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靠在軟榻上,思緒早已脫離了手中的書,那刺目的鮮血,仿佛仍在眼前,心像被生生撕裂一般的疼痛……“她可以讓您進相府,也可以讓您從相府永遠消失……”這句話在我腦中久久迴蕩,揮之不去,她不僅謀害了我的孩子,還要對付我嗎?我又沒做什麽,那些丫鬟為何對我如此氣憤?為什麽說得好像是我在向婉馨挑釁、示威似的?

    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屋外一片喧鬧,嘈雜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剛要起身去看個究竟,緊掩的門就被“砰”的一聲撞開,王姨母帶著一堆丫鬟、婆子進來了,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她看我的眼神依舊冰冷。

    這次又不會有什麽好事吧。我上前行禮,柔聲道:“姨母親自過來有什麽事嗎?”她冷笑著,根本不正眼看我,“老夫人丟了件要緊的東西,連日來都查找不出,這不,怕眾人私下亂猜忌,就決定抄檢各房,搜一搜,去去疑。挨房的查,這就該輪到你梨香院了。”

    她眼裏的不屑仿佛是在說是我拿了那東西,讓我覺得羞憤難當,我輕揚嘴角,冷冷迴道,“既然如此,就請自便吧。惜春!把什麽箱子、盒子的全都打開,讓姨母瞧個仔細。”她瞥了我一眼,點頭示意身後的人動手,那些丫鬟、婆子的毫不客氣地翻箱倒櫃,屋內屋外一片混亂。

    王姨母嘲諷的眸光在我身上遊走,“瞧你也不像個沒福氣的樣子,好不容易懷上個孩子,可以當護身符了,怎麽這麽輕易就掉了。”心,猛得一抽,隻覺好痛。她究竟是怎樣的人,如此殘忍的揭別人的傷疤,甚至還要在上麵撒一把鹽,看別人痛苦就如此痛快嗎?雙拳不覺緊握起,憤恨的咬著下唇,不一會兒嘴裏湧上一股血腥味,但我必須忍!必須忍!看著我痛苦的樣子,她臉上露出令人發毛的得意的笑。

    “王夫人!您快來看!就是這個吧!”一個丫鬟叫道,王姨母隨即趕過去,我從悲痛中驚醒,怎麽會呢?跟過去一看,王姨母手上正拿著一個木人,木人身上還插著幾根銀針,我不覺一驚,那是什麽?怎麽會在這裏?王姨母狠狠瞪了我一眼,冷語道,“看你表麵上那麽單純,沒想到竟是這般的蛇蠍心腸,跟我去見老夫人吧。”蛇蠍心腸?!我什麽都沒做啊!反駁道,“那不是我的東西,我根本就沒見過!”王姨母雙眸射出淩厲的寒光,“有什麽話,你還是去跟老夫人說吧。你是要自己走,還是要這些丫鬟押你過去。”說著,兩個丫鬟過來拉住我的手臂,她們還想怎麽折磨我啊!我憤怒的甩開她們,冷傲地說道,“我自己會走!”

    榮禧堂內,老夫人接過那木人後,臉色大變,迅速的陰沉下來,預示著一場暴風雨的到來,陰冷犀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我的身體,給人一種難以忍受的壓迫感,“看來我都差點兒被你騙了,你的單純、善良都是裝出來的吧,你這個狠毒的山野丫頭!竟將這些不幹不淨的東西帶入相府!”聲線不高,卻夾雜著無比的憤怒。

    究竟出了什麽事?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冰月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那東西不是我的,我從未見過。”我辯解道,究竟是誰又要害我!

