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楊勾使看過了,雖是山區,不過有一條山穀可以引水過來。但前者必須要鑿穿一座土山,開出燧道,後者甚至要鑿穿兩個土山。可成,但用費很多。”侯可說道。


    他們也知道經費緊張,然而反正已經玩大了,不如索性玩得更大一點。


    水位提高三丈多,那得灌溉多少耕田哪。


    主要是火藥給了他們底氣,否則炸山開燧道,他們以前敢想麽?


    “走,我們騎馬過去看一看。”


    這是正事,王巨也不顧得迴家看望家人了。


    一行人騎馬衝向仲山。


    實際起初他們選定的渠首已經屬於山區,但情況稍好一點。當然,在洪口下囤水,那個不屬於山區,即便有山,也不過是零星的小土山,能繞過去,所以用費很少,隻是涇水水位低,灌溉麵積有限,最後大家放棄了。


    大家先來到侯可說的第一個地點。


    王巨站在涇水邊,也不用量,看著水流的情況,便能判斷出來了,略有一些落差。


    事實侯可與楊蟠所挑定的兩個地點,現在這個地點也是明朝王琚所選擇的地點。到了明朝時,涇水惡化更厲害,水位線低,宋朝所建的三白渠不管用了。


    因此隻好再往上選址,然後開山,建石渠,但就是如此,灌溉麵積也壓縮到了九千頃。


    侯可所選擇的第二個地點,便是後來民國時,在楊虎誠支持下的水利大師李儀祉的涇惠渠的選址。不過那時涇水惡化得更厲害,如果說現在涇水流量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那時的涇水水流量隻能算是一個隻能爬行的孩童。因此那怕幾十年後現代化施工,灌溉麵積隻有135萬畝。


    折成宋朝的頃是多少?


    宋朝的頃不是一公頃的十五畝,而是一百畝,但也不是後來的畝,而是一百宋畝。因為宋朝丈尺比後來的小,一宋畝相當於九點一分後世畝。一頃是九十一後世畝。也就是那時的技術與生產力,灌溉麵積還不足一萬五千宋頃。


    但也不是完全吻合,畢竟那麽多年過去,山川地形都略有所改變。


    侯可帶著王巨往前走,指著一座山說:“隻要打通那座山,便可以將水引向山後的山穀,而且因為地勢較高,可以作引水渠,以後清除蓄水池的河沙。”


    這個蓄沙池,最早見於王巨與章楶的那個折子。


    但沒有王巨提出,侯可在史上也建起了這個蓄沙池。


    它的出現也是迫於涇水惡化所逼,古人說涇清渭濁,後來由於在涇水上遊開屯,涇水惡化,到唐朝時反過來了,變成了渭清涇濁。到宋朝時,由於漢人大肆在渭水上遊砍伐木材謀利,包括趙普在內,渭水也開始惡化,這個環境保護問題,還引發了後來的衝突,包括宋軍在河州的一場慘敗。


    因此王巨到了涇渭合龍處看了看,也沒有看到什麽清濁的奇景,反正大家差不多,都是泥河滾滾,黃得刺眼。


    王巨又好氣又好笑,這使得他想起前世的評價,涇渭變成了什麽?是黃涇水,地溝油,黑渭水。黃黃的涇水,黑乎乎臭烘洪的渭水,涇渭又開始分明了……


    如果不置蓄沙池澱沙,即便將所有引水渠修好後,泥沙沉澱,最後溝渠淤平,整個水利又失去了效益。


    所以才有了蓄沙池。


    從涇水引過過來,這段溝渠叫渠首,這裏不能澱沙的,水流有時候會很急。渠首繼續向前,然後選擇一處山穀做水庫,但這個水庫與蓄水無關,而是澱沙。經過一段時間流淌後,水勢平緩,再到水庫,水流靜止不動了,它還在流,但會以很慢很慢的速度流向這個水庫各處,陡門放開的水,僅是包含了一小部分新入的水流,大多數是沉澱後的河水。然後再經引水渠流向第二個水庫,基本八成半的泥沙就沉澱在這個水庫裏,還有一成會繼續沉澱在第二條引水渠裏。


