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想來想去,隻想到一個人,張方平。


    於是入夜後將張方平秘密召入宮中,這件事不能白天做,以防有萬一發生。


    但就是白天做了,也不會有萬一發生。


    然而韓琦的反擊,讓趙頊害怕了,他真擔心哪。


    張方平聽後,同樣很擔心,即便趙頊草詔,自己寫詔,詔書有效了,也未必能扳倒韓琦,說不定韓琦一個反擊,趙頊不會從皇位上倒下去,但自己必然貶下去。


    趙頊說了一句:“琦誌不可奪。”


    意思你放心,這一迴韓琦是真想下。


    這才勸動了張方平,但張方平又說了一句:“陛下,如果想平安,宜寵以兩鎮節铖,再用虛府以示會複用,這才能成功。”


    必須給韓琦足夠的臉麵,台階,還有一些念頭,不然就是寫了詔書,大家還是很危險。


    “卿言極是。”趙頊說道。


    不管怎麽樣,那怕加三鎮節铖,問題也不大,得先將這個人弄下去再說。然後趙禎又問:“當授以何職?”


    “以臣之見,當授鎮安武勝節度使,守司徒,檢校太師兼侍中,然後判相州,韓公必會請行。”


    趙頊撓了撓頭問:“此職輕否?還能加否?”


    張方平也要倒了,兩個節度使不提了,還有這個司徒、檢校太師、侍中,那都是一品貴職,僅是薪酬與各項福利,一年收入就會有六七萬貫之多,怎麽再加?


    “應當可以了。”


    張方平在起詔書。


    趙頊走了幾步,韓琦下,還得讓一個人下,吳奎。否則有吳奎做內應,說不定韓琦又會起死迴生,讓這個人下。再讓張方平趙抃進入中書,政局才能平穩過渡。


    當然。這個詔書不能由張方平自己來起草。


    於是他再想,終於想到了一個人,鄭獬,這個人膽子很大,敢說話,而且多次對中書表示了不滿。


    司馬光上書彈劾趙頊不當用內侍訪問大臣長短,但不問能行嗎?若不問,現在連一個寫詔書的人。趙頊都找不到。


    趙頊又立即秘密將鄭獬召到皇宮,再他寫詔書,將吳奎貶知青州,至於節铖的什麽,吳奎就休想了。再草詔讓張趙二人擔任參知政事。


    兩人詔書寫完後,趙頊賜雙燭,派太監立即將兩人送到翰林院休息。你們也不要迴去了,害怕走露了風聲。


    第二天朝會,兩詔齊上。


    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呢,第三詔又出來。


    陳旭貶到了越州。


    他有點冤枉。先前趙禎欲用吳奎掣肘韓琦,韓琦請求用陳旭,因此趙頊對陳旭不相信。早先趙頊與韓琦沒有翻目成仇之時。保安知軍空缺出來,趙頊讓楊定擔任保安知軍。陳旭也沒有想到其他,因為種諤招降了西夏橫山一個大部首領硃令陵,於是屢諫邊臣邊將不宜生邊事,有數次提到了楊定。趙頊以為陳旭乃是幫助韓琦,楊定是自己選的人,所以必須要打倒。


    接著讓呂公弼為樞密使,文彥博不表態,讓趙頊有點擔心。因此讓呂公弼對文彥博掣肘,同時他又將“忠於他的人”韓絳與邵亢調入西府擔任樞密副使。


    麵對這個變化。司馬光有些傻眼,他又不能去韓琦家勸韓琦。韓公,你反擊吧。


    因此先從邊事說起,西夏稱臣奉貢了,就不能誘其叛臣以興邊事。


    這都是什麽理兒?


    如果西夏真的很老實,那麽還有一個說法。但西夏是怎麽做的?出兵來宋境燒殺,來脅迫,梁氏又不停地用銀彈收買,如果不是西夏太窮了,邊境蕃子早在西夏軟硬兼逼下跑光了。就是這樣,依然陸續有蕃人投奔到了西夏。西夏能做初一,為什麽宋朝不能做十五!


