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緩緩開啟木盒子,經年存放過的木香氣息撲鼻而來,其中還夾雜著淡淡的書卷氣息。


    這種氣息讓人靜氣凝神,她想到小時候,母親牽著她的手,遊走在古老的圖書館,在一本又一本甚至比自己年齡還要大的書籍間徜徉。


    母親是愛書之人,這氣息像極了她身上的味道。


    木盒裏麵鋪著一層提花防蟲油紙,上麵是怒放的紅色山茶花圖案。


    在陸爵風鼓勵的眼神下,她緩緩打開油紙,裏麵果然放著一本書。


    她翻開,卻發現是一本類似古書的線裝手工日記本。


    外麵是素雅的深藍色硬紙板,翻開硬紙板,露出裏麵質地綿韌、光潔如玉的雲母熟宣紙。


    白芷的眼眶頓時濕潤了。


    她最熟悉這種紙張,母親會寫毛筆字,在她牙牙學語的時候,母親握著她的手,在這種紙張上教她寫名字。


    心白。


    心素如簡,知黑守白,才能勇往直前。


    可惜,曾經的她太懦弱,成不了母親期待的葉心白!


    一滴淚不期然墜落,眼看著要暈掉《舒琳小劄》這四個娟秀有力的小楷。


    白芷心中一慌,陸爵風的手忽然橫過來,淚滴落在他的掌心。


    她胡亂擦幹眼淚,“謝謝。”


    “這個本子很嬌貴,你最好冷靜下來再看。”


    白芷沒反駁,因為陸爵風說得對。


    她把母親的日記本放一邊,在木盒最底下找到一個巴掌大的紅色絲絨盒子。


    白芷第一念頭就是首飾之類的東西,打開之後,竟然是一塊半個手掌大的玉觀音。


    雖然她不懂玉,可是這塊玉觀音放在手裏那種冰涼卻不刺骨的觸感,還有燈光下通透程度,都在昭示著它價值不菲。


    “你會鑒定玉嗎?”


    白芷把玉觀音遞到陸爵風手裏。


    他仔細端詳著,玉觀音雕工精湛,斂眉肅穆,觀照世間之音,對著燈光,每個角度無不是彰顯慈悲。


    “高冰a級翡翠,完美無裂,種水通透,世間罕有。雕工不凡,大師手筆。”


    白芷微微張了張嘴,能讓陸爵風給出這麽高的評價,說明這塊玉觀音質量真的很高。


    “這裏有刻字。”


    陸爵風給白芷看玉觀音的後背,上麵刻著字母m。


    突然多出來的字母是什麽意思?


    她看著陸爵風,他亦挑眉,“你母親留下的東西,我怎麽知道是什麽意思?”


    白芷下意識地捋著自己垂下來的幾縷發絲緩解尷尬,指著那本素樸的手工日記本說道:“也許這裏會有答案。”


    線裝本,內裏還是宣紙,飽藏著白舒琳的玲瓏心思。


    盯著這個日記本,白芷腦海中裏冒出一個強烈的念頭……


    陸爵風眸光中掠過一絲了然,說:“今天晚上我陪小可小愛,你在這裏看日記。”


    白芷點頭,帶著感激的目光看向他,“謝謝。”


    陸爵風沒有說話,幽深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起身離開。


    白芷打開日記本,母親娟秀的小楷字體映入眼簾。


    1991年3月20號,這本日記開始的時間。


    她算了一下,二十七年前母親應該剛滿十八歲,那是女人一生中最鮮嫩的年紀。


    從第一篇日記就能窺見,白舒琳是個情感細膩的女人。


    她筆下的三月的楊柳婀娜多姿,清江的春水柔波脈脈,風.流婉轉的文字,頗有魏晉才女謝道韞的風格。


    日記並不是按照時間順序挨著記載,前幾篇都是一些生活中零碎的小事,記載著母親在高中時期學習的瑣事。


    比如,英文老師發音不夠標準,數學老師能夠徒手畫圓……


    直到七月,91年的盛夏,白芷在這裏看到一個不一樣的白舒琳。


    白舒琳很美,不僅因為她的長相。


    她身上還有一種能讓人安寧下來的特殊氣質。


    年少的白舒琳喜歡穿白色的襯衫,袖口總是喜歡繡一朵山茶。


    又黑又長的頭發紮成兩個麻花辮,自然地垂在胸前,一雙杏眼柔如清波,眉目中天然含著一段情。


    這樣的女人,放在任何時代都是受歡迎的。


    在那個夏天,她身邊聚集了很多個追求者。


    但她最欣賞一個叫仲卿的男孩子。


    日記裏,白舒琳是這樣描述的,“仲卿長得幹幹淨淨的,說話的聲音好聽,才華橫溢。隻有他這樣的人才堪當祖國未來振興的大任!”


    典型的長在紅旗下,七十年代人的根正苗紅的思想!白芷心想。


    結合前後的文字看,仲卿很喜歡白舒琳,可是白舒琳不喜歡仲卿,因為張曉燕心裏的人是仲卿。


    讀到這裏,白芷下意識地點了點發漲的太陽穴。


    她好像嗅到了三角戀的狗血氣息……


    耐著性子繼續讀下去,還好,後麵發生的事情很正常。沒有閨蜜爭男人反目這種詭異操作。


    那個年代的男男女女都很保守,喜歡都是放在心裏,不敢明目張膽。


    另外,仲卿家庭成分很高級,父母雙方捱過十.年.動.亂,得到了國家的政策補償。


    九十年代大浪淘沙,仲卿的父母放棄了國企的高級工程師工作,下海淘金。


    仲卿即將跟隨父母搬家轉學,臨走前,他向白舒琳表白過,但是被拒絕了。


    這段還沒來得及開始的感情便無疾而終。


    但是白芷卻從文字裏讀出了一種心酸。


    母親在這段文字裏,從來沒有展示過自己的愛慕,對於仲卿的愛戀,她更多是以旁觀者的角度記述。


    她不信任仲卿,準確來說,她不信任任何一個男人。


    十八歲的白舒琳被很多人表白過,但是她從未在日記裏說過喜歡。


    在仲卿表白的那一頁紙下麵,白芷看到母親寫過這樣一句話,“母親教導過我,男人都不可信。”


    她以前偶爾了解到,外婆對母親很嚴厲。


    白芷想,這應該和外婆的坎坷人生經曆有關。


    在七十年代,重男輕女的毒瘤在社會各個階層紮根,外婆生下母親之後便被外公拋棄。


    外婆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外出做工,她主要從事在當時人認為“投機倒把”,現在人叫做“商業”的事情。


    從一個柔弱的女人,硬生生磨煉成女強人。


    正因為外婆的影響,母親從小對男人不信任,所以她不僅拒絕了仲卿也拒絕了其他的追求者。


    白芷捧著日記本陷入沉思,母親和外婆年輕時都是那麽美好的人,可是她們的感情路一個比一個坎坷,男人帶給她們的更多的是傷害。


    到了她這一代,雖然她曾經喜歡過江浩,可是現在她也是很難信任別的男人,難道這是遺傳?


    白芷思索著,覺得眼皮有些重。


    陸爵風哄著小可小愛入睡,迴到臥室,便看到白芷抱膝坐在床邊,有一下沒一下地開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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