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又繼續說道:“去年慶州戰事,我朝也投入了十幾萬兵力,但渭州的兩萬兵馬、京兆府的二十六營官兵,鄜州的數營官兵,都是後來才投放到戰場上的。如果將這三萬多兵馬扣除,實際我手中能調動的兵力不多,與敵軍數量比幾乎達到了一比四。對了,候中使,請對官家轉達一句,莫要小視了西夏軍隊。如果因為這幾戰勝了,主將小視了敵人,產生輕敵心理,又指揮無方,後果會不堪設想。”


    因為心情不大高興,王巨僅提醒這一句了。


    “那種情況下,我用了一些變通的手段激勵將士,有何不可?請再代臣向官家問一句,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可能嗎?一百萬貫,看起來很多,但是十幾萬將士,不錯,可能暫時的他們會感謝我,不過僅是為了七八貫錢,他們就被我收買過去了?”


    這個背景,正是朝堂上某些人對王巨致命的殺著。


    實際以前王巨變著法子,拿出不少錢帛獎勵了將士。


    不過這些錢帛用得比較散,除非將李貞等人抓起來,審問出具體的總數目,不然靠這零碎的數字彈劾王巨,那不管用。


    王巨因為王安石所逼,將燒酒作坊交給朝廷,餘下兩個作坊便賣,一下子抽出一百萬貫,獎勵撫恤這下子抓個正著了。


    雖然宋朝百萬富翁彼彼皆是,甚至每年都會產生超過百萬貫以上的單筆交易。


    然而有誰一下子拿出一百萬貫出來做善事。就算有吧,那也不是交給三軍將士的。


    而且這個時間有些巧妙,正好因為幾個作坊的事。王巨與王安石交惡。甚至與整個變法派關係都變得微妙起來。畢竟市易法乃是變法派手中最重要的變法之一。


    於是許多大臣上書彈劾。


    就連一些中立的大臣都感到不妥。


    畢竟這個數量太大了,如果王巨“化整為零”又要好一點。或者王巨直接由十個商戶捐給朝廷,再由朝廷向三軍將士發放,那也要好一點。


    然而這麽做,隱隱就是在向唐朝那個節度使發展了。


    不要以為隻有王巨才有錢,宋朝有錢的頂尖權臣為數不少,象韓琦的家產沒有幾百萬貫?不但韓琦,富弼。文彥博,王拱辰,這些人家產同樣驚人。


    三人言虎。


    這些奏章到了趙頊手中,趙頊漸漸也被說得動搖,不僅是這一百萬貫,而且王巨在軍中威望同樣驚人。


    當然,他不會以為王巨就會謀反。


    不過這卻是一個很不好的趨向,因此趙頊讓王巨進京述職,順便也打算將王巨的官職重新安排一下。


    如果這次辨得好,那麽會升遷。如果辨得勉強,平遷。如果辨得不順利,那麽略降一降。


    甚至趙頊還顧慮到王巨的想法,刻意派了一個中使下來,以做安撫。


    因此王巨著重解釋的就是這一條。


    一是為什麽有這個獎勵。


    二它數量看似大,然而分攤下去,大不大?


    主要就是這三件事,但王巨又說了另一件事:“去年京東路煤礦發生大爆炸,又許多人彈劾我。但能怪我嗎,請看。”


    王巨又拿出幾張紙。


    這是他在軍器監刻意印刷的,然後派人向各個坑礦散發。


    上麵主要說了幾件事,如何用比較笨拙的方法,檢測一氧化碳、二氧化碳、瓦斯,其實沒有王巨的說明,在宋朝各個坑礦的工人也有了一些自己檢測的手段,比如進入坑礦後,點燃火把,如果火把自動熄滅,那麽下麵有“毒氣”,這個礦坑就不能再挖了。其實就是坑礦下麵的二氧化碳濃度太高了,人在下麵幹活會很危險。


