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行進速度很快,蘇嬌低頭看了一眼靠在毛毯上睡的正香的蘇妗,伸手將那錦被蓋在了她的身上。

    “啊……”

    “籲……籲……”

    “三姑娘,三姑娘……哎呦……”

    “……”

    馬車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驚惶的喧鬧聲,蘇嬌微微掀開馬車上的氈子往後看去,隻見慶國公府之中一輛高大馬車上的馬兒半脫了韁,帶著馬車斜斜的往山坡下衝了過去。

    “那是三姑娘的馬車。”秀錦探頭看著那一大片的混亂,轉頭對蘇嬌道。

    躺在蘇嬌身後的蘇妗被這一陣喧鬧聲吵醒,她迷迷糊糊的起身,聲音迷糊道:“唔,怎麽了?”

    蘇嬌伸手將蘇妗身上滑落的錦被重新蓋在她聲音,細聲安慰道:“沒事,你好好醒醒神。”說罷,蘇嬌伸手將一塊糕點塞在了她的手裏。

    蘇妗一副迷糊的小模樣,手裏捏著一塊糕點,一雙眼睛水蒙蒙的看著蘇嬌,這不禁讓蘇嬌想起今日那蘇薇安靜溫順的模樣,她心中一陣難受,眼看著那馬車斜斜半滾下斜坡幾乎都散了架,麵上更是焦急。

    “怎麽沒有人去救?”一邊說著,蘇嬌一邊朝著四周遙望了一番,發現因為那一輛馬車發狂之後,其它的馬車多多少少便都受了那些影響,駕馬的小廝正努力控製著手中的韁繩,而敬懷王的隊伍卻因在最前麵,蘇薇的馬車卻在頭慶國公府的最後頭,現在過來了也是趕不上的。

    “姑娘,下去不得,這馬都在發狂,被踩了可怎麽辦?”秀錦一把抓住蘇嬌掀開馬車簾子的手,聲音驚惶。

    蘇嬌咬了咬牙推開秀錦的手,猛地一下掀開了麵前的馬車簾子。

    馬車外冷風凜凜,蘇嬌一手護著帷帽,一手撐著身子就想往下去,胳膊卻被秀錦死死的拽住了。

    “姑娘,你看,你快看……”秀錦一邊死死拽住蘇嬌的手,一邊聲音急切的看著蘇薇馬車發狂的方向道。

    蘇嬌順著秀錦的視線看去,隻見遠遠斜坡下衝過來一對風塵仆仆的軍隊,十幾個人穿著灰撲撲的破爛鎧甲,一麵被燒毀了大半的旗幟被風吹的更是撕開了一個大洞,為首的男人滿麵胡須,隻露出一雙黑亮暗沉的眼睛,那大山一樣的強壯高大身軀即便是隔著這麽遠也能感覺到,此刻正騎著腳下的黑色駿馬正迅速的挪到蘇薇的馬車旁。

    那馬車散架的厲害,蘇薇被撞得頭暈目眩的,喉嚨也因為尖叫而瑟瑟發抖,

    她的眼前一片發黑,心慌的厲害,側邊卻是突然傳來一陣馬鳴。

    蘇薇尋聲看去,還未看清什麽,自己身子一輕,便被人給拽著腰帶騰空抓了起來。

    蒲扇般的大掌緊緊拽著蘇薇,將她一把提上了馬背,然後長腿一蹬,那發狂的馬兒連帶著半截馬車便被一腳蹬倒在地,掙紮了半天都未爬起來,可見那男人力氣有多大。

    “籲!”錢毅將自己的馬停住,低頭看向自己救的人,是一團小小軟軟的東西,此刻正嚇得瑟瑟發抖的抱著他的馬脖子不放。

    這廂錢毅救下了人,那邊慶國公府的馬車也基本控製住了,蘇嬌被秀錦攙扶著率先走了過來。

    錢毅看著前麵衣飾高貴款款而來的一眾小姐丫鬟們,微微皺了皺眉,然後提溜著蘇薇下了馬。

    蘇薇被嚇得有些腿軟,站都站不住,錢毅沒辦法,隻好伸著自己的手拽著她,那烏黑粗壯的手臂上一塊又一口的肌肉鼓起,再配上他九尺有餘像小山一樣的身子,看上去可怖非常。

    “姑娘……”蘇薇的丫鬟香柒因為剛剛下馬車去換了個水,迴頭就看到自家姑娘的馬車橫衝直撞的往斜坡下麵去了,當下嚇得麵色慘白,扔了手裏的東西就想往下麵衝,卻被一旁瘋起的馬攔了路,此刻氣喘籲籲的趕過來,眼睛裏麵還含著眼淚。

    蘇薇感覺的腰被勒的疼,她知道身後的人救了她的命,便忍著疼轉身正準備道謝,卻不想自己還算纖細高挑的身姿在那人的麵前卻連下顎都碰不到,自己纖瘦的身形更是在這個男人麵前顯得嬌弱的很。

    錢毅放開手裏拽著的腰帶,一雙狹長的眸子微微下垂,一眼便注意到了麵前女子那雙勾人的柳葉眼,半含秋水,內鉤外媚,眼角處一點小小紅痣,與他記憶中的那雙眼毫無差異的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而入蘇薇眼中的錢毅則是一副滿麵胡渣,邋裏邋遢的模樣,除了那雙清晰顯現出來的眸子以為,整個麵部都是硬邦邦的胡渣子,當然,連著趕了半個月的路,身上要幹淨也不可能了,而且雖然是冬日裏,但是錢毅身上那味道還是有人熏人的。

