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達這才讓三軍停下,坐在馬上哈哈大笑。


    梁乙埋驚魂未定地在遠處重新將手下集結,派出斥候迴去打探,當然,也知道是宋軍逗著他玩呢。


    他氣得不行,然而麵對著幾萬名戰俘,他隻好忍氣吞聲,派人去“責問”燕達。


    燕達看著臉色蒼白,過來“責問”的使者,喝道:“向你們家國相傳令,於三十裏外接收戰俘。”


    受降如臨敵,雖然戰俘一旦放下武器什麽都不是,可是梁乙埋以為王巨不會殺他,所以為了樹立威信,不但親信來接收戰俘,並且帶著兵馬來到了懷威堡下。


    王巨這才讓燕達率領著幾千騎兵出堡嚇他一嚇,讓梁乙埋丟一個小麵子,出一個醜。


    梁乙埋無輒,隻好重新率領三軍,退迴到離懷威堡三十裏處,於北洛水邊重新停下。


    王巨站在城頭上觀看,看到夏軍向西撤退,也就沒有為難梁乙埋了,下了城頭,來到城東。


    城東正是一片開闊地,此時集結著四萬多名西夏戰俘。終於能迴去了,戰俘一個個歡喜莫明。


    王巨帶著侍衛走過來。


    幾萬人,雖然不是紮營,隻是集結,那也黑壓壓地一眼望不到邊際。


    不過經曆過柔遠寨那一戰,幾萬兵馬已經不能給王巨帶來視覺上的衝擊。


    他使了一個眼色,侍衛徐徐向前,待會兒這些侍衛與將士要維持秩序,同時馬上還擔任著傳話兵的角色。否則王巨就是扯破喉嚨,也未必能有多少戰俘聽得清他的說話。


    王巨看到侍衛列好隊,開始說道:“諸位,馬上某就要讓你們迴去了,不過臨釋放你們之前。某要說幾句話。某將你們抓俘,讓你們勞動抵罪。你們中間有的人遠去關中,有的人就在環州慶州。可你們有沒有看到,兩國百姓的生活情況?因為你們的入侵。如同我朝一些大臣所說的,使整個陝西百姓水深火熱,民不聊生。但與你們西夏對比呢?”


    有人說宋朝富,但真沒有放在王巨眼中。


    不過與前麵數個朝代相比,宋朝確實是最富的王朝。


    雖然還有許多貧困的百姓,不過就是這種落後的生產力,怎麽辦?


    比如糧食,產量最高的江東圩。兩季三季均攤下來,也不過五六百斤,最高記錄畝產不過七八百斤,那就是高得不能再高的產量。


    或者象這次運鹽,整整持續了近一百一十天,最高時包括附近諸州軍,幾乎能達到八萬戶近二十萬百姓參加,實際運迴來的青鹽還不足四百萬石。


    然而這已出忽了所有人的預料,包括王巨自己,在他的計算中。頂多是二百五十萬石。當然,他低估了這次戰爭給西夏帶來的重創,同時他又磨蹭了好久。使得撤軍時間比他預計的晚了一個月時間。


    所以在這個落後的時代,不能要求太高。


    至少再糟糕,比西夏百姓生活情況要好得多。


    王巨等傳令兵傳完,他又說道:“難道中國土地肥美?諸位請看,這就是陝西,除了關中外,幾乎都是山峁溝梁地形,但再看你們西夏呢。是不錯,多是鹽堿地。戈壁灘,大漠。但除了這些外,還有南北河套。雖然南河套因為過度放牧,水土惡化,然而順著黃河,仍是一片腴土。並且還有靈川平原,蕭川,河西走廊,居延海,弱水川,這些場所那一個不是適合生存的好地方?就是鹽堿地還有青鹽之利。況且你們西夏隻有七十萬戶,為什麽如此貧困?”


    西夏麵積也不算小,但沙漠戈壁地形占據了三分之二。


    然而王巨點出了一個關健,那就是人少啊。


    大家相比一下,至少西夏平坦的河川地帶麵積肯定勝過了陝西路,但是陝西路養活了多少人口?雖然戶數看上去不比西夏多上多少,然而每戶人家的口數卻勝過了西夏比例,若是再將不計入戶冊的蕃戶包括進去,實際口數可能是西夏的兩倍!


