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介甫公沒有利用好這次的大好機會啊。”章楶說道。


    王巨的用費讓王安石心痛了,然而也不能全怪王安石。改革好,變法罷,總之是為了去除國家的種種弊病,化解國家的危機。


    但王安石接手的宋朝最大危機是什麽?財政!


    所以王安石變法的首要任務便是消除國家赤字,使國庫與內庫充盈。國庫沒有錢糧,如何振災,如何用兵?次之,才是改革國家的一些弊病。


    最好的例子便是剛剛提上議程的免役法,一矯正原有差役法的弊端,二是斂財。所以才有了那個寬剩錢。


    因此即便慶州這一戰很重要,王安石仍鑽進錢眼裏爬不起來。


    不過隨著變法深化,已經造成了很多矛盾。


    實際這次就是一個大好的轉移矛盾機會。


    與王韶開邊不同,那是“侵略外國”,而這次戰爭,則完全是一次“自衛反擊戰”。什麽大義都有了。


    如果王安石利用好了,會給他的變法帶去最好的鬆壓。最少沒有變法,能有充足的財政支持這場大戰嗎?


    “介甫公清高啊。”


    非是王安石不懂,也非是王安石清高,而是王安石與王巨不是一路子的人再說,王安石在軍事上略欠缺,也不敢賭王巨八萬就能大敗三十萬。但王巨能說什麽呢?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王巨看著茫茫的撤向後方的百姓感慨道。


    應當說王巨這次撤離政策很人道的。


    百姓家中笨重的鍋碗瓢盆桌椅房宅。那是沒辦法帶了。可是西夏人要它們做什麽?難道為了撒氣將它們燒毀嗎。即便如此。也比寨破人亡強吧。


    貴重的彩鍛金銀細軟,是帶走的,“寄存”的僅是不值錢的衣服布料,就是這些衣料,同樣讓百姓自己做了記號,登記在冊,戰後可能甄別時引起一些混亂,但這個也不嚴重。


    關健的是糧草。糧草在甄別、稱重入各堡砦後,也會產生誤差,可戰後還有那個百分之二十的額外補償,足矣讓百姓不吃虧了。


    值錢的大牲畜,如馬牛驢騾駱駝,讓王巨殺也舍不得殺,宋朝最缺的就是這些大牲畜,這些大牲畜全讓百姓馱著貨物帶走了,而且在後方王巨替這些百姓準備好了草料。


    餘下的豬羊與家禽,估價時可能也會產生一些誤差。不過當場宰殺後的一半肉類,無償給了百姓自己在路上進補。難道還不滿足嗎?


    這幾乎是用金山銀山堆起來的一場大撤離。戰後朝廷還不知得為之花多少錢帛呢。


    但實際執行中卻產生了許多麻煩。


    時間倉促問題不大,即便一些偏完的村寨來不及運到各堡砦,也做了登記,戰後補貼,當場燒毀。


    問題主要是在朝廷的信譽。


    就象豬羊家禽當場宰殺,如果朝廷能拿出錢帛,當場發放給百姓,百姓會踴躍之。但慶州州庫裏那來的這麽多錢帛,即便有,王巨的差官也與張亢不同,有權利發放,這些錢帛也必須用在獎勵將士殺敵上。


    那麽隻能以國家的信譽,或者說李複圭的信譽,讓百姓相信了。


    李複圭能有多少信譽,就是王巨正式露麵,恐怕也不能使所有百姓相信。


    所以有許多百姓不願意接受這個命令,那麽隻好恫嚇了,說是幾十萬敵軍即將到來,這是為了你們安全著想。


    依然有許多百姓不相信,即便相信了,也是忐忑不安,哭哭啼啼地離開慶州。


    致命的是整個慶環二州多達五萬多戶,與戶冊無關,戶冊上隻有三萬來戶,然而蕃人當真不管了?要撤離的戶數幾達三萬餘戶,近二十萬百姓!


