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冰月流產了!

    夜裏,惜春慌張的來告訴我冰月出事了,我急忙趕過去,大夫卻跟我說,已經流產了!

    怎麽會呢?我隻覺是晴天霹靂,好好的怎麽會流產呢?一定要救孩子!一定要救他啊!可是,這一切,已成事實,無可挽迴。

    看著那一灘血肉模糊的東西,心絞痛的厲害。我的孩兒啊,那是我的孩兒!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大權在握又如何,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對天麒是,對這個孩子也是!

    究竟是誰?!是誰下的毒手?!心裏猛然竄起一股不可抑止的怒火。這些年,久曆戰場,一直在這爾虞我詐、殘酷無情的鬥爭中沉浮,本以為看慣了這些陰謀毒計,可以冷靜麻木的對待,可當我看著那灘血,我是那樣的無法自已,心痛的厲害。

    昏睡了許久,冰月終於醒了。她不停的哭,慌亂的要著她的孩子,看著那樣受傷、那樣悲痛的她,我的心更痛了。冰月,為何總是讓你受傷?為何我連自己在乎的人都保護不了?

    強忍著悲痛,安撫著懷中悲傷的她。我一定會找出幕後的兇手!冰月啊,有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都會的。

    婉兒,是你幹的嗎?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嗎?!

    徐禦醫在你送給冰月的香料裏發現了斷胎氣的麝香!麝香的氣味被香料所覆蓋了,多麽老辣的手法!那一刻,我心裏翻江倒海,為什麽,婉兒,為什麽是你?!

    憤怒的火焰漸漸將我吞沒。婉兒,你淡漠從容的背後,竟是如此的狠辣!你對冰月的好,都是做給我看的吧。冰月出身低微,就算生下兒子,也不會對你有多大的威脅,為什麽你連一個無辜的孩子也要害?!婉兒,你為何變得像另一個母親了?!那天,你是故意讓我看到天麒的包衣的吧。

    我衝進瀟湘院,不由分說的抓著她的雙肩,無情的責問著,丫鬟們都被我嚇跑了。她依舊漠然的笑著,望著我的眸光是那樣的冷傲、不屑,我的火氣更大了。

    “對啊,是我做的,怎麽樣!我就是不想看到別的女人懷上你的孩子!你滿意了!”她衝我吼著,眸裏的委屈和傷痛,憤怒的我竟都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出她聲音裏的埋怨。

    頹然的跪坐在棺木前,淚水肆意的流著,婉兒,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麽可以那樣對你?怎麽可以那樣殘忍的對你啊?

    理智完全被淹沒了,我隻知道,你說一切都是你做的!

    “你要孩子,我給你!”我粗暴的將她抱起,任由她捶打、掙紮,狠狠的將她摔在床上。製住她的雙手,不顧她幾近哀求的哭訴,我隻知道,身下的女人害死了我的孩子!

    她的淚落在我的臉上,那麽得冰,那麽得冷。

    我恍然驚醒,她皎月般的麵容上盡是令我心碎的淒楚,絕望的緊閉著雙目,眼角的淚珠,刺痛我心。不由得輕輕拭去那淚珠,她猛然睜開眼,眸裏盡是憤恨和淒婉的流光……

    我茫然的離開了,確切的說,是逃開了。

    婉兒,就這樣吧,就讓我相信,你原本就是如此一個狠心的人,利用我、傷害冰月、謀害我的孩子!這樣,我就不用再覺得那麽心痛了,就可以從容的麵對你的淡漠了……

    婉兒,就這樣吧。你不再是曾經的那個你了,我接受了,接受我們的宿命了……

    (十四)

    巫蠱,竟在冰月的房裏搜到了!

    那麽善良、單純的冰月怎麽會用那種東西?!這又是誰有意在陷害她?冰月,你等著,我會救你、還你一個清白的。

    榮禧堂內,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婉兒,很是驚訝,她臉色蒼白如雪,清瘦了許多。她病了,我知道,這些天,明知她病了,心裏卻有著怨氣,不想去見她,可是,沒想到這麽厲害。

    婉兒,這病,是因為我嗎?為何如此的冷漠的看著我?我隻覺心虛、心痛。這樣看來,是我錯怪她了,錯怪她了。

    一望見冰月,我驚呆了!短短三天,她的麵容變得那麽憔悴,那雙素手緊裹著紗布。我好後悔,為何當日同意把她留在密室?冰月啊,我說過要保護你,可自從你進了相府,卻一次又一次的受傷,而我都沒能阻止。我真沒用!

    母親,你為何如此咄咄逼人?這個家何時才能平靜?

    交易?我的母親竟然跟我做交易?!我不覺淒然苦笑,心裏酸澀的厲害。

    母親,我知道,你心裏愛的是師傅,所以,你對芷兒才會如此疼愛的吧,遠勝過對你親生的兒子。你的遺憾要在我身上實現,可你有沒有想過我願不願意?!我偏不要如你的意!

    瀟湘院內,一襲白衣的婉兒倚窗而坐,神色淒然。

    惜春?她怎會在這裏?她跪在我麵前,哭著說甘願替冰月頂罪。我不覺惱了,在朝堂上,沒人可以讓我如此,可那個人,偏偏是我的母親!我難道隻能受製於她?!我不甘心!

