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不詳的感覺從心底裏冒出來,怯怯地迴過頭,差點兒就被嚇暈過去,眼前的人披頭散發,黝黑的臉上塗著各色的顏料,臉部因憤怒而糾結到一起,活像地獄裏的魔鬼。

    “你是哪裏來的!竟敢褻瀆神靈!擅自醫病!”狂吼著,像獅子嚎叫一般的盛怒,其他人都嚇得深深地埋下頭,連大氣也不敢喘。什麽神靈不神靈的,一聽到這句話,火氣在胸膛裏像翻江倒海一般,剛才的懼意早就消失無蹤了,怒視著他,喝道:“再不治療,他們都會有生命危險的!”

    “胡說!!”那人更加憤怒,眼裏滿是憤恨的血絲,“他們是受天神保佑的,不需要你這凡人來醫病!你隻會惹怒天神,讓他們受更多的苦!”

    天呐!這是什麽理論!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在這樣下去,會有更多的人被傳染啊!剛想反嘴教訓他,給他洗洗腦,卻被那侍衛拉住,他畢恭畢敬地說道:“祭司,不好意思,她是外族人,不懂這些。左賢王特別交待要照顧好她,您就不要計較了。”說完,硬拖著我走。

    “不行啊!”我努力的掙紮,“不治療他們會有生命危險的!”那侍衛低聲警告道:“你再鬧,他們馬上就會死!”我腦子裏霎時一片空白,任由他拉著我走。眼裏酸酸的,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啊!

    第二天,一大早就鬧哄哄的,走出大帳,遠遠望見一群人正在跳著奇怪的舞蹈,“那是在幹什麽?”“在祭祀。”阿若應道,“祭祀?為什麽要祭祀?”阿若神情略顯哀傷,“疫病的情況一直沒好轉,按慣例就要舉行血祭,乞求神靈保佑。”真的是很落後啊,不治病,光祭祀有什麽用,病能好才怪呢!我心裏焦急萬分。

    “什麽是血祭?”阿若有些心悸地說道,“就是取人血來供奉神靈,你看到被綁在柱子上的那些人了嗎?一會兒就要給他們放血了,直到把血留幹。”放血!我大驚,被綁著的不過是一些十幾歲的少男少女,怎麽會有這麽野蠻的方法?!

    不行!一定要阻止!我腦海中隻有這一個念頭,顧不了其他的了,奮力向祭祀地衝去。就算他們死了,疫病也不會好,這根本就是無謂的犧牲!那麽年輕的生命怎麽能就這樣白白的斷送了!

    昨天的那個祭司正拿著熒熒亮的刀向一個女孩走去,我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擋在他麵前,怒喝道:“快住手!不能這麽做!”他彩蛋似的臉頓時像凝了一層霜,黑色的雙眸迸射出森冷、嗜血的光,煞是恐怖。沸鼎的人群陷入了一片死寂,我清晰地感到,一雙雙疑惑、驚訝的眸光在我身上流竄。

    “你竟敢阻止祭祀!這是藐視天神!”祭祀暴怒道,頭上的青筋一凸一凸的,握著刀的手,關節直泛白。“我不敢藐視天神,隻是用這樣的方法根本就沒辦法消除疫病!為什麽要白白犧牲他們的性命呢?請相信我,我能治好他們的!”此刻,不知從哪裏冒出的勇氣,讓我絲毫也不畏懼,我必須救他們!

    “他們是我們要貢獻給神靈的禮品,神靈會賜福給我們的!你這個妖女,不要在這裏混淆視聽!褻瀆神靈!”他氣勢不減,給人一種窒息的壓迫。要用人血作祭品,那是神靈,還是魔鬼啊!“神靈是聖潔的、慈愛的,他怎會要人血來作祭品!”我衝著人群請求道,“請你們大家相信我,我見過這種病,我能治好你們的,不需要血祭啊,你們難道忍心看著他們這樣無辜的死去嗎?”

    “是啊,昨天我親眼看到她救活了桑巴。”“以前沒見過她,我們能相信她嗎?”“讓她試試吧。”……人群陷入一片騷亂,我知道他們在猶疑,沒有人忍心看到如此血腥、殘忍的場麵……

    眼見人們願意相信我,祭司暴怒道:“快把這個妖女抓起來,她是惡魔派來阻止我們祭祀的,快把她抓起來!”幾個大漢上前抓住我,我掙紮著,卻根本起不了作用,人們似乎也相信了他的話,狐疑地看著我。眼見他走向那渾身顫栗的女孩,我仿佛看到了那慘不忍睹的結局,撕心裂肺地叫道:“住手!不要啊!”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住手!”充滿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的聲音在空中迴蕩,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入我模糊的視野,是他!諾頓!

    他走到我身邊,“放開她!”慢條斯理的語氣,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強硬,那幾個大漢像受了驚嚇的小鹿,慌忙縮迴手,“你真的有把握治好他們?”我用力的點點頭,眼裏有著令人眩目的自信,他溫和地望著我,“那就讓你試試吧。”迴身衝祭司說道,“祭祀就先暫停。”真的嗎?他們都沒事了!無以言表的喜悅蕩滿全身。

    “王子,不可以啊!不能聽信這個妖女的胡言!她是惡魔派來的呀!”眼見祭祀被阻,祭司強辯道。諾頓斜勾嘴角,冷哼一聲,眼眸裏閃過一抹譏誚之色,“你怎麽知道她就是妖女?昨天她救治桑巴時很多人都親眼看到了,她既是要害人,又怎麽會救他。”他迴身衝部民說道,“她不是妖女!她是神靈派來救助我們的!”