    然後將輕泥懷側那件事拋出來了。不是臣苟和,為今之計,莫若收拔賢俊,隨材受任,以舉百職。有功必賞,有罪必罰,以修庶政。選擇監司,澄清守令,以安百姓。屏絕浮費,沙汰冗食,以實倉庫。詢謀智略,察驗武勇,以選將帥。申明階級,剪戮桀黥,以立軍法。料簡驍銳,罷去羸老,以練士卒。全整犀利,變更苦窳,以精器械。俟百職既舉,庶政既修,百姓既安,倉庫既實,將帥既選,軍法既立,士卒既練,器械既精,然後才能興兵。得,等四個現代化實現了才動手吧。


    趙頊未當一迴,不過輕泥懷側是什麽東東?結果一問,產生懷疑,然而一會又讓司馬光忽悠了,反過來說高遵裕,王種,種諤,楊定不是好東西。


    不過趙頊現在那有心思與司馬光辨論,詔書下到韓家,韓琦還沒有動身走呢,他的心思正戰戰兢兢放在韓琦身上,於是敷衍道:“此外人妄傳的。”


    司馬光接著跳躍性地問了一個問題:“陛下可知薛向為人否?”


    國舅都不是好東西了,趙頊隻好再次敷衍道:“固非端方士,但其對錢穀與邊事很善長。”


    “他對錢穀善長,但邊事未必。”


    趙頊哼哼,他不懂邊事,你也不懂!當然,現在不能爭論,必須要安靜地渡過。於是趙頊不作聲。


    司馬光又說張方平奸邪貪猥。趙頊不高興了,問:“有何實狀?”


    “臣親眼所見。”


    這都是什麽道理?但司馬光也不算是撒謊,在封事奏上張方平確實坑了他。坑他的人豈不是小奸人!趙頊更不悅,說:“每有除拜任命,眾言紛紛,非是朝廷美事。”


    “此乃朝廷美事,知人,帝堯都難之,況且陛下新即位,萬一用一奸邪,台諫又循默不言,陛下從何知之?”


    趙頊終於怒了,問:“吳奎是否附宰相。”


    我用一個張方平你哼哼唧唧,有種與韓琦鬥啊!


    但是趙頊低估了司馬光的臉皮厚度,司馬光從容說道:“不知道。”


    趙頊又問了一句:“結人主。與結宰相誰賢?”


    你們是我的大臣,還是韓琦的大臣?


    司馬光又答道:“結宰相為奸邪,但希意迎合。觀人主趨向而順從者,也是奸邪。”


    反正怎麽說都是他的理。


    趙頊氣昏了。於是閉上嘴巴不說話。


    隨後再鏟韓琦黨羽,郭逵的那個啥官職罷掉,判鄆州,不過後來種諤與陸詵終於產生分裂,於是再遷為知延州,但他身上那些職官一起拿掉了。


    接著又將司馬光調迴翰林院擔任翰林學士。這家夥不能在禦史台。


    然而這一調卻好了,事急從權,這兩道詔書都是連夜書寫的。第二天立即執行。因此授命差了一道程序,沒有經銀台司經過,於是在司馬光勸說下,掌管銀台司的呂公著說了,這除命沒效,俺要實行封駁權。


    為什麽用張方平,乃是將中書領手起來,這是關健的一步棋,而且也不能鬧,一旦鬧將起來。會有人說韓琦的那道除命也無效,那才是大麻煩。趙頊沒辦法,於是手詔司馬光。以前司馬光是帝師。但趙頊不大相信司馬光,於是未開邇英閣,也就是司馬光這個帝師有其名無其實。現在朕要開邇英閣了,你是侍讀學士,有什麽想說的,可以與朕朝夕討論。用這條來換取司馬光的讓步。


    這就是真正的手段。


    司馬光挾借著這個大勢,替自己又撈到了一個大大好處。這天下間還有什麽好處比天天給皇帝洗腦好處大?


    看到趙頊手詔,司馬光滿足了,便不作聲。呂公著很配合地說了一句。誥敕不由本司,則封駁之職因臣而廢。趙頊隻好再次親批其奏,等開邇英。當諭朕意。放心吧,朕說話算話,會讓司馬光做真正的帝師。於是呂公著也不作聲了。


    韓琦這才入對,趙頊泣下,有多傷心,天知道!韓天也垂涕稱謝,有多謝,天知道!


    淚花不當真,不過這也是一種表態,朕不會將你怎麽樣的,臣不會恨陛下的。


    趙頊再下詔,準韓琦在相州出入如二府儀仗,又賜興道坊一棟豪宅作為韓家的私宅,又將其子韓忠彥提為秘閣校理。


    這迴行了吧。


    韓琦這才離開京城,前去相州。


    …………


    “母後,韓琦走了。”


    “這樣最好。”高滔滔說道。別看韓琦離開中書,但薪酬整漲了一倍。錢就不計較了,這樣平穩將權利交接,才是高滔滔最喜歡的。


    畢竟一旦到了真正撕破臉皮之時,即便高滔滔也會心寒,萬一呢?