    我咆哮著,難道就隻能讓無辜的人去受苦嗎?我要把一切都查出來!徹底鬧翻又能怎樣?

    “她畢竟是你的母親……”如水般柔滑的聲音悄然響起,婉兒頷著首,月光下,她的神情迷蒙,“娶雲芷吧,就當是,我對你的請求……”

    請求?!一抹冷笑不禁浮上嘴角,我的妻子,竟然請求我娶別人?!婉兒,我在你心裏究竟算什麽?

    “事情就到此為止吧……”她溫和的望著我,“這樣,對冰月也好……”那一刻,我心裏的防線塌陷了,再與母親僵持下去,隻會讓冰月的處境更糟……

    “惜春去領罪,我還是能救下她的……我會派人把她送迴我家鄉,有淩家的庇護,她不會有事的……”柔柔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卻無心去聽。

    恍然間,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我的思緒。

    看著那樣羸弱的她,不由得擔心起來,剛想去扶她,她卻顫抖的向後縮身子,一雙美目裏流轉著驚恐、戒備的波光。

    我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中。心裏一顫,婉兒,你怕我?

    她如玉的手腕上的淤青,那樣深刻的映入我的眼簾,鞭笞著我的心。

    婉兒,明明不想傷你,為何會是這樣的結果……

    (十五)

    又是紅燭搖曳,妖冶的紅漲滿了眼簾。

    身上,酒氣很重,我真得想醉一次,徹徹底底的醉一次,自從登上相位,我就再不曾醉過。醉了,多好,不用再那麽痛苦,不用再麵對這殘酷的現實,即便是暫時的逃避,一刻也好啊。

    可為何我還是如此的清醒?

    紅燭盡頭,依稀可見那嬌美的新娘,我不覺有些恍惚,仿佛迴到了與婉兒成親的那日。突然,好想見她——我的婉兒。我迴身就向瀟湘院奔去。

    她,仍立在窗前,像以前一樣。清冷的月光下,微低著頭的她,顯得那般恬靜,恍若那月中的仙子。緩緩走近,略帶嘶啞的喚著她。

    她猛然抬首,眸裏閃過的光亮、臉上晶瑩的淚痕,都那樣清晰地落入我的眼中。赫然望見,她手中緊握著的玉佩,我們各持一塊的玉佩!

    “婉兒,為什麽哭?”我需要你的答案,你親口說的答案。她低垂眼簾,避開我的視線,久久不肯開口。這對我,是難忍的煎熬。

    婉兒,你竟把我趕了出去?!我不明白,前一刻默默流淚的你是那樣的脆弱,為何下一刻卻又那樣激動地把我趕了出去?要我迴絳雲軒?!婉兒,你真得想這樣嗎?心,有著莫名的失落。

    頹然坐倒在門前冰冷的地麵上,哪也不想去了,真得好累,好累……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不由得想起冰月,她還好嗎?現在應該還在去甘露寺的路上吧,她的傷都好了嗎?

    自幼便看到那些夫人們的明爭暗鬥,我曾經告訴過自己,絕不要重走父親的老路,可為何結果還是這樣?淒然苦笑,對她們,雖不願,卻注定要一一辜負。天邊漸漸泛起一抹光亮,門也悄然打開,她就立在我麵前,微紅的眸子裏泛著淚光。

    哭吧。輕撫著在我懷中失聲痛哭的她,任由她的傷痛浸染著我。婉兒,把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來吧。我真得不知道,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一步,讓所有人都受傷的這一步。

    我努力把心思都放在朝政上,開始為南征做籌劃。婉兒一直在幫我,無論發生了什麽,不可否認,我們在政事上依舊是如此的默契,我少不了她的輔助。

    那日,琉璃通報說雲芷有身孕了,我沒有絲毫的高興,反倒覺得解脫了。母親,你要的,我都給了,這下,可以讓我平靜的生活了吧?

    婉兒的臉上盡是一片空白,好似沒聽見一般,將地圖緩緩展開。“是時候接冰月迴來了。”許久之後,她淡淡道。是啊,今天的一切,在那晚,就已經全都定格了。

    煙波亭,我是極喜歡的,那樣的清靜淡雅,紫菱湖又好似那淡妝的西子一般,令人賞心悅目。與婉兒合湊著《長相思》,在樂聲裏,我可以感覺的到,她的心扉悄然洞開……

    她又叫我給她吹簫了,她已經多久沒說過這話了,是從看到桑榆的畫像之後吧。我隻是淡笑著,並不言語。婉兒,你可知,這《長相思》是要吹給兩心相通的至愛之人聽的?而你,愛我嗎?

    婉兒,你還是那麽的倔強、自信,那個賭約,你一定要贏嗎?好吧,那就讓我們看看究竟會鹿死誰手。

    她的目光忽而變得迷蒙、悠遠,“如果那時我沒有妥協,而是硬要你離開朝廷,你會怎麽做呢?”我不禁猛然一震。婉兒,你究竟想說些什麽?

    婉兒,為了一個夢,我們不得不放棄其他的,為了一統天下,我們都失去太多太多了,漸漸把自己逼到了角落。婉兒,這一切,真得值得嗎?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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