    不知為什麽,他的話仿佛有著難以抗拒的魔力,讓人不自覺的被感染,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部民也大唿相信我,願意讓我救治。

    “王子,祭祀不能停止啊!”祭司還想作垂死掙紮,“已經稟告了神靈,如果不舉行祭祀,那就是欺騙神靈,會受到神靈懲罰的啊!”眾人陷入一片混亂和驚慌之中,諾頓也楞楞的站著。不好!他們那麽敬畏神靈,看來是沒法阻止了,剛剛的喜悅頓時化作無言的悲涼。

    諾頓緩步走到血盆前,“神靈是我們所尊崇的,既然如此,血祭必須進行!”果然如此,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淒涼的笑意,他們都是一樣的!“如果隻有血祭才能讓神靈庇佑我們,那麽沒有人比我的血更合適!”隻見一道銀光劃過他的手腕,刺目的鮮血頓時噴流而出!

    眾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我慌忙跑過去,拉住他,用衣襟包住傷口,他一臉的平靜,沒有絲毫的痛意,與他目光交匯的一瞬,淚悄然滑落……

    接下來的日子,忙碌而又充實。草原不比中原地區,很多藥材都沒有,現在又恰巧處於冬季,僅有的藥材也很短缺,治病的過程很是麻煩。在與他們接觸的過程中,我發現匈奴人不全是野蠻、殘忍的,他們也很淳樸、善良。諾頓也時常跑來幫我,為我解決了不少困難,我這才知道,他竟是烏維單於最疼愛的兒子。

    夕陽西斜,火紅的雲朵燃燒著,盡情展示生命最後的絢爛,金橘色的霞光撒在寧靜的湖泊上,像鋪上了一層碎金,瀲灩的波光令人沉醉。望著這幽美的景象,我心裏不禁泛起陣陣酸楚,無邊的愁思纏繞著我,我好想迴到他身邊,好想!已經開戰站了,他還好嗎?他也在思念我嗎?……

    “漢家丫頭!”又是他,“別總叫我”漢家丫頭“!”好不容易能一個人靜靜,他又來煩我,不禁有些氣惱,“不叫也行,那你告訴我你的名字啊!”他微笑道,這個問題他不知問了多少遍,算我怕了他了,“冰月。”輕聲應道。

    “冰月。”諾頓低聲自語道,“冰涼的月光,很美的名字,跟你很配。”他話裏有著難以掩飾的喜悅,但我的心仿佛被刀刺到,絲絲痛意直搗心扉,他,也曾這樣說過,可現在,他在哪裏呢?我們離的是如此遙遠。

    我略帶哀愁的望著他,“為什麽要跟秦王朝打仗?”我突如其來的提問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默默的望著我,久久才答道,“因為必須。”必須?!怎麽會有如此荒謬的理由!無數戰士血染沙場、馬革裹屍,就因為這些所謂的必須嗎?!

    嘴角輕揚,浮現一抹譏誚的笑意,“好一個理由!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能放棄戰爭、和平相處,那將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不會血流成河,不會有堆積如山的白骨,妻子不必擔憂出征的丈夫,父母也不會因白發人送黑發人而痛徹心扉……”我不覺有些激動,戰爭,摧毀了太多太多美好的東西,“如果能和平相處,現在也不必為藥材發愁。不需侵犯、搶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犧牲,隻要通過互市,就能換迴你們需要的東西,讓部民擁有安定、幸福的生活,這難道不好嗎?為什麽一定要讓他們去戰鬥?!”

    我不解地望向他,他正用一種複雜的眸光凝視著我,是震驚、詫異、讚歎、難以置信……他灼熱的眸光讓我不安,我慌忙轉移開視線,“對不起,我太過激動了。”他緩緩道:“你,真的很特別。”“天不早了,迴去吧。”

    剛要走,卻被他一把拉迴身,那溫柔似水的眸子令人迷醉,“冰月,作我的閼氏吧!”魅惑的嗓音響起,我一驚,下意識地想推開他,但他卻像座山,紋絲不動。“不行!我已經嫁人了!”我慌了,趕忙拒絕,“我不在乎!”語氣很淡,顯然是毫不在意,“無論如何,你都迴不去了!”他是那麽肯定,迴不去?!這下我更急了,“不!我一定會迴去的!那裏有我的家,有我的親人,我要迴去!我要迴去!”最後的話夾雜在嗚咽聲中,冰涼的淚不知在何時早已滾落。

    他似乎也沒有料到我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映,緊扣的雙手鬆開了,輕擦著我臉上的淚,“如果,我用今生唯一的閼氏來做交換,換取你對故土、對親人的思念,你能留在我身邊嗎?”他眼裏滿是疼惜和不忍,話語懇切,飽含深情。

    唯一的閼氏?!我不覺向後退,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他的身影,慘叫道:“我要迴去!”說完,向營地奔去,不忍看到他受傷的神情,我的心,好亂!

    胃裏又是一陣翻滾,停下身子大吐起來。最近是怎麽了,本以為是不適應水土,但怎麽老是這樣。一把脈,我頹然地坐倒在地,怎麽會這樣?!我懷孕了!

    如果沒有那次錯誤的綁架,現在該是多麽高興,我仿佛能看到劍南欣喜的麵容,可現在,要怎麽辦?!手輕撫著平坦的小腹,隻剩下滿腔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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