    高滔滔又說道:“皇兒,這也是一個教訓,為何祖宗家法再三說異論相攪,所以即便以前丁謂大權在握之時,也讓章獻太後輕鬆地拿下。”


    不錯,劉娥是輕鬆拿下丁謂,但劉娥是什麽人?這個女子是心善的,否則她就是要做武則天,說不定就能做成功了。


    “母後教誨得對。”


    “韓琦既然走了,皇兒就要安心的治理國家。”


    “母後放心,不過皇兒這裏有一個密封奏。”


    趙頊將王巨的那個奏章遞給了高滔滔。


    “這是什麽時候寫的?”


    “春天他從巴蜀迴京述職時與兒臣議論到國政,當時說了一些,後來又做了補充,寫了這個密奏。”


    “原來南方的事,是他的主意?”


    “母後春天時蓋的薄棉被,就是用那種器械脫籽與彈織而成。”


    “他都有些巧思,不過想要執行,皇兒務必要慎重啊。”高滔滔說道,看完後放下奏章問了一句:“禁兵如此不堪重用?”


    “大順城之戰,王巨在前線,甚至衝到戰場上殺敵,應當更清楚。”


    “祖宗如何用禁兵平定天下?”


    “那時的禁兵乃是百戰之師,如今禁兵久不習戰,又太平許久,在京城裏不免沾染上許多惡習。”


    “幹須粗。”


    “王卿也是這麽說的。”


    因為王巨在奏章上說得很謹慎,也講清了種種利害關係,國家財政又是如此困窘,高滔滔也就沒有再排斥了。但她也沒有發現兒子心急的毛病,不過趙頊也沒有意識到司馬光的手段與危險度。


    那麽就開始執行吧。


    王巨奏章上寫得還是很小心的,比如裁兵,他就寫明了,裁兵之始,因為趙頊才繼位,有人支持,但同樣有人反對。因此想執行,得換一種方法。


    想裁兵,先增兵!


    於是趙頊與高滔滔做了簡短的對話後,又下了一道詔書,增兵。


    這就是王巨的策略。


    並且有一個很好的理由,保捷軍與禁兵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它的“鄉土氣息”很濃厚。比如華池縣的那營保捷軍,以及後來調來的幾營保捷軍,其兵士家屬都在周邊地區,不會離華池縣很遠。


    然而放在鄭白渠上就是一個大大的麻煩,為什麽能安頓近四萬兵士屯田,但施工隻能調來了兩萬餘軍士,這還包括廂兵,否則數量更少?正是離得遠,無法得益,即便調來增援,也不能當成勞動主力。


    那是在春天,這個問題還沒有現露出來,現在秋後,地分下去了,戰俘也帶走了。問題也就出來了,勞力呢?前線的保捷軍是不敢往迴調,後麵的離得太遠,也不願意來鄭白渠。但周邊的保捷軍與廂兵卻是有限的。


    因此可以增兵。


    現在有一個最好的增兵條件,那就是鄭白渠所能分到的良田,況且還有朝廷給的緡錢補貼。因此就會有許多義勇心動,再從他們中間挑選強壯者,編成新保捷軍。


    從長遠策略來看,也就是如王巨所說的,適度地增加一些邊軍的數量。從眼下看,馬上渠工勞力問題也得到解決。


    不過草詔還沒有頒發,便在司馬光與呂公著哪裏卡住。


    司馬光不是言臣了,但他是帝師。況且他還是兩製官的翰林學士,呂公著執掌銀台司,兩人一聯手,即便詔書下了,也可以封還詞頭。


    不過最好不要到封還詞頭這一步,也不需到那一步,俺是老師,俺要給你講課,給你講道理。


    國家那麽多冗兵,為什麽還要增兵?


    灌地為什麽不能分配給百姓?


    吐著吐著,吐槽到了王巨身上。說王巨在華池豢養私兵,形同謀反。來到涇陽,春天殺人,有違天和,天理難容。私設酷刑,逼迫忠仆噬主。用高利貸勒索良紳,導致兩戶良紳家破人亡。殘酷如此,涇陽數縣百姓恨之入骨,怨懟交加。


    王巨乃是國賊,請趙頊立即趁王巨未成長起來之前,將此國賊斬殺。


    趙頊詫異地問:“停,停,司馬卿,你是讓朕殺士大夫?”(未完待續)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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