    但這個引水渠與水庫地勢比較高,若是沉澱得厲害,通過泄水渠在秋天水位低的時候放水出去,下遊陡門關上。再組織民夫將河沙擔出去就可以了。


    現在這個選址,落差更大,更適易做蓄沙池。


    王巨走到那個土山前觀看。


    “這座山石質軟,缺點就是容易倒塌,因此我們又想出一策,將燧道開鑿好後,引水渠建成一個倒瓶口,下大上小,再合上石板,堆上亂石,那麽山體就是倒掉,也不會影響引水渠。”


    實際這就等於變成了地下河。


    “那不行,如果那樣,萬一維修,還是很困難,”王巨搖頭否決,他又登上了土山,後麵是有一座山穀,山穀的邊緣有十幾戶山民,確實適宜做引水渠與蓄沙池。


    於是走下山來,又看著這座土山,他也搞不清楚,山體的外麵是石灰岩,但裏麵是什麽岩石呢?


    看了一會,又看了看其他幾座山,然後說道:“我們再去下一處。”


    幾人再次騎馬奔向第二處地點。


    侯可指著山河再次說明,但王巨看了一會,立即搖頭:“不妥,用費會很多的。”


    不敢再大了,大大大,炸炸炸!


    侯可也沒有失望,現在總共出現四個渠首,七八種選擇方案,當然,在這處選址,水位最高,好處最多,甚至能將水送到北洛水處,恢複秦國鄭渠。


    但為什麽出來這麽多渠首選址,還不就是錢。錢多,辦大事,錢少,辦小事。


    楊蟠這才說了一句:“那我們就將渠首位置定下來吧。”


    渠首乃是關健,它位置定下來,後麵的才能商議,它不定下來,後麵的也沒辦法商議。


    一行人又返迴,繼續察看了好一會,返迴涇陽縣,已經是日暮時分。


    一家人重新見麵,格外歡喜。


    陸平忽然一拍腦袋說道:“大郎,我們走得快了,不如再呆幾天,說不定也能榜下捉婿。”


    他指的乃是二妞,如果按照宋朝多數人的婚姻,二妞也到了談婚論嫁之時。


    王巨說道:“急幹嘛,還早著呢。”


    “對,對,不急,再過兩三年新科舉,那時大郎官職更高,現在捉,也不過捉一些小蝦米。”


    “胡說什麽呀,二妞的親事我不打算太替她做主,她以後就呆在我身後了,能看到很多人,隻要她看中的,那怕是乞丐我也會同意,頂多在人品上替她把把關,不會問家世門第,不過問其功名才學,人好最重要。”


    許多宋朝大家富貴希望女兒嫁一個士大夫。


    這是幹嘛呢?


    試問有幾個士大夫能做到範仲淹、司馬光、王安石這樣?


    那個不是三妻四妾,若是遇到寇準、韓琦、小宋與柳永這樣的人物,那才叫慘,還不如嫁給一個農民,夫妻兩還能做到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就是嫁給範仲淹,也未必快樂,那個生活太苦逼了,不是一般人能熬下來的。


    “我才不急呢,”二妞在邊上說道。


    葛少華道:“子安,荔原堡那個姚雄也隱然有子安之風。”


    “姚雄怎麽了?”


    “你將胡全帶到身邊,姚雄感到過意不去,指著胡全的弟弟胡豐說,我有一小女,等她長大後,將她嫁給你。”


    實際胡謙之死,也不能怪姚雄,那一個時辰裏,他隻能等,否則會壞了整個大局。


    不過胡謙死得太慘烈了,身上挨了無數刀,就是這樣死了,還屹立不倒,姚雄聽後,心中感到萬分慚愧,這才與胡謙妻子有了這個約定。


    “這樣啊,”王巨喃喃一聲。


    有這個約定也是姚雄的心意,但未來未必能執行,別人不知道,王巨可是知道一些的,未來姚雄多次鎮守熙河,甚至武職能升到從二品。那時兩家懸殊太大了,大到能是自己在王家寨與李家懸殊的十倍以上。說句不好聽的,若是姚雄女兒進入皇宮做皇後,都有那資格。


    那時姚雄還能遵守這個約定嗎?