    但王巨這幾張紙說得更具體了。


    不僅有一氧化碳、二氧化碳,還特別說明了防止塌方與瓦斯。


    為何呢,因為有了火藥,那麽采礦可以采得更深,無疑,在這時代若是坑礦采得深,說不定就隨時會塌方。


    此外就是坑礦進水,這也要預防的。一旦地下水脈豐富,礦坑深,地下水衝入礦坑,又會發生重大事故。


    最後一條便是這個瓦斯。


    特別是煤礦,如果挖得深,又用了火藥,弄不好就能發生瓦斯爆炸事件。


    然後是種種檢測方法,預防方法,包括將火藥的引信加長。這不僅是防止瓦斯爆炸,也是防止塌方的。


    還有其他的一些方法,比較落後,不過在這時代算是很先進的了。


    其實王巨也不知道。


    正是這個瓦斯爆炸,使得火藥沒有在明朝推廣。


    如《唐縣誌》裏就描寫了鐵礦開采的情形,“天崩地裂、硝煙彌漫”,這種情形正是使用了火藥。


    畢竟到了那時火藥配方越來越標準了。


    然而為何後來消失了?


    正是因為不懂,許多煤礦也用了火藥,不時地發生瓦斯爆炸,死的人多了,大家皆不敢用了。


    由是中國曆史錯過了一段最重要的發展機會。然後火藥隻剩下……煙花表演。


    這段曆史王巨不知道,但不代表著他不知道瓦斯。


    因此最後一頁,反複講了這個瓦斯。


    然而沒有想到,去年京東路一個煤坑最終還是出了事,據說那次事故,導致四十幾名工人喪生。


    大夥彈劾的就是這件事。


    但能怪王巨嗎?


    王巨提醒了,還刻意寫了這麽詳細的說明書,印發了幾萬份,那一個坑礦不送過好幾份?但礦主不聽,讓王巨怎麽辦?


    彈劾王巨還有其他,比如挪用慶州商稅,養民心。蕃人不叛。但為了立威卻殺之。或者逼他們不帶鎧甲器械。攻打蝦蟆寨,導致幾千蕃人死亡。私自發貸,苛剝各個作坊主斂財……甚至有人公開指出,楊繪前去慶州傳旨,正是王巨唆使,一些蕃人將楊繪捉住拷打了一番。


    諸如此類,但這些王巨根本不想解釋了。


    王巨又說:“此時京城對我是千夫所指,故官家好心讓我進京述職。替自己辨解。但是介甫公因為作坊之事,對我不滿。文公更恨不能食我的肉,敲我的骨。此時我進京,一張嘴巴能說過幾百張幾千張嘴巴嗎?”


    “以前我就對官家說過,我自幼就生長在邊境,父親早逝,隨後也經曆了一些苦難,因此性格比較剛強。官家欲我瓦全矣,但麻煩中使代我向官家稟報,恕臣讓他失望了。臣的性格就是寧為玉碎,不會瓦全。”


    王巨說完。將印信等物事拿出來,又將朝廷發生的公服拿出來,然後脫下自己的烏翹帽,與身上的官服,說道:“中使,對官家說,臣辭官不做了!”


    果然大事發生了。


    “不能啊。”候元禮大叫著。


    王巨穿著一身白衣,將黃驊寫的記錄拿過來看了看,說:“就這樣吧,麻煩中使將它帶給官家看。”


    然後帶著黃驊,與他的幾名侍衛,離開州衙迴家,隨後帶著家中一幹侍衛全部上馬,衝出慶州城。百姓看到了,許多人沒有太在意。因為以前王巨也有時候穿著便服出門的。


    候元禮急切地對章楶說:“章通判,你怎麽不阻止?”


    “子安因為作坊的事,原來派人到京城,準備向介甫公解釋,沒有想到他的傔客到了京城,卻聽到了京城的滿城風雨。於是沒有拜見介甫公,匆匆迴來稟報。那時子安便做出決定。我勸說,子安不聽,讓我奈何?”


    也不要以為辭官不做,就沒有危險了。


    如果在秦檜時代,保證將你重新捉迴來,嚴刑拷打後再黠字流配。就是不黠字,流配是少不了的。


    如在漢武帝時代,弄不好就將你的蛋蛋割掉。


    如果在隋煬帝時代,辭官後,立即躲起來吧,否則都會有掉腦袋的危險。


    但在北宋前期,什麽事兒也沒有!