    這場浩大的撤離,會帶來多少恐慌與混亂?


    “西夏不平,戰事不止。”


    “是啊,三軍即將集結完畢了,我們下去吧。”王巨說道。


    這就是先行趕到各前線堡砦的二十三營保捷軍。


    有的百姓經過這裏,也好奇地看著這一萬餘人在集結。


    王巨走到他們身前,大聲說道:“諸位,你們可看到這些撤離鄉親的慘象?痛不痛心?”


    人數有些多,王巨的喊話不是每一個兵士都能聽到的,還要傳令兵一個個傳達下去。傳達完了,一萬餘人齊聲吼道:“痛心!”


    但他們也搞不懂,為何有這次大撤離。


    王巨又說道:“上古春秋戰國時,胡人便屢屢侵犯我們中原。為什麽要侵犯中原,因為中原富足。為什麽中原富足,是因為我們百姓的勤勞!將荒山變成了桑田,將沼澤變成了沃土,這才建設一個美好的家園。但是胡人想不勞而足,做強盜做土匪抄掠我們的財富,殺害我們的親人。我們同意嗎?”


    “不同意!”這一迴答的聲音更整齊了。


    前世王巨最反對的一句話就是中國地大物博。


    地是大,可物博個屁啊!


    耕地麵積甚至還不及印度,餘下的都是山區雪原沙漠。在古代更惡劣,比如東南,上古時揚州乃是最下州,為何,都是沼澤與湖泊,然後由百姓的勤奮,一點一滴地改造成良田。還有遼東,漢人未闖關東之前,遼東一直是真正的北大荒。若無漢人前去遼東,那來的北大倉!之所以看上去中原富裕,乃是漢人象辛勤的小蜜蜂一樣,生生變出來的。


    “上古時,麵對胡人我們祖先就一直不屈,齊恆公兵出塞外,趙國揚馬長城。那時還是諸候分裂,中原力量最虛弱的時候。到了漢朝,更吼出凡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的最強聲音。即便五胡亂華,他們也拿漢人望門高閥沒有辦法。到了我朝。號稱史上最富的王朝。難道我們就不如我們的祖先嗎?”


    “不是。”


    “因為表現不好。導致民間有諺,說好鐵不做釘,好漢不當兵,你們甘心嗎?”


    “不甘心。”


    “西夏原來的地盤隻有定難四州,但現在生生從我們手中搶走靈原,蘭州,但是我朝為了百姓太平,依然與他們苟和。有許多百姓因為饑寒交困而死,有許多百姓養不活更多的子女,生生將自己親生的孩子溺死,可是我朝仍從百姓的民脂民膏裏擠出二十五萬五千銀帛,送給他們買安。我們當真是欠他們的嗎?”


    “不欠。”


    “我們拿了這麽多民脂民膏去買安,可是西夏仍然屢屢入侵,搶我們宋人的財產,殺害我們大宋子民,奸淫我們的女子,你們服不服?”


    “不服。”


    “為什麽他們敢這麽做。是因為認為我們很軟弱,你們真的軟弱嗎?”


    “不。”


    “那麽我們一道去向我們的親人、我們一億族人證明吧。”


    “喏。”


    “出發。”


    一萬多保捷軍再度出發。


    王巨則默默地站在一個小土丘頂上。看著一隊隊保捷兵士遠去,在士兵的另一側是伏在路邊讓道的老百姓。因為離得遠,他們還沒有認出王巨來,隻是覺得這一支龐大的軍隊很是精神。


    餘下的兵士越來越少。


    王巨歎道:“不知道有多少好兒郎,又要倒在這邊陲。”