    王巨停了一停,人太多,傳話兵得慢慢地傳達。


    過了一會,王巨又說:“諸位年長的應當能記得住,前幾年你們生活是什麽光景?慶曆戰爭時,你們西夏又是什麽光景?百姓幾乎靠挖地鼠、吃樹皮觀音土得活。你們西夏的李元昊這才與我朝議和,並且立下遺囑,中國熱愛和平,遵守信諾,因此以後不得與我朝交惡。後來李元昊薨去,沒藏主政,雖有侵耕,但兩國還是保持著和平。包括你們的先主,他開始即政時,用漢家之禮,主動與我朝商議如何退還侵耕的屈野河地段。然而因為你們先主立梁氏為皇後,在她的蠱惑下,你們先主撕毀和議,又來入侵我朝。結果得到了什麽?當年慶曆戰爭是我朝無備,如今有備,當真你們西夏能打敗若大的中國?你們再迴想一下,幾年前你們是什麽生活狀況,幾年後又是什麽生活狀況?並且我在這裏還大膽說一句,你們迴去後,生活會更苦!”


    有人發出抽泣聲。


    “為什麽要戰爭,你們西夏死了那麽多人,我們大宋也死了那麽多可愛的士兵。我很不明白,你們西夏的梁太後想做什麽?”


    這是一粒種子,不經意就讓王巨種下。


    “某是進士出身的文臣,看過很多書,特別是薛仁貴的一生。他三箭定下天山,將十幾萬俘虜全部坑殺。結果幾十年後出現在河北,突厥人望風而逃。因為中國仁義,不喜殺戳,薛仁貴因此而被貶官。後來去了大非川,采納那些文臣們所建議的政策,善待倒向吐蕃的吐穀渾人,不造殺孽。結果呢,幾十萬吐穀渾人與吐蕃人聯手,大非川慘敗,五萬官兵,五萬民夫,幾乎無一人生還。因此對待你們西夏這些不講信諾的民族。最好的辦法就是殺,直到殺得你們心寒為止。包括你們,某原本是打算頂多放走三分之一人。搪塞一下我朝什麽也不懂的大臣的嘴巴。但現在釋放了那麽多,是某心軟了。然而你們全部記錄在策。若是下迴再犯我朝,落在某手中,某定叫你們生不如死!”


    先講道理,後恫嚇。


    因為王巨預感到,他未來還會與西夏作戰,可能那一戰規模遠勝於這一戰……


    他所說的話,會迅速在西夏被這幾萬張嘴巴傳揚開來,那時就會起到無法想像的作用。


    王巨說完。徐徐釋放戰俘。


    慶州之戰,從現在起,才真正收尾。


    不過有一些爭議聲從朝堂上發出來。


    古代人罵人沒有後世那麽豐富多彩,田舍翁、豎子的什麽就算是很厲害的了。王巨在奏折上直接罵了豎子,這肯定使許多人不樂意。


    這是彈劾王巨罪過之一。


    但總的來說,王巨做得比較聰明,看似大大小小的錯誤犯個不停,實際一直未給人留下真正的把柄。即便這個豎子也是,說開了,這一戰勝得如此光彩。然而因為朝堂的妥協,繼續釋放戰俘,繼續給其歲賜。甚至連使都赴夏仍在宥州,王巨能不氣憤嗎,氣憤之下,不過說了一句重話。


    罪狀之二,便是有許多戰俘又賣掉了。朝廷下了詔書的,然而王巨依然在賣戰俘,這是違反詔令。這一條有點麻煩,然而總的來說,多數戰俘釋放迴去。而且隨著火藥的推廣。一些坑礦越來越深,也就意味著危險事故也越來越多。用戰俘總比用百姓強吧。