    “從你房裏找到的,還敢說不是!”老夫人怒火中燒,火氣像火山噴發一般,來勢兇猛,“我讓她們借口找丟失的東西,其實就是為了找這些巫蠱之物,事先沒人知道,抄檢了這麽多人,怎麽就你房裏有!不知悔過,還敢理直氣壯的狡辯!”說著,憤怒地將那個木人砸向我。

    那木人正擊中我的額頭,痛意隨即蔓延開來。巫蠱?!我不禁一震,巫蠱算是一種巫術,是用來詛咒、害人的,我曾聽說過這巫蠱很是惡毒、可怕,但從未真正見識過。我彎身拿起那木人,小人身上刻著一個生辰,正不明其中道理的時候,就聽見老夫人憤怒地叫道,“你的野心可真夠大!竟敢謀害婉馨,覬覦正妻的位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謀害婉馨?!這是婉馨的生辰?這是怎麽一迴事啊!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老夫人以為我是伏罪了,冷嘲道,“你不是曾經在這裏信誓旦旦地說你進相府是因為愛劍南而不是因為其他的嗎?現在竟用這種惡毒的手法攫取正妻的位子,奪取權力!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這是怎樣荒謬的指責啊!我不在乎什麽正妻的位子,不在乎那可能帶來的權力,更不在乎我的孩子會不會是上官家的繼承人!我隻想與世無爭的生活,平靜的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我不想去爭鬥,更不屑於他們的爭鬥!可為什麽他們都把我看成一個侵略者?!悲涼的淚水盈滿眼眶……

    “大人,您不能進去,您不能……”“全給我滾開!”迴眸望去,劍南直衝了進來,擔憂地望著我,“母親找冰月來有事嗎?”老夫人端起茶碗,輕啜一口,平複了一下胸中的怒火,冷冷地說道,“你先看看她手上的東西再說吧,那是從她房裏找到的。”

    劍南接過木人,一看,麵孔霎時僵住,像凝了一層霜,他難以置信的望著我,眼裏湧動著我不解的情緒。“這就是你帶迴來的”知書達理“的人,竟用巫蠱謀害你的妻子!我看你真是被她迷昏了頭。”老夫人冷語道,眼裏有著責備和嘲諷的流光。

    劍南很快恢複了平靜,“這是怎麽一迴事,這木人又是怎麽發現的?”“最近發生這麽多不好的,我就請個風水師來看看,他竟然說府內有人用巫蠱之術,我就借口別的事情抄檢各房,結果就在她房裏找到了那木人。”劍南輕勾嘴角,不屑地說道,“母親,那些江湖術士的話能信嗎?而且不覺得這事太巧合了嗎?”

    “一切都是我隨興而起,怎麽可能有人事先設計。”老夫人眼眸一亮,“你是在懷疑我嗎?”劍南恭敬地迴道:“孩兒不敢,隻是疑點太多,不能讓人信服。”

    “劍南,你別老向著她,如今她仗著你的寵愛連婉馨都敢謀害,照這樣下去,她以後還不無法無天了。”王姨母那冷嘲熱諷的強調令人難以忍受,劍南淩厲的眸光掃過她,她不覺一顫,“姨母,這是上官家的家事,你不要在這裏添油加醋,惹是生非!”王姨母沉默不語,畏懼地轉過頭。

    劍南,你相信我嗎?我輕輕拉住他的衣袖,深深望著他,他緊緊握住我的手,仿佛在告訴我,有他在不會有事的,這讓我覺得安心,隻要他相信我就夠了。

    “你還知道這是上官家的家事。”老夫人眼裏浮現一絲狠意,“男主外女主內,這家事可是由我來做主!你要查,可以,我給你三天時間,如果查不出個究竟,就按家法處置。”劍南點頭同意了,“這段時間,她必須留在密室裏思過。”劍南似覺不妥,“沒必要,可以將她禁足在梨香院。”老夫人冷笑道,“我已經很寬容了,你難道忘了你父親曾下的命令了嗎?一旦發現上官家有人使用巫蠱之術,立即處死。”劍南無可奈何,隻好應允。

    臨走之前,他淡笑著,輕語道:“不用擔心,我會把事情查清的。”他的話語如一縷陽光掃除了恐懼的陰霾,他會救我的。

    密室裏,一片漆黑,空氣陰冷,地上的石磚如冰一般寒冷,我靜靜的蜷縮在角落裏,開始慢慢迴憶這突如其來的禍事,越冷清,反而越清醒。“她可以讓您進相府,也可以讓您從相府永遠消失……”紫菀的話又浮現在我腦海裏,會是她嗎?淩婉馨,她這次是要至我於死地吧!劍南已經知道了她害我流產的事,她心裏也一定會害怕,害怕失去對劍南的影響力,害怕我會威脅到她,她的丫鬟尚且如此恨我,更何況是她呢?她也許是裝病,憑借老太爺的命令用巫蠱來陷害我,如果不是劍南來的及時,我可能已被老夫人按家法處死了,她是很厲害,如此輕易就可以讓我消失在上官家。我頓覺涼意在渾身蔓延,漸入骨髓……