    忽然他又想到了胡謙老母,那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兩年之內,連連送走了兩個兒子,老人家幾乎都哭昏過去。


    他無聲以歎息一聲,摸著胡全的頭說:“你父親乃是一條好漢,你以後長大了,不管做什麽,不要辱了你父親的名聲。”


    說完後又問:“子深兄,華池縣那邊如何?”


    “百姓都失了魂。”


    王巨走後,葛少華留下來,繼續幫助著杜主薄他們。


    那時候韓琦還沒有想好王巨去處呢,王巨雖然人在京城,還能算是華池知縣。葛少華某些方麵也能代表著王巨意思。


    因此繼續救濟,但事情還有很多,華池河畔那個作坊拆卸了,隻有慶州馬嶺水畔那個作坊還在運轉著,繼續生產著大量鎧甲武器。


    去年年底,王巨新授命下來,那麽華池縣知縣空缺必須補上了。然而韓琦也想不到什麽好人選,差了根本不能去,否則形成強烈反差,說不定會出事,還要略懂那麽一點軍事。


    這一拖,拖到趙曙駕崩,人選還沒有決出。


    直到前不久,才在無奈之下,讓杜主薄遷升為華池知縣。


    這時候朱李兩家正派人買果樹的樹苗,杜主薄準備帶著百姓移載,樹苗還未到,天氣未真正暖起來,也未到正式移載之時。但必須讓大家有一個準備。


    授命就到了。


    葛少華這才帶著一大家子離開華池縣。


    王巨迴京述職,也算正常,但現在還沒有迴來,那就不正常了。


    實際大家心中已經感到不安,看到葛少華帶著王巨一大家子離開華池鎮,又將鍾兒辭退了,立即湧來無數百姓,攔住道路,蕃子性子直,便捶胸頓足,不對啊,華池縣地方小,不可能留王巨一輩子,但朝廷是三年一遷,那也得三年後才能調走吧。


    葛少華便說,你們攔住我們不管用,王巨人在關中呢。


    大家沒辦法了,又有許多百姓送來許多土特產,葛少華再次迴絕,王子安從來不收禮,也最痛恨官員收禮,各位以後能安居樂業,平平安安,那就是送給王子安最大的禮物。


    這一說,許多人都哭了。


    韓琦考慮得對頭,幸好讓杜主薄頂上了,否則換了其他官員來,真沒辦法玩。


    然後他們一路走一路有人送,有人差一點送到了直羅縣城,連直羅知縣也驚動出來,側目而視,說:“當為吾輩楷模。”


    “做官當如此。”


    “子深,這樣的情況在我朝很多啊,比如寇準公的嶽父,所到之處,百姓都會挽留。不是官做得好,而是百姓太容易滿足了。”葛少華這麽一說,王巨反而慚愧了,他可沒有老百姓想的那麽好心,一個又一個心思,不過華池縣一幕也揭過去了,他沒有多想,又說:“子深兄,你來得正好,恐未來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做。”


    “說吧。”


    “去南方。”


    “杭州?”


    “不是,是真正的南方。”


    “哪裏?”


    “廣南東路。”


    “那麽遠?”


    不是遠的問題,主要是北方人去南方未必習慣,所以王巨說:“去了哪裏,子深兄得注意幾個事頂,一是水土不服,平時最好多食一些水果,二是瘧疾,少去一些煙瘴之地,雖然那些所謂的瘴氣我不大相信,但哪裏多是腐敗物聚集之所,所以中瘧疾。”


    但想想這也不大可能,要辦的事情,必須還得去這些腐敗之所,因此又說道:“主要就是防蚊蟲叮咬吧,不但你去,我還調撥一些人去。從竹紙作坊調人手過去,因此你可能要先去杭州。那邊的人在杭州呆了一段時間,會比你更適應一點。但也無妨,就是去,也要秋天去了,秋後抵達廣南,那時候問題不大了。到了明年,你也有了適應期。總之,這行會吃很多辛苦,但辦好了,不用科舉,以後你就能進入仕途了。”


    “仕途的什麽就算了,不過盡量將子安吩咐的事辦好吧。”


    “非是虛言,這一行弄不好就能成為國策。”


    “國策?”


    “子深兄,你過來,”王巨將他單獨叫到一旁,又說道:“這時候不能再對你隱瞞了,以前那個經常到客棧來找我聊天的趙大郎,便是當今官家。”


    “啊,啊,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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