    然而問題就來了,不管王巨這些做法是對的,還是錯的,但王巨對宋朝是有大功的,文有文功,武有武功,如果不是資曆淺,年齡小,憑借他那一樣的功勞,都足以將他抬入兩府大佬行列了。


    就說經濟吧,別看王安石如此折騰,如果將間接的收入納入計算中,最少現在王安石對國庫的貢獻,甚至還不及王巨。


    就不要說在西北的赫赫戰功了。


    然而卻逼得年紀青青,辭官不做,那麽百姓會怎麽想?


    其他地區百姓怎麽想章楶不知道,但他催促了一句:“候中使,你快走吧,這個消息隻要一曝光,馬上慶州百姓說不定激怒之下,中使都會受到池魚之殃。”


    候元禮懂啊,他從京城來慶州城,實際從寧州就看到了變化,就是到了慶州境內,也不是馬上就進城的,還有一段路程,這一路的變化,他也看在眼中的。


    而且這件事非同小可,也不能耽擱,於是上馬帶著黃驊寫的記錄,匆匆離開慶州。


    章楶則默然地遙望著天際。當然,王巨這麽做肯定太激烈了,不過這一關挺過去了,也就海闊天空了,至少文彥博要碎掉一半牙齒。


    然後他又看著州衙前的街道,街道上人來人往,十分地熱鬧,百姓一點兒也不知道,但這段時間,可以說是他們人生中最難得的幸福時光,因此大多數人臉上洋溢著笑容。


    百姓越開心,章楶越是搖頭,幾個胥吏也是搖頭。


    王巨騎馬一路北上,先行來到保安軍。


    他沒有去薑家,而是派黃驊去薑家將他的母親約到外麵的茶肆上。


    開始茶肆裏的茶客們一個個沒有在意,畢竟兩國重新和好,一些大商賈同樣帶著大量侍從前來交易。


    直到王母出現,才有茶客醒悟。


    “原來是王知州啊。”


    兩場大捷,以及慶州大治,使得王巨幾乎在大半個陝西路百姓心中都被神化了。


    王巨衝這些激動的茶客拱了拱手,然後說道:“見過娘娘。”


    總之,薑家做的這事兒也傳開了,整個保安軍的百姓十分不齒,使得薑家的人,特別是王巨母親現在的那個婆婆幾乎都無法抬頭做人。


    “巨兒,你怎麽來到保安軍了?”


    “嗯,我不擔任慶州知州了,因此先迴來看一看。”王巨語氣不喜也不悲,十分地平靜。這與二妞三牛不同的,要麽思念,要麽恨之。


    “妞妞牛牛他們還好嗎?”


    “三牛與恩師的長子在國子監讀書,二妞留在京城照顧他們。”


    “二妞有沒有找到婆家?”


    “我替她訂了一門親,那個孩子為人很忠厚,也在國子監讀書,我與他家約定了,一旦那孩子能考中舉子,我就讓他們成親。如果你若是想念他們,可以去京城看一看。過了那麽久,三牛也長大了,不象小時候不懂事。”


    “我……”王母隻是低聲哭泣。


    王巨也不安慰,而是讓侍衛抬出來一個箱子,說道:“這是一箱銀子,你拿出貼補家用吧。”


    說著,他就離開茶肆了,然後帶著侍衛騎馬去了王家寨。


    不過現在寨子的百姓,他一個也不認識。


    倒是朱家替他築的那個窯洞,還是讓寨中百姓拿來當私塾用了,似乎沾了他的名氣光,寨中百姓又在邊上建了房舍,同樣是私塾,但規模遠比從前的大。


    王巨還看到有幾名士子站在窯洞裏,搖頭晃腦,不知道在吟詩,還是在說什麽。


    站著看了一會,王巨說道:“走。”


    物雖似,人卻非。


    王巨騎馬又來到延州城。延州城中他還擁有一棟宅子,那就是李家陪嫁的宅子。


    不做官了,京城更不能去了,那麽先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吧。


    然而卻將趙卨嚇壞了,他連忙帶著手下,來到王家。不是王巨將他嚇著了,而是慶州那邊……(未完待續……)i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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