥巴在他心中,可見一斑,小顧同誌不信,他家哥哥真會拿小泥巴的命開玩笑。

    況且他也並不是危言聳聽,小泥巴如今的狀況的確很危險,她現在每天隻能喝下少量的一點雞湯,而且他看得出來,她其實並沒有胃口,隻是勉強喝下去的,每次看見她明明不喜歡,卻還是蹙緊眉頭吃東西的模樣,他就莫名眼熱,誰說她任性不懂事的,她其實比誰都懂事。

    "你什麽意思?"顧燼皺眉,看著他,像是在衡量他話中的真假。

    "她的體質不適合懷孕,很可能難產;現在肚子已經這麽大了,她經不起不能長途跋涉的折騰,若是此刻坐車迴北京,受不了的。"

    "那就更應該迴去!"顧燼沉了臉,即便是想刻意壓低聲音不吵醒裏麵睡覺的人,可心中的怒火還是壓抑不住。

    首都的醫療總比這窮鄉鎮的好,怎麽能將她留在這個鬼地方?

    "迴去也沒有用,她根本不可能--"顧宸吼聲更大,都差點紅了眼,聲音卻戛然而止,沒再繼續說。

    在清楚她的情況之後,他陸陸續續,幾乎將北軍總所有婦產科名醫都請來了這裏,誰都不知道,在那間小小的衛生所裏,多少知名醫生,都隻是為一個人準備著的。

    卻,這

    麽多名頂級醫生,沒一個有把握說她能順產。

    "哥,讓她留在這裏,順產的機會遠比讓她迴去高得多。"最後,顧宸終於還是放緩了聲音,低低出聲。

    他當初根本不知道她的體質會這麽奇怪,任何安胎止吐的藥都吃不下,一吃就發高燒,最後將眾多醫生都嚇住了,沒辦法,才隻能處處都隨著她,顧宸發誓,若是當初知道她懷孕會如此辛苦,即便肚子裏的孩子是自己的,他也寧願不要。

    "母子平安的機會有多少?"許久,顧燼才出聲。

    "五成。"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顧宸感覺仿佛被狠狠敲了一悶錘,兩人久久無聲。

    "讓她留在這裏吧,北京那邊,我會想辦法。"

    聽見自家哥哥的話,顧宸微詫,像是有點不相信這次他竟然這般好說話,似乎為了小泥巴,他總是在一次次地降低自己的底線,現在的顧燼,讓顧宸再也如法迴憶起,從前那個超人般的哥哥。

    夜風靜靜地吹,吹得葡萄架上的青藤沙沙作響,想到今天在衛生所發生的事情,顧宸掃了眼顧燼的表情,見他隻是沉著臉沒說話,終於還是忍不住,皺眉詢問,"傅雲究竟是怎麽迴事?真是想不開幹出貪汙受賄的事情來?"在衛生所時,小泥巴哭得嚶嚶嚀嚀,顧宸糟心死,那個男人究竟有哪點好,哪怕壞事做盡,她卻還是這樣死心眼地記在心上了。

    顧宸是真不明白,傅雲真是腦子不正常吧:人在風口浪尖,卻還不怕死地要錢不要命。

    聽他突然提到傅雲,顧燼先是一愣,眼神微斂,良久才開口說了一句話,語氣頗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也跟貪汙受賄差不多了。"

    顧宸眉一緊,沒明白自家哥哥話中的意思。

    "小泥巴替他收了近十年的過節禮,每年幾次,各地方官員年年按時進貢,折合成人民幣來算,夠他將牢底坐穿了。"冷笑一聲,想到那個傻噔噔拎不清楚的女人,顧燼不知自己是不是該幸災樂禍。

    他突然想到,一個月前,當檢察機關的人員帶著搜查令進入傅家時,看過所有的地方,全都一絲不苟,簡單明了,明顯是男人的單身住所,幹淨冷硬,無任何異常。而且據調查,傅雲也並沒有在國內購置豪宅豪車,更沒

    有大量奢侈消費,顧燼是真好奇:貪汙這麽多錢,他究竟幹什麽去了?塞牆角?

    當打開三樓角落的一間房間時,顧燼不得不承認:他媽今兒個還真是開了眼界了。

    還真有拿錢塞牆角的土豪暴發戶活生生存在!

    那是一間不算小的房間,與整座住宅的所有房間都格格不入,而且明顯是個女人的房間,不知為什麽,看見這間房,顧燼莫名有種詭異的即視感--被隨意扔在牆角的名畫,用來墊一張小牌桌的版限量版詩集,還有桌上擺著的一套純金紀念幣,果然如同某個呆蠢的女人在他跟前說的一樣:高端、大氣、黃燦燦狗屎一樣,閃瞎人眼……

    還有,那被不知名物體糊得一身黑的白玉觀音、缺子少子的翡翠棋、狗啃過般的限量版紀念郵票……最惡俗的,當隨行人員從床腳抽出一本包裝精美的書籍時,顧燼徹底被雷得當場黑臉:春、宮、圖!

    真的是古代那種婉約卻半點也不含蓄的高級藝術品--床上三百六十五式一樣不少!

    那女人簡直是反了天了!

    也就是根據這套不知從多少年前流傳下來的珍藏版春宮圖,顧燼確定:小泥巴絕逼是造成傅雲貪汙受賄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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