    可那木人又怎麽會在箱子裏的呢?進出我房裏的都是我最親近的人,難道其中有人出賣了我?會是誰呢?我不安的思索著,我不相信她們任何一個會出賣我,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我的心,好痛!

    “吱!”不知過了多久密室的鐵門被打開了,明亮的燭火照得我睜不開眼,適應光線後,我看到老夫人陰沉的臉和王姨母不懷好意的笑,我低下頭,不願看到這一張張令人厭惡的臉。突然,隻覺下巴被人捏住,被用力的抬起,王姨母臉上露著如鬼魅一般的笑,眼裏滿是不屑和殺意,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湧上身來,她嘴裏發出嘖嘖聲,另一隻手輕劃過我嬌嫩的臉頰,“真是狐媚動人啊,難怪劍南那麽舍不得你,連婉馨那丫頭都敗在你手上。”說罷,甩開我。

    “我們來做個交易。”老夫人傲慢地說道,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皇,話裏有著不容反駁的威嚴,“隻要你承認巫蠱的事是你所為,我就放你一條生路,讓你平安的離開相府,從此與上官家再無瓜葛。”

    我不禁嘲諷的大笑起來,竟說出這樣的話,真是太好笑了!失去了孩子,我對老夫人而言毫無利用價值,她一貫厭惡我,也一定想借此機會除掉我。巫蠱,實質上根本就不能害人,這一點她應該很清楚!就算能,即便婉馨不在了,老夫人也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劍南扶我為正妻,以我低微的出身,這樣的希望實在是太渺茫了,更何況老夫人期待的兒媳是雲芷,她所謂的動機根本站不住腳,她一定是怕劍南會查出真相還我清白,所以才會提前下手的吧。

    老夫人看著大笑的我,不禁一驚,隨即臉色越來越沉鬱,“不要再笑了!”“您怕了嗎?”我冷冷地說道,“你答不答應?”我可以感到被她壓抑的怒火,“我沒做過的事,為什麽要承認。”“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冷笑著瞥過頭去,不再理會她們。

    “給我用刑!”老夫人怒叫道,她終於爆破了。我被幾個丫鬟強押住,十根手指被分別插在竹棍之間,王姨母上前誘惑道,“如果你答應了,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我冷笑不語,她們有權有勢就可以顛倒是非嗎?我有我的原則,我不會屈服於她們的強權!

    “動刑!”王姨母憤恨地叫道,陣陣難忍的疼痛順著纖弱的手指向全身擴散,十指連心,果然如此。渾身像被毒蟲在撕咬一般的痛徹心骨,意識漸漸模糊了,眼前一片漆黑……

    再恢複知覺的時候,模糊的視線裏,是雲芷嬌美的麵容,她細心的包紮著我手上的傷,“嫂嫂,你醒了。”她帶著哭腔說道。手上的傷火辣辣的痛,“你怎麽會在這兒?”我虛弱地問道,“嫂嫂放心,我求過姨母了,她不會再對你用刑了。”她眼裏滿是晶瑩的淚光,我勉強笑笑,“謝謝你,我很好,不用擔心的。”淚湧出了她的眼眶,“嫂嫂都這樣了,怎麽還隻顧著安慰我。”……

    接下來的日子,很平靜,老夫人不會就此停手的吧,她是不是有了新的謀劃?我何時才能擺脫她們的算計啊!