    其實西夏看到王巨釋放出這麽多戰俘,也心滿意足了。


    不過可能以後會用此給王巨堵塞。


    然而王巨也不懼。因為不久新的戰爭即將來到,那就是熙河……


    西夏能不出兵嗎?一出兵,這個和議就等於撕毀了。


    罪狀之三,那便是花費。但這一條不算是罪狀,而是一些大臣反對戰爭的借口。


    這一戰花費了三千六百多萬(貫匹石)。


    實際這樣計算是不對的,因為這一戰消耗最多的便是糧草,糧是石,草是束,但等價比卻是很低。實際這一戰花銷不足兩千五百萬貫。


    王安石斂財斂瘋掉了,連後續的物資也要扣克,以便發放青苗貸。


    正好前線撤軍時間推遲,獲得的青鹽數量比王巨想像的好,因此幾十個堡砦修建,多數支出皆是從這個鹽利裏取出來的,又從這個鹽利裏拿出一部分錢帛,購買了一些糧食。


    這筆錢帛數額不小,足足近兩百萬貫,幾乎相當於現在青苗貸之利的一半多。


    說句不客氣的,僅是提前數年裁減禁兵,查出大量吃空餉的名額,以及坊場河渡製,火藥本身的盈利,以及坑礦的增產,木棉司,以及蔗糖作坊的分紅,這些直接間接的一年盈利,幾乎就可以保障了這次戰爭開支。


    章惇為了替王巨辨解,還刻意算了一下賬,然後上書。


    不過誰將他當作一迴事,大家根本就當作未看到了,然後用這個花銷上書,陛下,看,這一戰雖打勝了,但花了這麽多錢帛,如果沒有這一戰,幾乎可以將全國一年的兩稅都省下來,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進諫書上個不停,最後趙頊忍無可忍說道:“慶曆戰爭以後,國家罕有用兵,所以遼國國君說仁宗在位,四十二年不識兵戈矣。但國家財政如何,百姓如何?”


    窟窿還未填上呢!


    趙頊又十分不滿地問:“三十萬夏寇入侵,難道此戰也有錯?建國以來,罕見大捷,難道也有錯?”


    然而這在宋朝成了常態。


    不要說王巨,就是王韶拓土千裏,依然有許多士大夫找王韶的麻煩。


    且看王韶未來第一次是怎麽離開熙河的?


    而且這種古怪的病似乎傳染到遼國,遼國屬國準布與一部分迴鶻人反叛,耶律巢率兵前去鎮壓,然後遼國那個好玩的耶律洪基因耶律巢殺人太多,飯僧於南京(幽州)與中京。


    所以王巨說遼國不會出兵,因為遼國也漸漸與宋朝一樣,文恬武嬉。


    王巨繼續監視著夏人,畢竟一下子釋放了這麽多戰俘,隻要向他們發放武器,又是幾萬大軍出現了。


    然而梁乙埋卻沒有這個膽量,帶著戰俘徐徐離開。


    王巨這才迴到慶州。


    這個知州當的,幾乎半年時光,然而在慶州的時間還不足一個月。


    迴到慶州,還有許多事務要忙碌的,運鹽過後,官兵手中還有大量的牲畜車輛,有的當成獎勵品發放給其家屬了,有的還要便宜便賣出去。


    這些賬目很混亂的,幸好朱李這十家商戶提前抽出來九十多名經濟人與管事,才沒有出現嚴重的混亂。當然,這次這麽大的交易,同樣是對這些經濟人與管事的錘煉。


    未來,他們還有更大的用場。


    到了結束之時,王巨親自一一表示感謝,讓他們迴去。


    餘下的獎勵分配,則交給了慶州的各個胥吏去處理。


    王巨這才過問那個慶州發展基金。


    章楶說道:“還好,隻是百姓多儲蓄一年,因此隻能發放一年。”


    沒有儲的,也不敢貸出去,畢竟它也是新物事,大家不熟悉,怕出意外。


    就是這一年儲蓄,王巨的信譽要占據一半的功勞。大多數百姓認為王巨不會貪墨他們的財富,否則也不會儲存。


    以後王巨調走了,天知道官府以後認不認賬,若是遇到了賈蕃那樣的主,爾等刁民,官員不貪汙,何以養家糊口,那怎麽辦?


    “還真有這個可能,”章楶說道。


    不要說賈蕃,若是換以前的那個孫沔來,說不定也會發生。


    王巨走了幾步,想了想說道:“也好,真是這樣,將這個製度再改一改,隻接受百姓一年存蓄,超過一年的,讓他們改迴期限。”


    “你說一年……?”


    “這次我得罪了文公,恐怕隻能在慶州呆一年時光了。”


    “唉。”


    “質夫兄,為何歎氣?眼下不值,將來卻是很值得……”


    “將來值得?”(未完待續)i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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