    蘇薇不著痕跡的後退了一步,彎腰欠身道:“多謝這位……嗯……壯士的救命之恩……”

    錢毅看向蘇薇的目光太過於炙熱,香柒接過一旁婆子手裏的帷帽,趕忙給蘇薇戴在了頭上。

    蘇嬌被秀錦攙扶著走到蘇薇身後,細聲道:“你先同我坐一輛馬車吧。”

    蘇薇點了點頭正

    欲轉身離去,身後的突然傳來一道沙啞的嗓音,“我叫錢毅。”殺敵為果,致果為毅的那個錢毅。

    鏗鏘有力的一句話,似乎與錢毅記憶中那女童童稚的聲音奇異的融合在一起。

    “殺敵為果,致果為毅,你就叫錢毅可好?”

    殺死敵人就是果敢,果敢便是剛毅,如果反過來就會被殺戮,這是錢毅進了軍營之後才從軍師那知道這句話的含義的,他每一次的殺戮都是為了不被殺戮,每每滿手鮮血的從死屍堆中爬出,那女童的麵容便迷糊一點,但是這句話卻變的更加清晰。

    夜迴夢轉,錢毅總記得記憶之中的那個女童逐漸長大,聲音嬌柔的喊著他,“錢毅……”

    每迴如此,他身上的傷疼痛難耐之際,那個女子便溫柔的自夢中出現,眨著那雙含水的柳葉眼,眼角點痣,成為他支撐下去的唯一動力。

    “多謝這位錢……公子……”對上錢毅異常炙熱的視線,蘇薇有些驚惶的垂下了腦袋,那薄薄的帷帽遮蓋下來,卻擋不住錢毅那火燒般的目光。

    錢毅的鐵掌微微攥緊,布滿胡渣的麵容上緊緊崩起,有些不滿道:“我叫錢毅。”

    “呃……”蘇薇有些慌亂的看了一眼身側的蘇嬌,不知所措的往後挪了挪。

    蘇嬌抓住蘇薇的手正想說話,身後的斜坡上卻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金邑宴身披黑色大氅腳跨駿馬從斜坡躍下,身姿孑然的勒馬停在蘇嬌身側,他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被秀錦攙扶著的蘇嬌,在發現蘇嬌隻衣裙染了一些土灰之後便斜轉馬頭,微微側頭看向錢毅,眼神深暗道:“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荒山野嶺之地偶遇懷化大將軍?”

    金邑宴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因為她們根本就不會想到這麽邋遢的一個人竟然還是一個正三品上的懷化大將軍,而說起這大金王朝的懷化大將軍,確是一個傳奇,他草頭出身,憑著一身奇大無比的蠻力屢立戰功,駐守邊境長達十年之久,前些日子又打了一個大勝仗,將那蠻族之人逼退數十百裏,並定下了永不再犯大金邊境的約定,皇帝聽聞此事龍顏大悅,特招錢毅迴金陵城,論功行賞,加官進爵,可以說,這迴錢毅的迴歸,必定是榮耀加深,隆寵不斷,而他尚未娶妻的身份也成為了眾家族貴女所關注的焦點,畢竟這錢毅上無父母叔伯兄姐,下無弟妹幼兒,又潔身自好沒有侍妾通房,如若嫁了過去,上不必侍奉,下不必看顧,身側無虎狼,整個將軍府的後宅那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敬懷王。”

    錢毅小山似得身子微動,朝著金邑宴拱手道。

    “懷化大將軍這是準備迴漢陵城?”金邑宴沒有下馬,居高臨下的看著馬下站著的錢毅。

    “正是。”錢毅雖然與金邑宴說著話,但是那雙黑眸卻依舊一瞬不瞬的看著蘇薇,裏麵滿滿都是眷戀和貪婪。

    那是他一生的信念,他尋覓了這許多年,怎麽可能輕易放手。

    看著錢毅這副恨不得把人直接擄迴家的架勢,金邑宴嘴角輕勾道:“懷化大將軍這副風塵仆仆的模樣,可不要唐突了佳人。”

    錢毅麵色一變,似乎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那沾著泥水黃泥的鎧甲,他的目光落到蘇薇的腰帶上,那裏沾著他手掌上的幹泥,甚至還顯出兩個清晰的手指印,但是看著看著他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剛才那擁著佳人時的溫軟觸感。

    “我……”

    “大哥,磨嘰什麽,看中了哪個,兄弟給你搶迴去!”站在錢毅身後的男人長著一雙虎目,猛然打斷了錢毅的話,那圓溜溜的在麵前的一眾貴女丫鬟上轉了一圈,然後指著因為風大而被掀起帷帽露出半張小臉的蘇嬌道:“是這個最漂亮的小娘們兒嗎?待兄弟我……啊……”

    話還未說完,那圓頭虎目的士兵便被一馬鞭給抽的狠叫了一聲。

    金邑宴緩緩收迴自己持著馬鞭的手,漫不經心道:“這狗爪子……怎麽看的礙眼的很呢?”

    錢毅看了一眼金邑宴手裏的馬鞭沒有說話,目光轉了一圈還是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蘇薇的身上,隨後咬牙道:“我們走。”

    虎子被抽了一鞭,心中不平,但是又不敢違抗他大哥的命令,隻好壓著怒氣翻身上了馬,卻冷不丁的聽到他那寡言的大哥暗自嘟囔了一句:“她才是最漂亮的……”

    虎子:所以他大哥不幫他,是因為他活該被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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