    三日已過,我又被帶到了榮禧堂,老夫人高坐於上座,劍南、婉馨坐在兩側,婉馨臉色蒼白如雪,清瘦了許多,可以看的出她確實病得很厲害。劍南見我趕忙過來,他驚訝的看著我的手,輕輕的握我的手,難忍的疼痛讓我呻吟起來,劍南心痛的看著我,冷冷地迴視老夫人,“母親,你都做了些什麽?”“做了該做的事。”語氣十足的雲淡風輕,劍南憤怒的看著老夫人,平靜、冷淡的婉馨也難以置信的看向她。

    “事情還沒查清,您怎麽可以動刑!”劍南反駁道,“你查出什麽可以證明她是無辜的了嗎?”劍南不覺一窘,“沒有,但她沒有那樣做的動機。”

    老夫人仿佛早已料到他會如此替我開脫,得意的笑道,“當然有動機了,把徐禦醫帶上來。”徐禦醫?不是為我診脈的人嗎?難道老夫人都知道了?老夫人很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婉馨。

    徐禦醫顫巍巍地上來,把麝香的事說了出來,劍南惱怒地瞪著地上跪著的禦醫,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景,他一定會將這禦醫生吞活剝的。纏繞我多時的悲痛又湧了上來,身子無力站穩,劍南見勢扶著我坐下,看我的眼神裏有著傷痛和不忍。

    我微仰頭,逼迴了將要湧出的淚,我悲憤地望向婉馨,我要看看她要怎樣麵對這一切!婉馨一臉的平靜和冷漠,我隻在那美絕塵寰的容顏上看到一片空白,她自顧自地喝著手中的茶,仿佛沒聽見禦醫的話一般。

    “婉馨,那香是你送的,你還有什麽話說嗎?”老夫人嚴厲的責問道,婉馨依舊平靜,淡淡一笑,但那笑容短暫的稍縱即逝,“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本無心害人,又何須辯解。”那般的清高、冷傲,絲毫不把老夫人的責問放在心上。我不禁心潮湧動,你真的那樣清白嗎?!

    老夫人也不滿於她的高傲,挑釁道,“哦,是嗎?”婉馨冷漠、自信的看著老夫人,“母親,您認為我如果真想害人的話,會笨到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嗎?”老夫人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母親,我相信婉馨不會做這樣的事。您所說的動機究竟是什麽?”劍南冷語道,他也相信婉馨嗎?婉馨說的有道理,但這就能證明她是無辜的嗎?我迷惑了。

    老夫人定了定神,道:“我也相信婉馨,那麽香料就隻可能在梨香院裏被人動手腳了,劍南,冰月的那些親近丫鬟你不是都調查過了,沒有問題嗎?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她微微頓了一下,“是冰月自己做的,她精通藥理,這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難。她一直就存心要害婉馨。”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謬!我怎麽會害死自己的孩子!他是我最珍愛的,我怎會利用他來對付別人?!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劍南突然怒叫道:“母親難道以為人人都跟您一樣,可以犧牲自己的親骨肉嗎?”老夫人霎時怒火難當,拿起身旁的茶碗擲向劍南,茶碗“嗖!”的從劍南耳畔滑過,重重的摔在地上,白瓷碎了一地,狠狠地說道,“你這個不孝子!!”兩人相互怒視著,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開來。

    我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啊?婉馨輕咳幾聲,走到兩人之間,淡淡說道,“母親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我看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像這樣往大的鬧,豈不是讓外人看上官家的笑話。現在時局好不容易穩定了,我們自家人就先亂起來了嗎?家合才能萬事興啊!”老夫人有些遲疑。

    “婉馨,你先帶冰月迴去,有些話我想單獨跟母親說。”劍南輕語道,婉馨點點頭,扶著我離開了。

    一路上,我們兩人都沉默不語,直到院門口,“我就不進去了,你好好休息。”她淡淡地說道,我疲累地向裏走,“冰月!”她突然叫道,我迴過身去,她的眼神複雜難懂,久久才道,“麝香,是你放的嗎?”

    我不覺慘然一笑,“你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我凝望著她清澈的雙眸,“我沒有,我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更不會利用他。”她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你呢?真的不是你做的嗎?”“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更何況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她的目光溫和如水,那是慈母所特有的眼神。

    婉馨苦澀地笑道,“看來是有人在暗中設了一個局,把我們耍得團團轉啊!”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好好休息,什麽也別多想了。冰月,無論多麽困難,你要守住原來的自己。”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然後就離開了,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的心像弄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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