    “子安,想要以後不再出現這樣的犧牲,隻有滅掉西夏。”章楶道。


    這個犧牲是避免不了的。


    即便進攻派,也分激進的進攻派,盲目的進攻派與理智的進攻派這三路。王章二人則屬於最後一個派係。


    所以倆人都認為平滅西夏的最佳方式就是淺攻。


    之所以淺攻,一會避免大軍盲目深入,帶著慘重的傷亡。這種傷亡隻要出現一次,宋朝又原還原了。不要問古怪,宋朝乃是最小最弱的大一統王朝,居然還輸不起,但這就是宋朝的特色。


    二是淺攻穩妥,也不要以為慢,雖然這種穩妥的蠶食過程確實是慢,但陝西邊境是哪裏?橫山。其實真正蠶食的隻是橫山這一片地方。整個橫山吃下去了,西夏不用攻打,不久也會自滅。


    三就是逼得西夏拚血值。一旦到了這種結果,以西夏的血值,是拚不了多久的。並且狂拚了血值後,整個西夏境內會是真正的民不聊生。那麽宋朝拿下,略施一點仁政,便不會有多少部族反抗,真正能統治這片地區。


    得到了西夏,西北再無大敵。


    西方還有國家,可隔著天山、蔥嶺與大沙漠,對宋朝成不了危害。


    並且宋朝又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戰馬!


    那麽宋朝會更加強大,所需的軍隊也不用象現在那麽多,整個陝西百姓也解脫出來。


    但這個拚血值的過程,同樣是傷敵一千,自殘八百的打法。如果舍不得,是不可能達到這個目標的。


    當然,章楶想的還是理想化了,拚完了西夏,戰爭就結束了嗎?即便宋朝放棄收複燕雲地區,未來金人還會南下,就算將金人也擋住,未來又有元蒙。


    不過西夏不滅,宋朝會更危險。


    當然,王巨心情肯定是很複雜的,畢竟這些保捷軍與王巨關係非淺,在建設鄭白渠過程中,整整處了好幾年。因此章楶又安慰道:“經過子安的激勵,士氣有了。”


    “小小的動援罷了。”


    “子安,相信西夏那邊也會有動援,子安,你猜他們用什麽來動援?”


    “漢家的財富。”


    “我想也是,這是我朝的悲哀啊,馬上將百姓全變成了豕羊,任由夏遼宰割。”


    這也是王巨所帶來的影響,但章楶到現在也弄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或者能怨誰?似乎那一個都怪不了,或怪司馬光、文彥博、宋太宗、唐玄宗、孔夫子、司馬遷(指司馬光在史記裏一再地稱所謂的黃老無為,以及對漢武帝開邊的指責與對漢武帝的醜化,所給後人帶來的影響)……


    想到這裏,他也癡了。


    王巨眼看兵士越來越少,對李壯說:“你也隨他們一道去柔遠寨吧。”


    李壯在京城裏看上一個小康人家的娘子,妃兒立即派人上門提親。那戶人家聽說是王巨的門人,十分高興,本來是同意的。可再聽說李壯是蕃人,立即變得猶豫不決了。


    與王巨官職無關,王巨雖在京城不算是高官,但在青年一代的官員中算是最有出息的官員。況且李三狗在邊陲也是一個主要的蕃將。


    這便是宋朝對異族婚的排斥。


    直到王巨來到西北,這門親事還沒有談妥。


    所以王巨這次讓李壯去前線,那怕李三狗分一點戰功,自己操作一下,混一個從九品的三班奉職還是不難的。


    那麽再去提親,難度便會下降。


    “喏。”李壯答了一聲。


    “質夫兄,慶州先交給你了。”王巨說。


    他暫時不能冒泡的,馬上要返迴寧州,與餘下的保捷軍呆在一起,根據情況才能公開出現在慶州。但李複圭已經與他完成了交接過程,承諾他的要求,高調地去一趟大順城,便要離開慶州了。所以隻能指望章楶了。


    “放心吧。”


    “我當然放心了,”王巨哈哈一樂。


    對章楶能不放心嗎?那還能放心誰?(未完待續……)r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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